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說:“小傻子,嫁給我。”
聲音大得足以讓所有人聽見。
喬葉訝異地擡頭看着他,臉上的淚痕未乾。假如上一次在相國府只是開玩笑,或者是紈絝子弟耍的用來出風頭的把戲,那麼這一次,便真的不同了。他既然敢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出來,那就是真的要娶她嗎?
呵,喬葉心裡冷笑,真的又怎樣?
對於楚慕這樣的人來說,娶不娶又有什麼分別呢?不管他是已婚還是未婚,風流倜儻的本質永遠不會變,楚都的女子對他都趨之若鶩,他也樂得陪他們玩笑調情。
他肯定是搞錯了,以爲她喬葉也是如此。不,想必以爲她更加好欺負好騙。是啊,她的傻在楚都是出了名的,不管什麼人都能欺負到她的頭上來,難爲她憑着些天生的美貌,還留下一點點利用價值。
凌相願意賣,楚慕願意買,反正廉價,誰買不是買呢?不是楚慕,也會有其他的誰。
她正要開口,身後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雖然悅耳,卻不是一般女子單薄的柔弱:“呵呵,小王爺,這凌四小姐今年不過十三歲,依照大楚的婚制,至少得等到及笄才能婚配。您說是不是啊,七皇子殿下?”她半個字都沒有提及凌喬葉的傻,只是從年齡上糾正。
楚離抿着脣,平常鎮定的表情有些僵硬,他沒有想到楚慕會當着所有人的面親吻她,更加沒有想到他會當衆求婚。他怕聽到喬葉的回答。
“顧家小姐說得是。”楚離略略鬆了一口氣,只要喬葉仍舊是單身一人,那麼興許,將來的將來,他......
是啊,她才十三歲。這個年級,真是小。心裡驀地寬了寬。
楚慕焦急地等待着喬葉的答覆,不想倒是顧姳煙先插了嘴,只見她一步一步走上前來,鳳目略略看了楚離一眼,嘴角的笑容更深。
楚慕緊握住喬葉的肩膀不鬆手,聽見他們一問一答,不由地冷笑出聲:“十三歲又如何?這聘禮可以先下了,等及笄再迎娶過門。凌相大人,你怎麼說?”把球踢給了凌相。
凌相站在賓客中,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他是出了名的精明,俗稱牆頭草,哪邊的風疾一點就往哪邊倒。他呵呵笑了,眯着眼睛看向喬葉:“小王爺問問四兒吧,她要是答應了,老臣也沒有意見。”
好一個慈父,叫得也夠親熱。喬葉冷笑。
“凌相大人果然是個好父親。”顧姳煙笑了,“那,四小姐怎麼說?”
自從喬葉邁進大殿,她的眼睛就一直放在她的身上,從上到下打量了個遍,身量未長足,笨手笨腳,畏畏縮縮,不過是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片子!她不信,這樣一無是處的小丫頭會讓楚離動了心。勝敗乃兵家常事,可是如果對手不堪一擊,她卻輸了,那豈不是很丟臉?
衆人一齊看向被推到是非中心的傻女,妄圖從她身上發掘到更多的笑料,傻子能聽得懂什麼是婚配?那她還傻嗎?
楚離的心鈍痛,紫色瞳眸幽深幽深,倘若他早些知道她的身份,今日的局面會不會不同?他不可能讓她站在人羣中被人看笑話。他捨不得。她是他心中所有的、唯一的不捨。小心翼翼慣了,卻在她身上丟了慣常的謹慎。
楚慕緊張地低頭望着面前的少女,自從剛剛哭了,之後她的臉色平靜得嚇人。他知道她聽得懂她的話,她不傻,一點也不。
如果她拒絕了他,該怎麼辦?楚慕握着她肩膀的大手收緊,輕聲問道:“如果你相信我,就等我來娶你,好不好?”
喬葉擡頭。
這話,他曾經問過她,在她被那些好色之徒和凌相欺辱之後。
當時,她答應了他。
抿了抿脣,喬葉的心一瞬間亂糟糟的。眼睛無意中瞥見了大殿之上大紅色的喜字,那些猶豫與掙扎很快便被壓了下去,她笑逐顏開起來,歪着頭衝楚慕笑道:“嫁給你有小饅頭吃嗎?”聲音脆生生的。
大殿之內衆人譁然。
楚慕一愣,臉上的表情一僵,她笑得真是好看,眼睛彎彎的,瞳孔又黑又亮,真像個孩子,扯開脣角:“有。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喬葉開心起來,走上前去,踮起腳尖,一把摟住楚慕的脖子,“啪嗒”一口親在他臉上:“那我嫁給你。”
因爲有小饅頭吃,所以就嫁給他。這算是什麼邏輯?
