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又往南跑了,建康城裡的錦衣衛立刻將消息向被傳去,但速度再快,這消息也不可能立馬就送到趙構的手中。
當然了,這消息就是被趙構知道了,他也不會在意。
趙桓在建康早晚要逃的麼,像南陳那麼耿直的人可沒多少。明明淮南之地丟的一乾二淨,江北州郡盡爲北周所有,陳叔寶父子竟還敢蹲在建康城不動彈。
看人家趙九妹,渡江之後根本就沒在建康城逗留過。雖然定都杭州會叫南宋顯得進取心不足,但人家好歹安全啊。
閒話略過,轉回話題來,眼下趙桓的二度逃去,這也是趙構所允許的麼。但這也是最後一次了,再一再二,萬萬不可再三。
而如此消息傳到江北的北軍中,卻立刻就叫折彥質軍上下士氣陡然高漲。
趙桓都已經逃跑了,這戰局的勝負還不塵埃落定嗎?
折彥質連連下令給身後的張榮,揚州城不在話下,接下來要過長江,可就看他的了。
雖然不清楚這個梁山泊的亂民賊頭怎麼就得了燕王的青睞,竟特意地下旨封他一個水軍統制的官兒,讓他整合周遭的水面力量,納爲己用。但現在折彥質也只能靠張榮了不是?
在正史上很是留下了一筆濃墨重彩的張敵萬,就這般的要登上了歷史舞臺。
心裡很清楚趙桓已經在經營江南的趙構,怎麼會沒想到水師?他給折彥質所率的東路軍準備了張榮這個比宋江更能爲梁山泊代言的好漢來打下手,就像他爲王淵的西路軍準備了鐘相、楊幺這股活躍在洞庭湖沿岸的力量一樣。
後者比張榮更牛掰,人家早就在洞庭湖周遭經營,下了十數年功夫,還高舉着摩尼教的大旗,把“等貴賤,均貧富”的口號喊得震天響,甚至都藉口北上勤王抗金拉起了一支數百人的隊伍。
嗯,第二次東京保衛戰的時候,鐘相還真把自己兒子鍾子昂和三百健勇派去北上“勤王”。雖然還沒出荊湖就被官府勒令遣返。
但趙構聽了後也覺得很奇葩。這是老鼠在給貓舔譁嗎?
就是現在他都不能確定鐘相內心裡的真實目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有了鐘相、楊幺,趙構相信王淵軍肯定能更輕易的打過長江去。
趙桓帶人又跑了,揚州城裡的李綱心情是怎樣的絕望且不去管它,只說此刻汴梁城內的趙構,正面臨着一場全民大商討呢。
那就是中央地方的財稅劃分。
中央與地方的稅賦劃分事宜,這別說在眼下時候,就是在21世紀那都是個大事。
在趙宋一百七十年的離市裡,不管是王安石變法之前的舊法,還是王安石制定的新法,那都是給地方上留下了不少的財富的,這叫富藏天下。所以在大宋朝做官,那真叫一個舒坦。
可是宋徽宗上臺後,蔡京打着新法的幌子玩出了不少的花樣,把好大喜功又奢侈無度的趙佶伺候的滿意之極,但是在地方上,不止民間紳民被蔡京、楊戩等**搞出的應奉局(花石綱)、括田所折騰的苦不堪言,就是各路州府的官府庫存也盡數被掏空掏淨。
本該留在地方的錢糧物質紛紛被送入汴梁城裡,以供宋徽宗來揮霍無度。這是在國度消耗大宋的元氣和生命。
用最骯髒的角度去考慮,那些個手中有錢財的官兒,可着府庫裡繼續花銷就是了,沒必要再過多的去剝削百姓。
但現在蔡京把本來留在地方上,以備不時之需的錢糧物質都拿走了,當官的手中短了錢財花銷,自然就只能更加刻薄的剝削老百姓了。
徽宗末年,蔡京失寵,那可不止是因爲蔡京年老佔權,更因爲他沒能爲宋徽宗提供足夠的錢財揮霍。
十幾年的時光裡,宋徽宗把祖上幾輩人積攢下的豐厚家底敗壞一空,更給天下留下了一套弊端甚多的法度來。
那孫傅就曾有一句話名傳四方:靖康元年,孫傅召爲給事中,進兵部尚書。上章乞復祖宗法度,趙桓問之,傅對曰:“祖宗法惠民,熙、豐法惠國,崇、觀法惠奸。”時謂名言。
這祖宗法就是舊法,熙、豐法就是王安石新政,而崇、觀法就是蔡京玩的那一套。
現在趙構已經要坐大半個江山了,不同於之前只有河北河東三路之地,那中央與地方上的稅賦分層,他纔剛剛露出一點口風,就迅速引爆了整個汴梁城。
要知道,之前的汴梁城還全都被“朝廷徵召”這四個字給充塞的呢。
趙構可沒忘了自己叫秦檜往汴梁城裡帶去的‘試題’,現在就是開花結果的時候了麼。哪曾想,被這突然升起的中央與地方之爭搶去了風頭。
“大局就以舊法爲例,亂了這麼些年,官府百姓都需要休養生息些時日。樑卿心中可有章法?”
