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叛軍離帝都已經不遠了。”,一名農夫模樣的中年人嘴裡叼着一根草心,頭髮亂糟糟的不說,還掛着幾根稻草。他穿着一身麻布的短衣,懶怠的靠着城牆腳下城門邊的外牆上,打着哈欠。惺忪的眼睛一看就是剛剛睡醒,眼角的眼屎都沒有擦去。他嘚吧嘚吧嘴,將嘴裡的草心呸的一聲吐掉,“也不知道打的激烈不激烈。”
在他身邊有一名十八九歲的少年,穿着整齊的鎧甲,手裡緊緊抓着鐮槍,一臉無奈的表情。他嘴角抽了抽,望着人來人往的官道,微微低下頭。
中年人瞥了他一眼,“怎麼了?不好意思?”
少年士兵搖了搖頭,還是一句話不說。路過的行人中有不少人會望向他們倆,都面帶笑意,還有一些大媳婦小姑娘對着少年開着有些讓人面紅耳赤的玩笑。少年心裡複雜極了,尷尬,以及羞澀。
隨着日頭越來越高,少年開始不斷的活動雙腿,站了一上午,他的雙腿又腫又漲又酸,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找個地方坐下來,喝上一大口涼水,然後好好的休息一陣。可離換防還有半個多小時的時間,他身爲士兵守護在城門周圍,只能強忍着身體上的不適,咬着牙撐下去。
倒是他身邊的中年男人,儘管也站了一上午,可總覺得他似乎並沒有半點的疲憊。
“知道爲什麼我不累嗎?”,中年男人抖了抖肩膀,雙手抱在腦後,望着一碧如洗的天空露出愜意的神色。
少年此時終於擡頭望向他,他嘿嘿的笑了幾聲,“你想知道嗎?”
“想!”,少年最終還是吃不住疲憊和腿腳上的痠痛,終於說話了。
中年人笑的很開心,也多少有些戲謔,他眉頭一揚,哈哈笑道:“那是因爲我站習慣了唄!”
少年的臉色一下子就黑了起來,繼續低着頭,手裡的鐮槍此時從武器變成了分擔身體重量的柺棍,硬着頭皮咬着牙,強迫自己站下去。
到了中午換防的時候,幾名士兵吃飽喝足的走了過來,與他們交接了一下工作,讓這一大一小兩人得以休息。兩人挪動着邁不開的腳步,緩慢的向城中走去,仔細的看就能發現,邁不動步子的,只有那個少年。中年人站了一上午似乎都沒有絲毫的疲憊。他在照顧少年人的臉面,所以看上去步子也有些沉重。
路邊有一名端莊典雅,身上穿着昂貴禮服的女人面帶不忍的捧着食盒,想要靠過來,卻被那中年男人一個警告的目光給瞪了回去,只能站在一邊看着少年此時的模樣暗自擦着眼淚。
一路上有不少人和中年人打招呼,中年人也笑着迴應他們,如果不是他們管這中年人叫做領主大人,如果不是他們管那少年叫小少爺,恐怕誰都不會想到,這兩人居然都是貴族。不僅是貴族,而且還是這座城市的主宰者,這座城市的領主,以及第一順位繼承人。
洛薩夫就是這中年人的名字,身爲西線七雄之一,在奧蘭多帝國西線上洛薩夫的名字猶如陽光一般爲人們所熟知。生活在這裡的人多多少少都受到過洛薩夫的照顧。
他是一個好人,很多平民都會非常親切的對那些有求知慾的人這麼說。
洛薩夫的一生是一個傳奇,他起初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平民,生活在邊境上,每天的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找點散工賺一點錢,貼補家用。
奧蘭多帝國和滿月之間的戰爭與仇恨,十本書都寫不下,因此在邊境線上,最多的還是摩擦和小規模的衝突。
有一次,洛薩夫隨着一支商隊穿越了邊境前往滿月,儘管兩個帝國之間一直處在對峙的狀態下,可民間的商業行爲並沒有因此而斷絕,商隊的來往反而更加盛行。官方的市場關閉之後,想要互通有無,只能走私下的渠道,也就是走私。