然而楚慕來不及去細想,心裡驀地一鬆,不論她是出自什麼心態,既然說願意嫁給他,那就足夠了。
如果你相信我,就嫁給我。從此,我必不會如此魯莽讓你流淚,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委屈。
伸手環住她主動貼上來的身子,朗聲笑道:“凌相大人,你聽見了,四小姐說,她願意嫁給小王。從前的玩笑都不算數,今天當着所有大人的面,小王承若,明日便去相國府下聘,先訂婚,待四小姐及笄再娶她過府。屆時,還要請諸位去清逸王府喝杯薄酒。”
衆人從唏噓中回神,紛紛向楚慕和凌相道喜,大殿內頓時一片和諧喜氣。
顧姳煙一笑,朝身邊的楚離看了一眼。儘管已經極力壓制,卻仍舊有憤怒和痛苦的神色從他的眉眼間顯露出來。常人看不出,她卻看得很清楚。花名在外的楚慕娶了楚離心心念唸的小丫頭,倒也不錯。接下來......
她的鳳目掃向大殿的入口。
一襲大紅色喜服的窈窕身影在宮女的攙扶下正走過來,女子一旦戴上鳳冠霞帔,不論原本的顏色如何平庸,都會無端因爲這滿身的喜氣和特殊的氣氛變得光彩照人,何況凌宛珠的相貌就算是上乘。原本屬於她的喜服被穿在了凌宛珠的身上......
顧姳煙胸口涌起了一股怒氣,她強自壓了下去,轉頭看向楚離,溫和地提醒道:“殿下,新娘子來了。”
楚離眼睛掃過喬葉,轉過身去,是啊,他的新娘來了。身上的大紅新郎喜服清清楚楚地告訴他,從今天開始,一個女人將作爲他妻子的身份走進他原本便狹隘的生命裡,而另一個住在他的心上的女人卻離他越來越遠。他站在那裡不動。
“新娘子到!”太監終於通報。
衆人紛紛歸位,從楚慕求婚事件中迴歸到正事上。
楚慕拉着喬葉退到大殿的一旁去,大手緊緊握住她的。
凌宛珠站在大殿之外,停住,不動。依照皇宮的禮節,必須得由新郎將她牽進去。
“七殿下?”宮人提醒道。
楚離紫色的瞳眸黯了黯,一閃而過,臉上已經帶了淡淡的笑意,邁開步子走上前去。凌宛珠的手被宮人牽起來,遞到楚離的手上。楚離伸手接住。凌宛珠便在宮人的攙扶和楚離的牽引下邁過了門檻。
一入皇家大殿之門,從此便是皇室的女人,榮耀無比。凌宛珠的心激動地快要跳出來,嫁的是一直仰慕的男人,進的是神話般的皇室。讓表姐恨去吧!女子太要強了,也不是什麼好事。
“楚皇陛下到!皇后娘娘到!凌妃娘娘到!太子殿下到!”太監尖着嗓子一聲一聲地通報。
每時每刻出現的楚皇,面上的神情總是歡快的,似乎這世間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讓他煩惱,威嚴有一點,和藹可親卻是佔了七成。
喬葉注意到楚蕭來了,可是賞心沒來。自從賞心入了宮,她便沒有再見過她。想想也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哪裡是她能夠隨意見就見的呢?掙脫,掙脫,掙脫,這是她喬葉的選擇。然而,愛情,讓賞心自投羅網。
喬葉嘆了口氣,現在她所擔心的,不過是石竹院的孃親罷了,其他的,真的顧不了那麼多了。
奏樂,拜堂,成親,一切都是皇家的禮數,大紅色的喜服灼得人眼睛都花了。喬葉冷眼看着。
禮畢,樂畢。
