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上,六如寮和研修弟子們已經在常府的接待下休息了一整晚,卻發現蕭遠悠莫名其妙失聯了一晚上,頓感不妙的時候,常青彥突然到訪,懷裡抱着一女,青鸞。
“我早晨外出時在門外發現她。”
常青彥把門關上,青鸞馬上求道:“去!去救人!”
衆人頓感不妙,青鸞驚慌道:“鶩遠被人綁走了!我先前見過那兩人,進藥王觀取丹爐時摘過面罩,是那夥人。”
陽鑫驚道:“去找常家主!”
朱嘉森道:“鑫哥,先冷靜,我們先聽小姑娘把話說完。”
陽鑫點頭去問青鸞:“小姐姐,昨天怎麼了?掌教不是在等人嗎?怎麼會被人綁了?”
青鸞語無倫次,常青彥道:“不用急,既然綁走師叔,定是有所圖謀,師叔暫時不會有何危險,但我們輕舉妄動則恐有變。還是從我們離開之後,一件一件說起吧。”
青鸞也發現自己擔驚受怕一晚上已經亂了神智,坐下細細思索,直接從蕭遠悠被飛錘鎖倒處開始。
“當時鶩遠把我推進草叢,示意我不要出聲。片刻後,兩人前來問詢:‘這位道兄,你這身衣服可眼熟的很。’鶩遠笑着回話:‘可能是你最近家裡人過世,看見穿壽衣的就有共同話題……’”
常青彥問了個一直想問的問題:“師叔說話是不是一直……”
陽鑫道:“他嘴特貧……”
朱嘉森道:“別打岔。”
“那兩人就把他提起來打了一拳,惡狠狠的道:‘磬玉山上見過,又遣人跟蹤過我們,現在居然早一步等在我們前面,你倒是有些來路,叫什麼名字?’鶩遠這一拳中地很實,他喘了好久纔回道:‘鶩天雲淡詠離騷,遠居一流稱文豪。去告訴你家主人,我來了,他一聽便知。’”
估計看見這種命在須臾但逼格如故的人,就算知道是神經病也要先送醫院開出證明了纔好處理。況且有人跟你說“我來了,聽出我是誰嗎?”這種話,就算沒印象你好歹也會起一點好奇心。
朱、陽忍不住笑:“師弟真有辦法。”
“我也在想他的確有膽有識,但那兩人卻不答話,又是一拳打在腹部,開口罵道:‘什麼鶩什麼遠什麼玩意!俗人聽不懂文縐縐的,開門見山!’講完了居然又在他臉上打了一拳。”
衆人:“呃……”
這的確是遇到流氓了。
青鸞繼續道:“鶩遠這次緩了好久纔回過氣來,深吸一口後罵了很多我沒聽過的市井俚語。”
王川道:“呀,掌教失去理智了,這樣豈不是討打。”
“沒有,正好相反,那兩人聽完之後神色凝重,交談道:‘此人悍不畏死,是條好漢,不知是否真與老大有關,不如暫且扣下?’另一人回道:‘我也這樣想,把他連同丹爐一起交給老大。’我從下面看到鶩遠對着我不斷搖頭。那兩人說完便架着他走了,我還在想鶩遠搖頭的意思,便不動彈。不想,那兩人不久後轉了回來。一人還在對面草中伏下,等了半個時辰纔去。期間我纔想起鶩遠是讓我莫動,我一直埋着頭,怕被發現,回過神來天色已經大明。再往後,就見到他出門來。”
常青彥開口接道:“然後她便把我叫住,我就直接送來了這裡,詢問你們的意見。”
衆人聽完,才知道蕭遠悠當時等在門口不進來,是要堵住那羣人。不過還有一點,他爲什麼不說出原因呢?
朱嘉森道:“大師姐怎麼看?”
“滿意了?”公子是個相當護短的師姐,這件事莫說有理,就是蕭遠悠沒道理她也會向着自己人,冷然把林哲掃了一眼,對常青彥道:“我們要見一見家主。”
常青彥道:“我馬上去安排,你們先準備一下,我叫下人來接你們。”
唐代以茶爲媒,無事不喝茶、無事也要喝茶,常家主擺上一桌精緻麪點,沏好一壺黃芽香茶,靜候嘉賓。
亂真道諸位前去會見,那常家家主常威就坐在客廳中,起身來接,是一個髭鬚留着一字胡的穩重中年男性,穿得一副文士模樣,文質彬彬地拱着右拳左掌的武家禮,抱拳禮有一則“勇不滋亂,武不犯禁”的意思,但常威——不會武功?
“鄙人常威,恭候孫真人高第。”
王川:“常……”
慕容:“威?”
彌:“戚家十三口——”
陽鑫把瀰瀰嘴巴一捂,朱嘉森問道:“我們的同伴被你家的人抓走了。”
“竟有這種事?”常威略一思索,回頭道:“叫人去找昨晚上值夜的前來問話。”
但江湖家族的值夜人除了非常時期,其他時間一般都沒事可幹。所以昨天晚上值夜的早早鎖了門下山偷懶喝酒,直到凌晨纔回到山上。
常威非常生氣,直接讓他領了十記鞭刑,那人哆哆嗦嗦的走了,常威還邀衆人前去觀摩行刑。
公子突然出聲:“夠了。”
常威一停,回頭道:“不知仙姑有何指教?”