走私這個東西從漫天都是神明時期開始,就一直存在,並不是凡人的力量就可以解決的。
在這次旅途的過程中,洛薩夫意外的發現了來自滿月的一支軍隊,準備突然襲擊帝國的一座商業重鎮。洛薩夫心中的愛國情緒爆發,從商隊裡偷了一匹馬,火速的將這個情報送回到邊境上。也因此,避免一次巨大的損失。爲了獎勵洛薩夫的行爲,當時的邊境將領特?升他爲一名治安官。
說白了,除了鼓勵他的行爲之外,也有把他當做一個榜樣的意思。
從此,洛薩夫邁步走上了權力之道。
和衆多內地的貴族不太一樣,在邊境上陰謀詭計並不盛行。這可能和邊境的特殊地理環境有關係,哪怕是皇帝陛下,都深知不能隨意的動邊境上的貴族,一不小心說不定就會弄巧成拙,搞成大問題。
有人照拂,加上洛薩夫本身的能力和水平,他一步步從一個小小的治安官變成了一名將領,並且在數次衝突中立下了卓著的戰功,最終被奧蘭多六世冊封爲貴族,鎮守邊境。
他是一個與衆不同的貴族,與其他的貴族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現。他更加崇尚“生活是德西人最好的老師”這樣的諺語,所以他的孩子除了接受正規的貴族精英教育之外,還要接受他的“平民教育”。像今天這樣的值守城門,只是他教育體系中的一小部分。在他看來,如果不能理解最基層士兵們的辛苦,那麼他的孩子以後絕對不能成爲一個優秀的將領,一個優秀的貴族!
除此之外,他還會安排他的孩子和他一起,去做一些平民們纔會做的工作。比如說集市幫人上下貨、清掃大街,甚至是苦力。只要是存在的工作,他都會帶着他的孩子去做一次。
剛剛年過十六的孩子,已經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民間的疾苦。只是唯一讓洛薩夫有些不太滿意的,就是他的孩子還是放不下自己的身段和麪子,沒有把他帶入到德西人這個大的範疇中,依然覺得自己是一名貴族,今天所做的不過是生活中的一個體驗。
這是一種非常不正確的想法,也是很危險的想法,可惜的是洛薩夫本身並不具備多高的教育和文化水平,短時間裡還解決不了這個難題。
這也是少年人爲什麼會覺得尷尬和不自在的原因,畢竟他和周圍那些人,是處在兩個不同世界的人類。
在西線的貴族圈裡,他已經成爲了一個笑話。如果不是洛薩夫一貫以來的強勢,恐怕他早就鬧了起來。
從城門走回到領主府,洛薩夫瞥了一眼被妻子抱在懷裡的兒子,笑了笑,心底的失望並沒有表現出來。他洗漱了一遍之後換上貴族的服飾,轉眼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高貴、沉穩、自信的氣質讓他變得格外的迷人,領主府裡的侍女望着他的眼神都有些迷醉。
“大元帥閣下讓您儘快聯繫他。”,管家站在一邊,微微低垂着頭。就像所有的平民那樣,管家也尊敬着這位領主大人,並且由衷的愛戴他。一個賢明的領主,永遠都不會缺少追隨者和效忠者。
洛薩夫點了點頭,西線的生活其實很清閒,遠遠不像內地人們所想象的那樣每天都生活在緊張的備戰狀態之中。特別是近年來隨着奧蘭多帝國的國力不斷上升,帝國和滿月之間的摩擦也逐漸的減少了許多,滿月那邊的大酋長也不是傻子,明知道對方越來越強,還要伸出臉去找抽。
從今年過完年到現在,西線上發生的衝突一共只有四次,還是在年初的時候。
其他的時間裡,基本上都處在無所事事的狀態中。
洛薩夫推開了書房內的一處小門,進了密室裡之後關上了房門,打開了魔音盒子,塞入了泰伯利亞晶石之後等待了片刻,發聲器裡就響起了帝國大元帥格雷斯的聲音。
“我需要抽調你麾下至少六成的兵力,有沒有問題?”