楚皇哈哈大笑,炯炯有神的雙目向楚離看去:“離兒,我大楚國的戰神,朕想來賞罰分明,錯了就罰,有功就賞,削你的親王之位是要你以身作則,不可違背祖制。今日是你大婚之喜,日後爲我大楚皇家開枝散葉,朕很高興,就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賓客大臣靜默,婚禮之上本不該討論朝政,可是楚皇向來隨心所欲,想到什麼便說了。
“兒臣惶恐。”楚離微微欠身,他也弄不清楚皇會說什麼。
楚皇臉上仍舊帶着笑意:“今日北疆的烏蘭國頻頻侵擾我大楚國界,且與北齊交往過密,朕命你爲兵馬大元帥,一月後出兵北疆邊界,以震我大楚雄風!”話到最後,滿滿的都是威嚴與力量。
傳琬瑩鳳目一閃,看向太子楚蕭。楚蕭略略點了點頭。
“兒臣遵旨!”楚離沒有一絲猶豫,欠身應了。新婚一月就將他遣送戰場,楚皇的心思真是越來越難以預料了,然而,也好。
喬葉蹙起眉,出征......不由地握緊了拳頭,忘了自己的手正被楚慕包在手心裡。楚慕側頭看了看她,抿了抿脣,沒有出聲。
“好,離王府保留原樣,朕等你的好消息!”楚皇大笑出聲,掃了一眼大殿內的羣臣:“諸位愛卿,今日是朕的皇兒大婚之喜,一定要不醉不歸纔是!”由國家大事到談笑風生,他轉折得很是自然。
“吾皇萬歲!”羣臣齊聲恭賀。
“哈哈!”楚皇朗朗大笑,“大婚之禮已經行過了,來人,先護送新娘子回府,離兒留下,跟朕喝幾杯。妹兒也別急,這洞房之事可急不得,日子還長,要慢慢過!”
羣臣大笑。
凌宛珠微微欠身,福了一福:“父皇說得是。”低垂着頭,看向楚離的腳,辨別方向,又福了一福:“妾身先行回府。”
隨後在宮人的攙扶下走出了大殿。
楚皇捋了捋鬍鬚,滿意地點點頭道:“離兒,你這個妃子倒是沒有選錯,既漂亮又知書達理。凌相,還是你教女有方啊!”
楚離不答,凌相卻笑了:“陛下過獎了,微沉惶恐。”
“諸位愛卿,婚禮已畢,隨朕去安樂殿共飲如何?”楚皇笑道,摟着凌妃的腰就要站起身,“愛妃,不愧是你的孃家侄女......”輕聲調笑。
“陛下!”傳皇后突兀地叫了一聲。
楚皇看過去,臉色沒有絲毫變化:“皇后有事?”
傳琬瑩高高昂着頭,保持着皇后的端莊尊貴,笑容如牡丹般雍容,“陛下,不是臣妻,是蕭兒。”
楚皇這纔看向楚蕭,眼帶詢問:“蕭兒有事?”
楚蕭走到殿前,眉眼如畫,笑容溫潤:“父皇,今日趁着七弟的大喜,兒臣也想定下婚事。”
“哦?”楚皇炯炯有神的眼睛越發明亮了,“哪家的女兒?”
人羣中,喬葉不由地捏緊了楚慕的手,楚蕭的婚事?他說的是賞心嗎?如果是......
“怎麼了?”楚慕傾身過來,輕輕詢問。
喬葉搖搖頭,眼睛仍舊盯着楚蕭看。
楚慕無奈一笑,他知道她的心思,也知道楚蕭與賞心的瓜葛,只是楚蕭的正王妃絕對不可能會是賞心。大手收緊,她會失望的。
楚蕭眉眼溫柔,轉頭朝一個方向看了看,伸出手去:“煙兒,過來。”稱呼很是親暱。
這是喬葉第一次注意到顧姳煙。她身上穿着白色的煙羅裙裳,身材婀娜,一步一步朝楚蕭走去,行動處卻全然沒有一絲女子的柔弱,矯健沉穩,喬葉看得出,這個女人會武功。
顧姳煙走過來,將手放在楚蕭的手上,淺淺一笑,對楚皇行了個軍禮:“陛下。”
“原來是顧家小姐,大楚國的第一女將。”楚皇滿意地點頭,“真是好姻緣。”
“謝父皇誇獎。”楚蕭笑道:“兒臣得父皇的同意之後,便往顧相府中提親。”
喬葉怒氣上涌。楚蕭昨日才迎賞心入宮,今日就要當着羣臣的面定下婚事?他究竟把賞心置於何地?!這裡的男人,竟沒有一個是靠得住的。腳步不由地跨出去,拉着楚慕突兀地站在了人羣之前。
楚皇察覺,微微蹙眉看向楚慕:“慕兒,你也有話要說?”
