邊上已站起的三人頓時面色一變,惡狠狠地向我們望來,可我和老八卻壓根兒就瞟都不瞟他們一眼,嘻嘻哈哈地繼續討論這牛肉的老嫩。
那紫衣少年冷哼了一聲,面對我們的挑釁,居然側過頭忍了下來,伸手按住腰際的佩劍,首先帶頭向左側走去,不過那一張面色,更加陰沉的彷彿就要下暴雨一般。
那李俊此時已站正了身體,狼狽地抹去臉上的菜汁,勃然大怒道:“好個醜婆娘,敢暗算老子!”掄起海碗大的拳頭就待不服輸地砸過去。他這話說的倒奇怪,明明是他先出的手,卻說是人家暗算他,果然歹人有歹裡,只可惜就憑他,十個也是不夠頂的。
“李兄弟!”紫衣少年冷聲喝止,顯然看出了李俊不是這女子的對手。
他一步步地走到花四姑桌子前,目光冰冷地盯住花四姑,傲慢地道:“你是要自己識相滾出去,還是要我們兄弟把你扔出去?”
“小二,我既有銀子,你怎地卻還不肯上菜,莫非這就是你們老鄭記做生意的道理麼?”花四姑微微擡高了聲音,轉頭尋着小二,不悅地道,她旁邊身後就站了四個凶神娥煞,可她卻渾然不覺危險,彷彿四人只不過是隨意呼吸的空氣一般。
“你——這可是你自己找死!”
紫衣少年瞳孔一縮,右手已搭上劍柄,拔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寶劍,直刺花四姑腰側,另兩個少年也俱都拔劍在手,只待花四姑一站起躲閃就齊齊的招呼。那紫衣少年似是對自己這一劍十分有信心,寒光方自閃動,嘴角已掛上了一絲得意的笑衣,他這一招雖狠,但卻看出來,他還沒有要傷及對方性命的意思,不過他的手法又急又狠,想來是非要對方留下一點彩不可了。
但他得意的也未免太早了,花四姑肥胖的身子看起來臃腫龐大,但也不知她是怎地一動,彷彿只是輕扭了一下腰,薄薄的劍身便貼着她的衣裳滑了過去,拿筷的手一垂,那雙竹筷便輕輕鬆鬆地夾住了鋒利的寶劍。
紫衣少年的臉立時漲的通紅,用力地一抽,那寶劍卻渾絲不動,索性運功將劍一橫,便要向花四姑的腹部削去,比起前一招的懲戒,這一招顯然又狠且毒,擺明是要痛下殺手了。
我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心中厭惡頓生,江湖上恩怨情仇糾結,死傷自是有所難免,不過只因爲人家長的醜陋些就要人家的性命,這也未免太霸道了。
這劍一橫,便是不會武的人也明白只一招殺手,旁桌看的明白的食客,以爲這肥醜的女子馬上要腰斷當場,不由駭的失聲呼叫起來,紛紛駭然迴避,一時間椅翻人仰,慌亂異常。
誰知那花四姑右手仍用筷子夾住劍身,似乎絲毫未曾用力,那紫衣少年的寶劍卻再也未能移動半分,而另一隻左手卻毫不在乎地抓過最後一隻雞腿,用力地啃了起來。
旁邊三人見此情況,雖覺有些詭異,可自然不能袖手,頓時拳頭兵器齊然攻到。
那花四姑筷子依然不鬆,左手的雞腿卻突然揚起,只聽“噗噗噗”三聲輕悶的響聲,緊接着又是“噔噔噔——”幾步腳步聲,那三人的臉上、劍上都已印上了一個淺淺的油印,人也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兩三步,幾乎握不住手裡的兵器。只有那紫衣少年的劍還粘在那裡,還在咬着牙拔劍。
這一下,滿堂的人可都笑開了,方纔要逃的那些鄰座也鎮定了下來,以爲這四個連個醜婆娘都打不過,定然只是個草包而已,一時間竟然害怕盡去,重新扶起了自己的椅子,坐了下來,不過瞧在花四姑身上的目光,卻多了絲敬畏。
雖說這婆娘的外表實在不忍多睹,不過她已然識趣地獨坐在最邊上,還背對着大家,即便心中感覺不舒服,不去看也就罷了,可也不會霸道地去逼迫人家離開,因此這幾個少年的如此蠻橫無禮,反倒引起了衆人對花四姑的一點同情心,見她遇險還是有些緊張的。
此際見四個少年非但沒有得逞,反而還吃了個大大的憋,這看熱鬧的人可都忍不住了。
鸚歌和墨蘭早就看這四人不順眼,如今不由地都笑了起來,花蕊仙仍是一副乖乖的模樣,只是一個勁地低頭扒飯,偶而才似個孩子般的偷望幾眼,將一個性情內向、容易害羞的孩子演的相當真實。小刀仍是四平八穩地坐着,老八卻已忍不住響亮地吹了聲口哨,跳到凳子上不住地跺腳拍手大笑,誇張的一副惟恐天不塌下來的樣子。
“老八,你想打架也不用想成這樣吧!好歹總要先吃了飯再說!”我隨手將老八扯了下來,半是責備半是幸災樂禍地道,對待這種動不動就草菅人命自以爲是的人,自然是用不着客氣的。
“呵呵,七哥說的是,不能耽誤了吃飯這件正經事!”