時到今日,王安石的變法已經發臭了,甚至都有人將天下敗壞的罪過按到了人王安石的頭上。所以,趙構直接按舊法的慣例,想必戶部會拿出一個具體的章程的。
樑楊祖已經被提拔爲戶部尚書了,聞言面上閃過一抹鬱悶之色,但還是起身稱是。
按照舊法行事,中央的稅賦可就比現在差了老大一截了。
“不過事隨時遷,今日不同往日,祖宗法不可持也。王文公、蔡京所處固有不當,但孤亦不能因噎廢食。是以,孤欲點起數縣,以作試點。”
後世人任誰都知道的‘試點’二字,放在眼下這個時代,那可是一種概念上的突破。一時間坐下羣臣全都起身稱讚趙構的睿智。
這可真是突破人大腦思維的一個詞彙。
“我大宋雖有冗官之弊,然以孤之見,區區五萬官,遠不能遮蓋天下。蓋是我朝對地方鄉里村落掌控不足。孤行新政於試點諸縣,第一便是官府下鄉。”
趙構說出了一個讓衆人抽口涼氣的舉措。
他調整了趙宋的行政架構,取消了軍、監等稱呼,後者一律合併爲州府,因爲XX軍、XX監,在行政級別上雖然也是州府一級的,但所轄之地普遍較小。
路——州府——縣——鄉鎮區。
趙構等於在趙宋原有的三級行政框架上增添了新的第四級。
每縣按地域和人口密度分劃若干個鄉鎮,散而廣之地爲鄉,密而聚之地爲鎮,城市之中曰區。鄉鎮區只是稱呼,並無其他不同,每鄉鎮區都設立名爲公署衙門,經辦具體事項。
這簡直是當頭一棒喝,打暈了所有的人。多個鄉鎮區,那等於把官吏規模擴大了無數倍,錢糧又該從何而來?
樑楊祖的臉色都變黑了。
要知道趙宋本來就有冗官之弊,也就是養那麼多的官員,耗費太大。現在趙構又在現有的基礎上翻增了好幾倍,那戶部就是把自己掏空掏淨也養不起啊。
事實上大秦之後的中國曆朝歷代,朝廷給出的正式編制官吏數(由中央財政供養)根本就不足以經辦地方事務,以現下爲例,一個縣衙門,正兒八經的在編吏員,也就是宋江這樣的主兒,不過是五七十人,如何能治理一個縣?
如此就只能靠“雜派”、“攤牌”,包括明清時候的火耗,那都屬於地方官府的‘自力更生’。
人家是自己給自己解決問題,不給朝廷增添麻煩。就是這個“辦法”有些不怎麼光彩,更沒甚章程,一旦吏治腐敗,或朝廷對地方的掌控力削弱來,就會化作一個個洞眼,源源不斷的泄露着朝廷的元氣,可謂是遺患無窮。
趙構現在想要的就是把這種灰色收入正常化、合理化,變成見得光的合法收入。
中央與地方要定下確切的稅賦分層,大家都分割清晰,叫地方政府鼓起幹勁來,他覺得如此情況下未嘗就不能養活下更多的官吏來。
而這只是他的第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