楚慕反握着喬葉的手,阻止她進一步向前,額頭冷汗直流,這個小傻子她還真敢亂竄,一個不留神就被她帶出來了。
不過,也好。
楚慕拖住喬葉的手,順勢拉着她一齊跪了下來:“請陛下做主,慕也正想娶妻。不如就同太子殿下、七殿下一起辦了吧。”說得倒十分輕巧。
楚皇眼神閃爍,盯着楚慕和喬葉,半晌才道:“哦?這孩子是誰家的?還是個娃娃啊。”
凌相急得擦汗,小王爺這小祖宗果然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提親說着玩玩也就算了,怎麼還鬧到楚皇那裡去了。這個傻女兒,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承認,更加沒有想過要公開。可是這一次七殿下大婚,卻把傻子給推了出去,搞得人盡皆知。真是作孽。
他只得站出來,跪下去道:“啓稟陛下,這,是老臣的四女。”說得很是隱晦,半句不提傻字。
“四女?”楚皇想了想,側頭問凌妃道:“愛妃,可是你家那位大名鼎鼎的四小姐?”
凌妃的臉色尷尬,點點頭,聲如蚊吶:“陛下......英明。”心裡在埋怨凌相怎麼會放傻子出來,讓她如此難堪。
楚皇倒不急着跟楚蕭、顧姳煙說話,反而只問楚慕:“慕兒要娶的是誰?都想清楚了?你父王也同意了?”
接連的詢問之後,楚慕眉頭蹙緊,略略停頓,終於點了點頭:“回陛下,慕要娶的,正是相府四小姐。反正是要娶妻的,倒不如一起辦了,省事。”父親同意不同意,他管不了那麼多。
楚慕說得很隨意,楚皇不動聲色地笑了:“喜事是該一起辦才熱鬧。凌相,你家的四小姐多大了?”
凌相繼續擦汗:“十三了。”
“還未及笄的小丫頭,擡起頭來讓朕瞧瞧。”楚皇的關心太過了,但朝臣都沒有察覺,以爲他也如同世人那般對相國府的傻四小姐充滿了興趣。
喬葉不知如何是好,楚皇的氣場太大了,壓迫得她大氣都不敢出,傻子自然是聽不懂人話的,她想正常表現都不能,於是便裝作聽不懂。
“擡頭!”凌相急得拿眼睛瞪她,低喝道。
楚慕瞧了凌相一眼,凌相立馬低頭噤聲。楚慕伸手攬住喬葉的肩膀,手滑上去,揉了揉她的頭髮道:“陛下,小東西還沒長大,有點怕生,等調教調教再讓陛下好好看看。”
一句話便化解了喬葉的危機,也可以說,楚皇對楚慕實在太寬容,沒有追問,也沒有繼續瞧着喬葉,哈哈笑了:“好!好!好!今日真是喜事連連,朕十分開心!既然如此,蕭兒和慕兒的婚事就選個日子一起辦了吧。現在都起來,隨朕去安樂殿喝幾杯!今晚離兒纔是新郎官,諸位愛卿可不能灌他太多酒,喝醉了就沒法洞房了,哈哈哈......”
衆人齊聲鬨笑。
楚離也笑。除了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表情纔好。臨出門的時候,他的眼睛掃過喬葉,她卻低着頭,沒有看他。終於有一天,走到了陌路的地步,無力挽回。
顧姳煙在楚蕭的攙扶下起身,臉上的表情若無其事、沉穩淡定,卻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太子,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楚蕭一笑,溫潤如玉:“放心。”
賓客都去了安樂殿,“有鳳來儀”一下子空了。楚慕攥着喬葉的手慢悠悠地走出來,笑道:“小傻子,怕不怕?”
喬葉不答,心有不甘,她還沒有爲賞心向楚蕭討一個說法。
走在有些昏暗的御花園內,喬葉突然站住腳,看着楚慕道:“太子有多少側妃?”
楚慕愣了愣,她不管自己的事情,倒惦記起別人了,想了想,答道:“五六個吧。”
皇家的婚姻,三妻四妾已經不算什麼了,嬪妃多少也沒有關係。可是顯然,喬葉並不這麼看,她呸了一聲,道:“原來他不是什麼好東西!”