公子冷笑兩聲:“做戲給誰看?”
陽鑫也不是傻子,也看出來他們做戲,補充道:“前天夜裡有人進藥王觀搶了丹爐,與我們打個照面。昨天我們受孫真人委託才前來常家,鶩遠師弟似乎是看出些線索,特意等在門外果然把那夥賊抓了個正着,卻沒想到連人也給他們掠了去。”
常威溫言問道:“既是在常家府邸四周鬧賊,爲何不通知常家相助?”
陽鑫不耐煩道:“通知你們反而抓不住吧。”
常威卻不惱火,又細心問道:“那抓賊爲何又只派一人?此人豈不危險?”
朱嘉森道:“當時似乎只有師弟一人看出端倪——”
“那他沒有告訴你們嗎?”
“他——”
一直不作聲的林哲道:“他就是沒有告訴我們爲什麼!這人剛愎自用唯我獨尊。”
“住口!你這豬玀!”公子已經氣得要用深呼吸強壓怒意。
蕭遠悠忍他狂吠,是顧全六如寮和研修弟子雙方的體面,避免再度出現分裂和黨爭,他的苦心,六如寮裡大部分人都知道。但現在林哲這跳樑小醜,數次得到蕭遠悠的寬容卻屢屢蹬鼻子上臉,公子性格個性不羈,逼急了她可不管蕭遠悠的苦心如何、天問峰內外兩大集團關係怎樣,就算只爲發泄也要把林哲暴打一頓。
朱嘉森道:“唉,師弟下落不明,你們先別鬥嘴,等事情過了再說。”
王川慕容附和:“是啊是啊,找回掌教再追究吧……”
朱嘉森把這裡安撫好了,對常威回道:“總之事出有因纔會變成這樣的結果,不過我們也有人證。”說罷指向青鸞。
青鸞正色道:“我親眼看見他被抓走,一定在府裡,把人交出來!”
常威從容如故:“童言無忌,豈可當真?不能因爲這垂髫小兒的話讓我諾大一個常家爲之雞犬不寧。”
陽鑫怒道:“你這分明是不想配合我們找人!”
“道長息怒,並非我有心偏袒,但是常家府裡府外有許多事是不便於給人看的,不知這麼說夠不夠明白。”
一個江湖家族,簡單說就是混黑道的,政府都管不着又怎麼會給外人來管,不說你有孫思邈的介紹信,就算孫思邈本人親自來,也不會提這種要求。
常威點了點頭,繼續道:“況且,我常家在江湖上立足,樹大招風,也有不少人盯着家門。找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孩來哭鬧,怎麼能亂了常家的陣腳?”
朱嘉森道:“怎麼能說她來歷不明?”
“那你們可知道她叫什麼?來自哪裡?父母是誰?”常威看他們不說話,又道:“我現在來問,你儘管回答,若你答得出個所謂,我便當你說的都是真話。”
衆人都看向青鸞,女孩卻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閉嘴搖了搖頭:“我叫青鸞,其他我不會說的……”
青鸞對蕭遠悠的不是愛,只是想和他待在一起,所以她優先考慮的不是蕭遠悠的安危。暴露身份後就算救出蕭遠悠,她也不能再留下了,她不會說的。
這點自私中透着可愛的少女情懷。可憐她並不知道,自己的戀情在蕭遠悠看來只是虛無和不真實的幻覺。
“呵呵,那麼,衆道長提出此事,我也會馬上吩咐人去辦,各位稍安勿躁。”常威用一句廢話和一套太極拳把事情壓了下來,再讓常青彥留下陪客,自己則轉身出門。這樣一來,就算十天半個月沒有結果,衆人也毫無辦法。
真正能證明伏火爐這件事的人,蕭遠悠被直接綁架了。而現在死無對證,大家拿不出有用的證據,青鸞又人微言輕。
伏火爐的交涉也被卡在了這一塊,整個任務和幻境用便於理解的話來說:卡關了。
這次林哲又犯了大錯,連王川和慕容都覺得這次是林哲決策失誤,應該果斷信蕭遠悠纔對。
林哲小聲唸叨:“他自己又不說原因。”
“師弟應該還有其他打算,不便說出來。”朱嘉森想了想,問道:“青彥兄,你有辦法嗎?”
常青彥倒是向着孫思邈一側,不過他也沒辦法:“父親眼中只有家族利益,有些事,就算我拿命去激也沒有作用……”從他爸派他去還債這選擇上看就知道是個家庭關係比較微妙的地方。
衆人正感束手無措時,一直沉着臉的公子突然起身離席。
朱、陽:“去哪?”
“這件事說到底還是我們的錯,我去帶他回來。如果這一次耽誤了開拓丹道的任務,”公子腳步一停,陰狠的眼神回望:“那總有人要付出代價!”
林哲頓感一寒。
“呃!師姐!最好不要——”陽鑫話音未落,公子已經開啓神行術消失無蹤:“——不要單獨行動啊……”
朱嘉森皺眉道:“這種人……很倔。”
蕭遠悠、林哲、公子,都很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