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老爺子像木雕一樣坐在那裡,眼珠一動都不動,手裡拿着材料舉在半空中,張天睿心裡一驚,老頭子不會一激動,追隨主席而去了吧?
“爺爺,爺爺。”張天睿輕聲叫道,他在外面很囂張,可是到了老爺子面前,就像耗子見了貓似的。老爺子一個威嚴的眼神,就會讓他膽戰心驚。
“天睿,這麼多年你總算是幹了一件正事。”張老爺子嘆了口氣,緩緩的說道。
“這次我也是基於義憤,小日本太欺負人了。他們要的東西,明明只有我們有,卻還想用最低的價格拿到手。而我們要進口他們的東西,價格貴不說,還不是什麼頂尖的東西。”張老爺子“義憤填膺”的說,日本生產的商品,一般分三個等級,最好的東西留給自己國民使用,次一級的出口歐美等國,最次的東西纔出口到中國。而中國則反之,爲了出口創匯,總是把最好的產品和技術拿來出口,最次的東西才內銷。
“木川市那個市長叫什麼名字來着?”張老爺子問道,他剛纔看的資料,主要是介紹銦這種稀有金屬,以及木川冶煉廠近些年的提煉情況。他雖然已經退休在家,但是並不表示他對國家大事漠不關心。這次日本因爲一座城市不向其出口一種金屬,竟然如此小題大做,已經引起了他的重視。
“朱代東,現在還只是代理市長。”張天睿張了張嘴,一臉詫異的說。他完全沒有料到,老爺子竟然會問起木川市的市長,卻把市委書記這個一把手直接給忽略了。
張天睿沒在體制內工作過,不知道這裡面的情況。能做出這樣選擇的,只能是一市之長。市委書記做決策,市長執行。而這樣的具體事務,肯定會由市長負責的。如果這樣的事,市委書記也要插手,只能說明這個市委書記不合格。木川市作爲當年全國八個重點工業城市之一,這裡的市委書記,如果連這點修養都沒有,恐怕古南省的班子也有問題了。
“朱代東?好,你把小劉叫進來,我要出去一趟。”張老爺子說道。
“爺爺,你要出去,問過張醫生沒有?”張天睿驚得站了起來,老爺子已經有很長時間沒說要出去了,他一般去的地方,除了這個四合院,就是療養院。只有天氣非常好,再加上身體也好的情況下,纔會到一些相熟的領導那裡去走動一下。雖然老爺子也配了秘書和司機,但使用的頻繁非常低。
“我自己的身體還不知道?何況也不是去開什麼會,只是到王老那裡去坐坐。”張老爺子瞪了孫子一眼,一臉的慍色。
張天睿知道老爺子所說的王老就是王大可的爺爺,他們老一輩現在基本上都退了下來,就算沒有完全退休,也不再做決策。可是對國家的政策,這些退下來的人,還是有很大的影響力的。
“好,我馬上去安排。”張天睿忙不迭的說道,老爺子什麼都好,就是這火爆脾氣,多少年了,都改變不了。
“慢着,你再把那個朱代東的檔案給我拿一份,我在路上要看。”張老爺子說道。
“爺爺,一時之間我到哪裡去搞朱代東的檔案?”張天睿苦着臉說,他沒想到這件事竟然把朱代東給帶了出來,老爺子最是欣賞那些有骨氣、有擔當的人,朱代東在這次銦事件中,頂住了日本方面的壓力,甚至對來自北京和省裡的壓力,他也默默承受着。
“這就是你的問題了,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你還配姓張嗎?”張老爺子呵道,本來這樣的事,他只要讓秘書給古南省,馬上就能拿到。可是看張天睿跟這個朱代東好像很熟悉似的,才順便提了一句。而且這對張天睿來說,也是一次做人情的機會,可是自己這個笨孫子,卻還很不情願似的。幸好他沒有進官場,否則也就是塊笑料。
“朱代東,你小子運氣來了,趕快把檔案給我傳一份過來,我家老爺子要認識認識你。”張天睿給朱代東打了個電話,劈頭蓋臉的說道。
“對不起,我的檔案都在組織部放着,要不勞你費心,再給省委組織部打個電話?”朱代東淡淡的說道。
“我說你別給臉不要臉啊,這可是正事,誤了事,導致你們木川的事情辦不好,可別怪我。”張天睿聲色俱厲的說。
“好吧,你把傳真號碼給我,我讓組織部傳一份過來。”朱代東說道,他並沒有張天睿想像中的驚喜交集。這次木川確實承受了很大的壓力,不說當時日韓兩家那些企業家代表團的頤指氣使,就算是上面一些不知情的領導,把電話打到他那裡,一副語重心長的教誨,讓他務必注意,現在我國的國情。一切要以經濟建設爲中心,如果違背了這個中心思想,那朱代東的工作就不算出色。
張天睿鬱悶得想吐血,本來是給朱代東一個機會,讓他得欠自己一個大人情的。那些老頭子雖然退了下來,可是能量大得驚人。中國很多事情,並不是臺上的那些人作主,都是些幕後人物說了算。張老爺子雖然稱不上能量很大,可是王老爺子與周朝輝的祖父,絕對能算一個。
而現在,好像是自己求着朱代東似的,他還滿不情願的才把檔案發過來。接到古南省發過來的傳真,張天睿真想一把就撕碎,可是想到老爺子的怒罵,他又只能強自忍下來。他把朱代東的檔案送給老爺子的時候,張老爺子已經上了車,張天睿連忙跑過去,把朱代東的檔案交給他。
“好了,你先去忙吧,有什麼事我會打電話給你的。”張老爺子拿到朱代東的檔案,淡淡的說道。
在車上,張老爺子戴着老花鏡,仔細的看着朱代東的檔案。看到檔案上那張年輕的臉,他就一愣,木川市怎麼說也是老重工業基地之一,就算朱代東是代理市長,怎麼會這麼年輕?再一看朱代東的出生年月,六八年出生,今年不過三十一歲而已。現在中央重點提拔年輕幹部的政策,古南省已經執行得如此徹底了嗎?