賞心怎麼辦?一場皇室的婚禮,讓她越發憂心忡忡,爲賞心,爲楚離。
楚慕笑了,低頭湊近她:“誰不是好東西?”
“你們都是。”喬葉道,“小老婆娶了一個又一個,我......”
楚慕趕緊捂住她的最,嘴角抽搐:“小傻子,這話出了皇宮再說。”
喬葉拉開他的手,狠狠地罵:“都是種馬!”
楚慕求饒:“小祖宗,要罵回去罵行不行?腦袋不想要了?別人怎麼着你哪裡管得了?”頓了頓,他伸手摟住她,將她的腦袋按進懷裡,輕聲嘆道:“他們怎樣我不管,我就只要你一個。”
喬葉眼睛一轉,笑了,竟沒有掙開他:“我不信。”她是真的不信。
楚慕低頭瞧着她,琥珀色的桃花眼一片迷茫:“要怎樣纔信?”苦笑:“沒關係,以後你就知道了。反正還有一輩子的時間,反正你是我的,反正也跑不了。”
多好,她是他的。
喬葉低下頭,咬了咬脣,乖乖伏在他懷裡不動:“楚慕......”
她叫他。
“嗯?”楚慕很享受這樣安靜的時刻,懷中擁着她,心裡漲得滿滿的,幸好剛剛在“有鳳來儀”的魯莽還來得及補救,幸好她沒有掙脫他。
“楚慕,今天晚上天氣挺好的,我想去看星星。”
少女的撒嬌啊,總是帶着無窮的魔力,令深愛她的男人心馳神蕩,想也沒想就答應了,更沒有去揣測她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楚慕低頭問她:“現在嗎?”
“嗯。就是現在。”喬葉仰頭,下巴尖尖小小的,眨了眨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那些人太吵了,我又不會喝酒,我就想看星星。你有辦法出去嗎?”
被她這麼細聲一求,楚慕心裡頓時柔軟,無奈地瞪着她:“小東西,就會折磨人。走,跟爺看星星去!你要陪我喝酒!”半是嗔半是愛。
楚慕想走,自然是有辦法的。
半個時候後,兩人已經除了皇宮,上了東邊一座廢棄的城樓。
喬葉與楚慕一起,坐在高高的城樓上看星星。四周無人,遠處的星空上點綴着數不清的繁星,另一側是整個楚都的萬家燈火。
喬葉看着出了神,這些燈光裡面,必然有一處是在辦着喜事,一路吹吹打打,十分喜慶,雖然離得很遠,可是她似乎都能隱隱約約聽到鑼鼓的聲響。
今天是七哥大婚的日子。大婚是什麼意思?把從前沒有任何關係的男女,通過婚姻捆綁在一起,從此,他是她的,她是他的,其他人都插足不了了。
嘆了口氣,喬葉身子往後,靠在冰冷的牆上,心裡默默地念,七哥,你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這話,不是賭氣,也不是什麼傷感的自我安慰,她說的,都是真的。得不到就放棄,她從小就不喜歡和人爭來爭去,即便是練武,那也純粹是因爲爸爸的緣故。有時候動力就是那麼回事,存在與否,與個人的愛好和興趣都沒有多少關係,潛力和動力也只有一字之差。
武學於她,只是一種動力,而不是愛好。現在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愈發覺得自己的拳腳功夫不過是三腳貓罷了。
“小傻子,”靜默了太久,楚慕突兀地從身側一把抱住她,剛毅的下巴抵着她的額頭,溫柔又緊緻。
屬於楚慕的淡淡藥香味撲鼻而來,喬葉呆了呆,躺在他的懷裡,沒有反抗,仰起頭看他:“怎麼了?”夜色很冷,楚慕的懷抱卻很暖。
楚慕一笑,琥珀色的瞳眸滿是光彩:“就是想叫叫你。不要不理我。”
“我不理你,你會怎樣?”喬葉也笑,一派純真無害。
楚慕低頭,兩人的臉靠得很近,他笑了笑,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頓了頓,他的桃花眼懾人迷離:“永遠不要讓我知道,好不好?”永遠不要不理我。
