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與地方的稅賦分成怎麼制定,這實際上還牽扯到了一個蛋糕有多大的問題。六寸的小蛋糕和十六寸的大蛋糕,同樣是一半一半,那重量能一樣嗎?
趙構打算把攤派的錢糧變成光明正大的正稅,給之定下章程,這本身就做大了蛋糕。
要是精心的算一算就能知道,照趙構的法子來治理天下,只一縣之地就需要有品官員三四十人,下屬胥吏更多達數百人,較之往日之官吏數目可高出十倍來。
那所需俸祿自也當如此。
要知道,趙宋是高薪養官,地方官員如大縣縣令每月俸錢爲20貫,小縣縣令12貫,且每月還有祿粟五至三石,地方官員還配有職田。而除正俸之外,還有各種補貼,如茶、酒、廚料、薪、蒿、炭、鹽諸物、餵馬的草料及隨身差役的衣糧、伙食費等,數量與具體官職掛鉤。
通通折算成制錢的話,可以說大小縣令,每個月只正當收益便不下三五十貫錢,縣尉、縣丞、主薄等也能有個十幾貫到二十貫之間,底下的胥吏,就是俸祿再低,也要有五六貫錢財吧?要知道就是尋常城池中爲鄉鄰紡緝、漧濯、縫補、炊爨、掃除的雜役,也能日獲數十百錢。
張耒的詩《感春》中更是寫道:“山民爲生最易足,一身生計資山木。負薪人市得百錢,歸守妻兒蒸鬥粟。”
砍柴做工的都能有一天百十錢,那一個月就有四貫(北宋以七百七十陌爲一貫)。
胥吏就是地位再低,那也是朝廷的人,何況現在官吏一體,胥吏的地位也不低了。你明面上至少也要有五六貫纔是啊?
如此,一縣之官吏,趙構叫之盡數折錢,僅是俸祿月耗便不下五千貫,及至公署衙門所耗,一縣之地十萬貫都是往少裡說的。
這個數字一被報紙給公開道出來,跟往日裡宋室一縣所需錢糧做個對比,可不就惹得整座汴梁城都沸反盈天了?
趙構也不着急,自己依舊窩在‘家裡’審閱着試卷,想找一找裡面會不會有滄海遺珠。
而‘朝堂’和市井之間卻已經爲稅賦分成吵得不可開交。
本來那矛頭都是指向趙構的新政的,但發酵了數日之後,新出的報紙上刊登來一連串數據詳實的雜派費稅,比如各路轉運司有“拋樁明耗”,各州縣有“暗樁暗耗”,各倉庫受納時,又令百姓輸“頭子錢,等等。如此雜派彙總計算,那一縣之地要耗費十萬錢糧,似乎這數字也不那麼巨大了。
當下便就有無數張口去咒罵地方官貪腐,可有叫罵的就有喊冤的。地方官又何嘗不知道苛刻太甚有礙民生,但他們手中沒錢,錢糧都被上頭收取,他們可不就只能想方設法的從百姓身上撈取錢糧了?
這涉及到了一個地方經費不足,一箇中央財政持續擠壓造成地方財政經常不足的問題。這話題一轉,就又回到中央地方稅賦分成的問題上了。
究竟地方稅賦要上交中央對少,地方上自己又要留多少,整個汴梁城喧譁一片,至今也沒得出個確切的結論來。
“唉,百姓多艱啊。燕王前着才廢除許多的科稅,收攬人心,現在又要將雜派變正稅,新瓶裝舊酒也,也就是偏一偏那些無知草民罷了。”
汴梁城中,依舊賓客如雲的樊樓上,作爲趙桓特使,前來汴梁的王雲端着酒盞還沒喝上幾口,人似乎就已經有些暈乎乎的了。
梁園歌舞足風流,美酒如刀解斷愁,憶得承平多樂事,夜深燈火上樊樓!
昔日汴梁城內的一切明明都成爲了不可挽回的過去事,可現在王雲卻有些置身舊夢之中。
三層相高,五樓相向,飛橋欄檻,明暗相通。檐角交錯之間,樊樓還是那麼的富麗堂皇。灰瓦青磚,雕樑畫棟之中,這兒的歌舞也還是那樣的醉人,叫王雲怎生不恍惚?
倒是坐在他對面的宇文虛中,看向王雲的目光有些輕蔑,這人真的太經不住打擊了,現在還說這種的話,貶一貶燕王心裡就真舒坦了嗎?這是一種怯懦。
燕王廢除的雜稅與那雜派根本不是一回事。前者是朝廷綱稅國法,後者是地方官府有司自己陰私,如何能混爲一談?
以王雲的經歷和見識,宇文虛中根本不相信他看不出趙構如此做的好處。
把雜派明朗化,那遠比任由官吏隨意勒索訛詐的強。
王雲他是真的看不透嗎?若是如此,他這人就白在官場混跡這般多年了,這是個絕對的笨蛋。
而他要是看透了卻故意這般說,那王雲的精氣神怕都已經被殘酷的局面給徹底摧垮了。這般說話就跟會是的阿Q一般,是精神勝利法。
可不管王雲是笨蛋還是阿Q,如此的一個人,能被趙桓委以重任,做出使燕王的正使,那都是一種莫大的悲哀。是南朝的悲哀,是趙桓這個皇帝的悲哀,也是宇文虛中這個副使的悲哀。
不過他是不會反駁的,何必鬧得不痛快呢,他宇文虛中身上可還擔負着太上皇的任務呢。
趙桓爲了向趙構求饒,請求趙構早日收兵,那可不止自己親筆手書,還叫趙佶出馬,給趙構寄來了一份信。在宇文虛中和王雲臨北上前拜見趙佶的時候,宇文虛中卻是還拿到了一封趙佶給予的密信。
可能是因爲逃亡路上,趙桓對趙佶的監視有些不周全吧,反正這封密信宇文虛中是拿到了。
他也不知道這封信裡究竟寫了什麼,但宇文虛中並沒有出賣趙佶。
當年他本是叫宇文黃中的,科場高中之後,是宋徽宗賜其名爲“虛中”,然後短短十幾年裡歷任起居舍人、國史編修官、中書舍人等職,金人入侵之時又被升任爲資政殿大學士,赴軍前安撫勤王軍隊,使命完成後拜籤書樞密院事,負責與金人議和。
這叫宇文虛中怎麼好不給趙佶當信使?
等趙構拿到這封信的時候,看着趙佶那一手漂亮的瘦金體,這封信要是拿去21世紀,可不要賣出幾個億來?
而作爲信使的宇文虛中也叫他眼前一亮。是啊,兩宋交際時候,還有宇文虛中這麼個人物的啊。
大名鼎鼎的南宋巨諜,一個被國家出賣的悲慘臥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