我們倆這麼一搭一和,剛纔那敗的滿臉通紅的四個傢伙,頓時將快要噴火的目光轉了過來,惡狠狠地盯住我們,老八故意駭然地喝了一聲,滑到長凳的角上,叫道:“七哥,他們這麼兇,我好害怕呀!”他口中自稱害怕,身子也在拼命發抖,但小臉上的笑意卻是無法遮蓋的張狂。
四人見狀更怒,其他三人就待要走過來教訓我們,但又礙於紫衣少年的劍還在花四姑手裡,而紫衣少年又不肯罷手撤劍,竟是進退兩難,只得僵持在原地。
“這菜怎麼還不上來呢?”花四姑的聲音越發地輕柔甜美,但在座的已無任何人敢小瞧她,更不敢去評論她的相貌和聲音。
“來了來了!”機靈的店小二馬上端了兩道菜過來,不敢看僵立在原地不動的四人,輕巧地繞過三人將菜放在桌上,又麻利地撤走兩個空盤,小心地道:“女俠請慢用!”說完就想低腰退走。
“等一下——”
小二剛擡起頭,就見一個物事飛了過來,穩穩地停在他的頭上,伸手一摸,卻是桌子上那塊油膩膩的銀子。
“吃飯要給銀子,可莫要被人說我吃霸王餐。至於你們麼?”花四姑突然冷冷一笑,道:“方大公子,李大少爺,易家兄弟,今日就看在風林三鳥的面子上,暫且就饒你們一回,倘若下次再出言不遜、橫行霸道,可就別怪我花四姑不講同道之情了。”
筷子一鬆,那紫衣少年頓時也後退了兩步,幾乎跌倒,旁邊的李俊忙伸手扶住了他,卻忘了自己手上都是油膩,頓時在他乾淨的衣服上也印上了兩個爪印,引的紫衣少年移怒而視,用力地甩開了他。
那花四姑卻自顧地自地又轉過了身,一手伸出筷子去夾菜,另一手卻又倒了一碗酒,大口地大口地吞了下去,她貌似粗傻,卻一眼就分辨出四人的來歷,真不愧是心細如髮的女諸葛呀。
我不由地會心一笑,原來這四個人就是什麼千里眼方千里、撲天雕李挺、穿雲雁易如風三人不成器的兒子麼?年紀輕輕仗着老子有一點小名氣就作威作福,難怪原著裡的朱七七看不慣,要拔他們的鏢旗了。
四人聽到對方一口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來歷,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白地,尤其是那紫衣少年方鵬宇,臉色更是難看,握住劍柄的手更是不住地發顫,呆了幾秒,突然轉頭就走向門外,其餘三人也連忙收起兵器跟了上去,壓根兒就沒再看已準備好開打的我們一眼,一桌上好的熱酒熱菜竟是碰也未碰。
那店小二本想挽留他們,但看他們俱都一臉鐵青張了張嘴,又沒能開口,目光掃了掃遺留在桌子上的銀兩,搖頭嘆了聲氣,走過來收起銀子,又端了托盤將菜收起。
“哎呀,真沒勁,這幾個人也太不經打了。”老八撇了撇嘴,“哎,小二,這幾個人你認識麼?”
小二搖頭道:“小人不認識,今兒也纔是頭一回見到這幾位爺,幸好沒真鬧起來,否則小店可就要慘了。”
真要打起來還怕沒人賠你銀子,我笑了笑,道:“小二,你這裡可有什麼極品的好酒?”
小二忙笑道:“極品的好酒?有倒是真有一壺,只是一直珍藏在老闆的房間裡,那個價格方面——”
“你看這個夠不夠?”我取了一片金葉子給他。
“夠夠夠,自然夠!”小二瞧見金葉子,眼都快發直了,這個小鎮雖說不是什麼窮鄉僻壤,但往來的客人大多用的都還是制錢,銀子本已少見,更何況是純金。
“既然有好酒,那就給那位女俠送上去。”我微微笑道。
小二的眼頓時直了,不過他也算是個機靈人,二話不說,立時應了一聲,取酒去了。大廳說寬其實也沒有多少寬,我和店小二的對話雖然因廳堂吵鬧,大部分客人都沒有注意到,但花四姑卻是聽的明白的,聞言不由地向我這邊瞟了一眼。
我笑着迎上她的視線,向她舉了舉杯,此刻我已易容成一位只是略微清秀的少年,這番舉止不知道會不會另她反感或異樣?
只見那花四姑瞟了我一眼後,突然裂開大嘴笑了笑,那模樣兒確實有些駭人。好在我已經有先入爲主的概念,倒也不覺得她如何難看,老八卻猛抽了一口氣,待到花四姑轉過頭去,立即就湊了過來,極低地道:“七——七哥,你爲何要請她喝酒啊?”
“難道不該請嗎?”我不答反問。
老八想了想,道:“那幾個莽徒剛纔那樣欺負她,可她明明武功比他們高那麼多,卻不和他們計較,心眼應該不錯,七哥請她,也不算白請。”
“真是我的好弟弟!”我笑着伸手摟了他一下,“老八出來一趟,果然長大了許多。”
“那是,我本來就已經不是個小孩子了。”老八立時得意的道,我忍不住又夾了筷菜塞到他的嘴裡,這小子,剛給他一點陽光他就燦爛地不成樣子了,“快點吃,吃完了到客房去好好地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