喬葉愣了愣地看着他,這雙琥珀色的眼睛如此靠近,瞳仁裡除了她的側影,再沒有別的什麼。心裡驀地一動,許久,喬葉的雙手擡起來,雙臂向上環住楚慕的脖頸,微微一用力,將他的頭勾了下來,藉着他的力量,喬葉撐起身子,突兀地向上吻住他的脣。
夜色正好,星星很亮,周圍無人,正適合親吻。
雖然是她主動,可這是喬葉第一次主動親吻一個男人。心跳如擂鼓,青澀笨拙,只知道脣瓣相貼,輕輕摩挲,兩隻手勾着他的脖頸,手裡捏着他如墨的長髮,髮絲被夜風吹動,酥酥麻麻地撩撥着掌心。
她突如其來的吻讓楚慕陣腳大亂,受寵若驚,一股從未有過的歡喜襲上心頭,將他的理智與思念攪得一團糟。
柔軟的脣瓣擦過他的,又甜蜜又青澀,楚慕終於回神,微微一笑,張口將她的小巧櫻脣輕輕咬住,大手從她的腰側移到她的後腦處,掌控住主動權,逐漸加深了這個吻。他嘗過她檀口的甜美醉人,她也見識了他的脣舌的強勢霸道。當脣舌分開的時候,兩人都已經氣喘吁吁。
黑暗中,楚慕的琥珀色眼眸異常明亮。喬葉渾身酥軟無力,雙頰酡紅,幾乎要迷失了理智,對上楚慕的眼睛,她有一瞬間的恍惚,然而,很快,她移開手,探身取過一旁的酒壺,揭開壺塞,回頭嬌俏一笑:“不是要喝酒嗎?”
聲音又軟又甜,聽得楚慕心裡酥酥麻麻的,心愛的女孩子就在懷中,可是,她幾曾這樣溫柔對待他過?
想必這是一場夢。楚慕腦袋有些不清楚地想,還沒有喝酒,就先醉了。於是他勾脣一笑,桃花眼含情,直直地看着她,帶着濃濃的撒嬌味道,頗有點孩子氣:“你餵我。”
喬葉一愣,只好將酒壺舉到他脣邊,道:“喝吧。”
然而,楚慕不肯喝。他揚了揚眉,微微低下頭,輕輕啄了下她的脣:“用它來喂。”半是撒嬌,半是命令,難爲他在呢沒說出口的。
喬葉大窘。可是,她做了這麼多,不過是爲了讓他喝這酒罷了,親都親了,喂一喂也沒什麼關係。
於是她乖乖喝了一口酒,儘量不讓半滴落儘自己的肚中。放下酒壺,藉着楚慕身子的力量跪坐起來,雙臂環住他的脖頸,將口中的酒一點一點渡進他的口中。
這一夜,他們從未有過的纏綿悱惻,像所有情侶那樣做一些親密的事情,肆意地調情、擁抱、接吻......無所顧忌。
半壺酒下肚,楚慕再也沒有自己的意識了,軟軟地倒了下去。
喬葉眼睛一片清明,咬了咬脣,上面,有濃濃的酒香,還有他的味道。低頭細細看了看楚慕的眉眼,他長得極英俊,濃濃的眉,琥珀色的眼,高挺的鼻樑,沒有一處地方有瑕疵。他臉上的表情很柔和,神采飛揚的,又帶着些許令人心動的迷離與沉醉。
忽然不敢再去看他,喬葉慌忙從地上爬了起來,身子有些搖搖晃晃的。這藥太厲害了,她才喝了這麼一點,事先又服了解藥,居然都有些暈眩,那些他這一整壺喝下去,肯定要睡上一兩天了。明日等守城巡邏的士兵發現了他,再把他送回去吧。
現在,擺脫了所有的障礙,她可以帶着娘離開相府那個鬼地方了!
更鼓剛剛打過三更,喬葉跳下城牆,直奔紫鳳林,這裡離相府不遠,是她特意選好的。她先回去接孃親,然後就去楚江邊與佟方會合。時間緊迫,一個時辰之內,她必須得帶孃親離開石竹院。
氣喘吁吁地穿過黑漆漆的紫鳳林,因爲路途熟悉,除了些許膽怯,倒也沒有費事。蘇紅巖站在屋外等着她,見她回來,迎了上來:“葉兒。”
“娘,等我換了衣服,咱們就可以走了。”喬葉的連因爲奔跑和寒冷有些紅撲撲的,喘着氣回屋,喬裝了一番,拉着蘇紅巖往種滿石竹花的後院跑,輕手輕腳,不露一絲聲響。
滿院開遍的石竹花呀,她從此,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依舊沿着熟悉的原路出去,等着不會武功的蘇紅巖,行動多少有些慢了。
終於到了約定好的楚江邊,喬葉看到一架馬車守候在那裡,馬車旁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整了整衣衫,儘量讓自己的言行不那麼突兀:“佟方。”
那個叫佟方的小夥計立馬迎了上來:“小公子,你來了啊!”