洛薩夫考慮一下,他麾下一共有四萬人的隊伍,六成就是接近兩萬五千人,他只能留下一萬五千人。這個數字有些少,但是考慮到目前滿月一直龜縮的態勢,他覺得應該沒有問題,立刻就答覆了格雷斯。
“沒問題,隨時隨地等候您的吩咐。”,話到這裡就應該說完了,可他不知怎麼的,又追加了一句,“現在帝國內的局勢如何了?”
西線是很特殊的地方,上面已經說過。
在內地的貴族們來看,西線的貴族一個個都是囂張跋扈的人。因爲需要對抗來自滿月的入侵,西線貴族擁有“無線爆兵”的權力,只要他們養得起,想招募多少士兵就招募多少士兵。也正是因爲兵力雄厚,被稱爲西線七雄的七位領主,除了會聽格雷斯、格里恩兄弟的話以外,對皇室的命令都不是那麼在乎。
皇室賦予了他們異於常人的權力,但也爲他們拴上了套索,在非皇室的召喚下,西線的軍隊不允許東進。如果西線的軍隊東移超過五十公里,那麼就會被看作是叛亂,將受到鎮壓。
同時,西線的貴族也不允許勾結內地的貴族,在政治上必須保持絕對的中立。
只是此時情況的確與以往不同,兩大貴族集團的叛亂給帝國蒙上了一層陰影。特別是格雷斯都需要召喚西線百戰老兵的情況下,洛薩夫實在是無法置之不理,這才問了一句。
沉默了片刻後,發聲器裡傳出了格雷斯沉穩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自信,堅硬,“沒有任何問題,這些叛亂分子被鎮壓只是時間問題。”
洛薩夫想了想,說了一句我知道了之後,就關閉了魔音盒子。
其實在他看來,這一場叛亂根本就不是什麼大問題,只要皇室發聲調動西線貴族去鎮壓西北和西南的兩處叛軍,要不了一個月時間叛亂就會徹底的被撲滅。不過他也很清楚,皇室不這麼做,其實說到底還是在防備他們這些貴族。
在和滿月接壤漫長的西線邊境線上,七位領主一共統帥了三十萬大軍,這三十萬大軍還都是百戰餘生的老兵,戰鬥力絕對比內地那些沒有見過大場面,生活在溫室中的士兵要強大的多。一旦這些貴族嚐到了“那種”感覺,說不定很有可能西線七雄也會有人生出造反的心思。
多事之秋!
洛薩夫離開了密室,沉吟了片刻之後,將管教召來,“大元帥要求調動兩萬五千人的士兵,你去安排一下,把精銳都留下來,其他的都送走。”
就在洛薩夫嚴格的遵守了格雷斯命令的同時,也有一些人,心裡懷着其他的念頭。
很顯然,這絕對是一個絕好的機會。
不是所有人都願意自己一輩子守在邊境上吃沙子,更不願意自己的孩子、孫子、自己的家族世世代代都在這裡吃沙子。他們也向往帝國內地的繁華,也希望自己的後代過上體面的生活。
艾薩克也好,彼拉戈斯也罷,怎麼可能會忽略自己背後的這個大炸彈而不考慮呢?他們既然選擇了造反,就絕對不會認爲西線七雄還會遵守所謂的規則。所以他們一面向東不斷進攻,一面也在派人頻繁的聯繫西線這七位大領主。
此時,遠在海格莫利亞的雷恩也剛剛從沉睡中甦醒過來,趕了一天的路還參加了一場時間並不長,規模也不算大的戰鬥,讓他精疲力盡。這一覺從晚餐過後,一直持續到中午。
換上了戎裝之後,他來到了領主府的議事大廳。
此時莫利亞大大小小的官員和軍官,都匯聚一堂。
昨天的戰鬥差點就以失敗告終,這讓整個城市的官員都心驚膽戰,如果不是雷恩的援軍來的及時,他們現在可能已經成爲了城牆上隨風搖曳的屍體。所以他們需要彙集大多數人的力量,儘可能的想辦法保住這座城市,阻止叛軍繼續東進。
看見雷恩站在門口,郝爾伊克斯頓時迎了過去,用力握了握雷恩的手,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他不能不感激雷恩,至少雷恩挽救了他的性命,也挽救了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