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招他在明末時候就也用過,所能起到的效用就不需要累述了。
下方的一干文武全都不吱聲了,他們一時間難想明白第一招的利弊,但對於第二招來,卻心知其中的助益。
這官吏分途始於魏晉南北朝,原因有二,一是中央集權體制穩固不變,威嚴有喪;二是,地方權力各自爲政,禁而不止。
戰亂不斷的魏晉南北朝,各個割據政權的主腦們面對這一實際困難只能進行無奈的妥協,最終導致了“官吏分途”制度是誕生。
對於那些個割據政權的君王和地方上的世家門閥而言,如此制度不失爲一個維繫政權的好法子,爲他們所需的人力、物力、財力、權利提供了一個很基礎的有效體系。
等到中國再一次大一統的王朝出現,幾百年的時光流逝,官吏分途早已經根深蒂固。
吏員自然都是想當官的,但能當上官的吏員終究只是少數。多少落地戶因爲一個‘小吏’的職權而成爲了本處的坐地虎。就像水滸裡的宋江一樣,黑白通吃。
趙構現下的這第二招,看似對吏員們有好處,實際上對之卻也存在着極大地弊端。至少這般一來小吏們就也被按官員的要求來做事了。當然不至於跟做官的全都一樣,趙宋的官場迴避制是不僅須迴避本籍,非本籍但有地產的亦需迴避。北宋政和六年時(公元1116年)曾有詔文規定:“知縣注選雖甚遠,無過30驛。”其概數即爲千里。
而趙構新訂的迴避制度規定更是嚴格,現任正四品以上官員者,其子弟不得考選御史;父子、伯叔、兄弟不得共事,官位低者回避即調離另任。稍後又做新補充,那血緣關係的親屬範圍進一步擴大到外姻親屬,也就如母之父與兄弟、妻之父及兄弟、本人之女婿、嫡甥等,若在同一個衙門任職,官職低者回避。
當個小吏自然不需要如此的嚴整,但任職五年就需要調職,衙門裡也有很多崗位的。任職十年以上還不能爬上官字者,就需要交流到外縣了。
看了這一系列的規章制度後,很多大臣心裡對自己頭頂上的這位感情甚是複雜,這真的是一點漏洞都不想留下啊。
這一招公開後十有八九會兩面都不討好,當官的士大夫們不滿意,吏員們亦不滿意。
“孤也事事都皆大歡喜,然而有些事情,涉及根本,寸步不能讓,就只能持力而行。”這一點,趙構無比的堅決,他現在大權在握,即便底下人不支持,他也要強行推動。
這種制度一旦有所成就後,在全國範圍內鋪展開來,那效果就是無與倫比的。政權深入到基層之後,社會的組織動員能力將向上更上一臺階,資源的利用效率和動員速度,乃至是內部的鞏固性和忍耐性都將是原先制度所難以匹敵的。
看看秦朝時候的力量,動輒幾十萬大軍的征伐,動輒百萬民夫,那社會組織力之強大,豈是後世的兩宋明清所能比及的?
即便在某種意義上承襲了一定的秦制的兩漢,尤其是西漢,那社會組織力之強也能吊打後世。
趙構從不奢望自己能做到四九年之後的地步,那時候的兔子,對百姓農民的掌控太叫人絕望了。但只要能在一定程度上恢復到秦漢時候,趙宋的力量就能有一個質的提升。人不能好高騖遠,先就要確立一個小目標麼。
可想要達成這一小目標,那首先要做的就是官府行政結構的改變。
千年已過,當年的秦漢與眼下的趙宋,縣以下行政結構已經有太大的不同了。只靠着現下的那些個官吏可不足以完成趙構的設想。
故而,就如朝廷中央一樣,趙構在試點縣中也大刀闊斧的更改的面目全非。
首先除了知縣、縣丞、縣尉、主薄外,另加典史一員,教諭一員。
這典史可不再是明清時候的不入流的佐雜官了,而是一縣的稅務官,教諭則是學官,掌文廟祭祀,教化一縣生民,負責的是全縣的教育事,是境內蒙學建設和管理,及普及百姓識字等基礎教育,而不再只盯着縣學。
同時縣尉也在提領三班衙役的同時,從主簿手中拿到了刑名司法大權。等於是在一定程度上剝奪了知縣、縣丞、主薄對於司法刑名的直接干預權,叫縣尉的份量有了顯著提升。
這是實權!
縣尉這官職設立之初可不只是主管兵武,在唐朝,縣尉親理庶務,分判衆曹,割斷追催,收率課調,是具體負責一縣庶務的官員,其職掌包括行政、司法、財政等各個方面。到了趙宋時候,縣尉變成了公安局長,只剩下了治安和緝盜這點權利,頭上還有仨婆婆壓着。
現在纔算能揚眉吐氣一把。
而往日裡跟縣尉平級的巡檢也被納入了縣尉的手下。
水滸裡小李廣花榮所處的清風寨,那實則更改被稱呼爲清風巡檢司,正史裡的趙宋,知寨這一官兒只設在邊疆軍武重地。比如關西與西夏接壤處就有很多軍寨,爲首主官便是知寨。內陸地方上都是巡檢司,就跟關勝的浦東巡檢司一樣。過去巡檢與縣尉平級,現在巡檢則正式被納入了縣司。
同時縣丞也從主簿那兒拿到了錢糧大權,主簿的職權在隋唐之後是愈發見少了,在趙宋一朝的官職制度中,主簿是掌戶租、獄訟諸事。成爲了管理錢糧、司法一類雜事的官吏,而現在司法歸了縣尉,錢糧歸縣丞,這主簿的責任就變成了監察。
朝堂上還有御史臺呢,主簿就變成縣一級官府中的御史吧。
這可真把知縣的權柄給削去了很多,但即便如此,知縣也依舊是無可動搖的第一人。
趙構在縣衙之下設立六房,六房各設典吏一名,下設押司、書吏數人,六房人數各有不同。因爲你不能要求只負責載錄、上報、儲存案件卷宗的刑房跟主管全縣蠶桑、織造、修築署衙廟堂、興修水利、鑄造銀兩、銷燬制錢等的工房擁有一樣的胥吏名額不是?
上層職務的變動也涉及到了六房權柄的高低,這肯定叫一些官吏不樂意,可是他們根本無法阻止。
同時還設有負責登記收發公文、文書、謄寫狀榜等事務的收發房;負責管理縣庫的庫房,爲首的即是庫大使;負責管理糧倉的倉大使,掌管郵傳、遞送等事宜的驛丞,掌管全縣醫學事物的醫官等。
就是在鄉鎮裡,其公署官吏設置,那也是照如此一大框架來。當然,沒必要的一些部門會酌情刪減,比如庫房、糧倉,那都由鄉鎮正印官的副手來執掌。
就等於是縣衙裡的縣丞和主簿。
一縣之地的規劃竟然如此細緻,讓衆人都感覺了那股迎面而來的巨力。不可阻擋,不可抵擋。燕王這都不知道在心底裡想了多久了,他們是萬萬攔不住的。
可如此多的官吏一股腦的匯聚來,一縣之中的官吏又要多達幾何,這卻真的叫人很難把握。這些人一年又要耗費多少俸祿,一縣之財政能否支撐的住,這就更叫人難以把握了。
當下便有人開口問及此事,在儒家學子心中,官多了可不是個好事情。在場的很多人都下意識的認爲——官多了,老百姓就要遭殃。
“這就要看中央與地方的稅賦分成了。”
如此,就是汴梁城內士民百姓全都議論紛紛的熱門話題誕生之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