話音剛落,就聽見他發出一聲慘叫,身子猛地向前傾倒,一頭栽了下去。
“佟方!”喬葉睜大眼睛,嚇得往後退了一步,緊緊握住蘇紅巖的手:“娘——”
只見從楚江的兩邊、馬車之後涌出數十個黑衣蒙面人,將她們母女團團包圍住。
退一步是楚江的激流,上前一步,是凌厲的刀鋒。
無路可走。
※
天還沒有亮,僅僅是過了兩個時辰,楚慕蹙着眉醒了過來,氣得面色鐵青,他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上,全身發抖。他真是糊塗了,居然會笨得去相信她會突然對他這麼好。
昨夜的乖巧、溫順、主動示好、纏綿悱惻,原來都是騙局!枉他丟了所有的戒心,枉他投入了一百分的歡喜,枉他把她捧在手心裡捨不得動她一下,枉他......
氣得渾身發顫,粗聲喘息。
扶着城牆站起來,頭仍舊有些暈眩,這藥的劑量下得可真重,倘若換做他人,怕是要睡上三四天都醒不了,她的良心都讓狗給吃惡狼,對他半點都沒有留下。
楚慕站直了身子,搖了搖頭,琥珀色的瞳眸顏色變深,小傻子,別讓我抓到你,否則......
心裡隱隱又有些不安,楚慕疾步下了城樓,直奔相國府的石竹院。
天色還暗着,石竹花海中沒有她的身影,他正要往裡屋走,卻發現了一個人——
一襲大紅色的喜服,長身玉立於小屋之前,呆呆的,不動。
是楚離。
楚慕心中燥熱煩悶,他怎麼來了?不好好呆在府中洞房花燭,卻惦記着他楚慕的女人!真真可恨之極!難道小傻子與他商量好了?
楚慕的思維已經完全混亂,無處宣泄,什麼好的壞的都能想得出來。
“七殿下好雅興,放着府中的如花美眷不管,卻來這個破地方逍遙,真讓小王費解。”楚慕走上前去,冷聲道。
楚離轉過身,紫瞳深深地看着楚慕,忽地一笑,不知道是苦澀還是嘲諷:“她走了。”
楚慕眼瞳睜大:“你說什麼?”
他幾步跨進裡屋,裡裡外外地翻了個遍,沒有她,她孃親也不在。屋子裡收拾得很乾淨,沒有打鬥的痕跡,她......
楚慕狠狠一拳砸在牆上,頓時殘屑四濺,手背血肉模糊。
前一刻答應要嫁給他,後一刻卻逃走了,那種從心中涌出來的心痛,失落和憤怒,如此的清晰,如此深刻,幾乎席捲了他所有的理智。她用自己的行動回答了對他的態度,讓他從此成爲了朝中人的笑柄!
楚慕,她並不喜歡你,她根本不想跟你在一起,所以她寧願選擇逃走。她把所有做戲的法子都在你身上試驗了一番,而且,百試百靈。
她傻?你才傻呢!
楚慕冷靜了下來,陰森森地對着桌子上換下的淺綠色裙裳發笑,如果你以爲可以逃得出去,那麼,就逃吧。
走出裡屋的時候,他已經恢復了平靜,對着楚離朗聲笑道:“七殿下很開心?”
楚離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興許吧。”
她逃走,因爲她不喜歡這個地方,她也不喜歡楚慕,很好。
新娘一過門即被送進了韶華樓,韶華白髮,永不相見,這就是他送給那些人的第一份禮物。迫不及待地來這裡見她,以爲可以見到她,卻居然是人去樓空。
兩人目光交匯,都有些意味不明,楚慕嗤笑,大步從楚離身邊擦了過去:“殿下別開心得太早了。否則,最後會失望的。”
“這話,也要送給小王爺。”楚離在他背後淡淡道。
楚慕腳步未停,一陣風般出了相國府。
楚離偏頭看了看滿園的石竹花,也不再多加停留,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她。且看誰先找到她。
小喬啊小喬,你真是讓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