再一看朱代東的家庭成員檔案,父母都是農民。他的岳父雖然是古南省政府的副省長,可那是朱代東在結婚之後,嚴鵬飛纔有可能支持他。何況以一個普通的副省長,也無法決定朱代東能否去木川市擔任代理市長。
張老爺子一下子被朱代東提起了興趣,他把朱代東的檔案往車窗邊移了移,仔細看着朱代東的工作經歷。雖然張老爺子也是從部隊慢慢幹起來的,但那是戰爭年代,只要你能活下來,大浪淘沙,自然會成爲部隊首長。現在和平年代,經歷再像朱代東這麼豐富的,恐怕很難找到了。
朱代東是正規大學畢業,不像其他領導幹部那樣,要麼是函授,要麼是夜校。這本身就說明了朱代東的能力,能在八六年的時候考上大學,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而朱代東參加工作之後,僅僅半年,就調到了樹木嶺鄉政府。
這樣的檔案,在普通人看來,枯燥乏味,可是張老爺子卻能看出很多平常人所沒有注意的信息。朱代東的平均任職時間都很短,可是每次他的職務變動,都能向前跨一步。積小成多,量變很快就有了質變。朱代東從大學畢業,到擔任雨花縣代理縣長,才六年時間。他沒有關係,沒有背景,可是還能升職這麼快,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朱代東的工作能力很強。
朱代東最新的職務是兩個月才調到木川擔任代理市長,但是細心的張老爺子卻發現,朱代東沒有擔任木川市委副書記,這是有遑組織原則的。
“給我接古南省的常世坤同志。”張老爺子放下材料,對坐在前面的秘書說道。
“是。”秘書馬上拿出電話,翻到常世坤的電話撥了過去,“常世坤同志嗎?張華同志要跟你講話。”說完之後,就把手機遞給了張老爺子。
常世坤的父親與張老爺子是戰友,兩人都活到了解放後,但遺憾的是,常世坤的父親沒有熬過文革,死在牛棚裡。張老爺子恢復工作之後,給這位老戰友的兒子很是照顧,常世坤能走到現在的位置,張老爺子也是出過力的。
“世坤,我是張華,你們古南省有位朱代東同志,你熟悉嗎?”張老爺子緩緩的說道。
“張老您好,朱代東同志我還是比較瞭解的,你怎麼問起他來了?”常世坤雖然隔着電話,但在那裡還是從辦公椅上站了起來,一臉恭敬的說道。
“木川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我想問問這位朱代東同志的情況。”張老爺子說道。
“我與朱代東同志第一次見面,是在九四年,當時他在雨花縣擔任副縣長,第一次見面,他就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常世坤說道,當時雨花縣內的朝陽煤礦發生嚴重安全事故,幾十名工人被困井下。中央和省裡都派了人下來,可是當他剛抵達雨花縣不久,由朱代東親自帶隊下井的救援隊,就已經把人給救了出來。當時國家煤礦部的安全專家纔剛剛抵達楚都,得知情況之後,對古南省的辦事效率非常讚賞。
現在張華既然問起,常世坤就把那次的事情說了出來,當時的朱代東非常年輕,可他卻敢以身涉險,親自帶隊下井救人,這樣的精神,值得學習。後來朱代東又調到芙蓉縣,只用了一年時間,就讓芙蓉縣的經濟發生了質的變化,這樣的成績,恐怕也不是隨便什麼人能做到的。
“你說起芙蓉縣我記起來了,無名康樂是不是芙蓉縣生產的?”張華打斷了常世坤的彙報,問。當時的精裝無名,還是張天睿帶給他的。他的保健醫生對無名康樂這樣的保健品,並不推薦他服用,可是張老爺子那次沒有聽醫生的,他認爲純中藥的東西,就算對身體沒有好處,也應該不會有壞處。
結果從那時起,張老爺子就一直服用無名康樂至今,他的精神現在越來越好,早幾年原本已經連看電視都很困難,可是現在坐在車裡能看材料,身體的恢復情況可見一斑。
“是的,據說無名康樂的配方也是朱代東提供的,這位同志年輕有活力,思維敏銳,思路開闊,勇於改革和創新,他在經濟建設上取得的成就,是杜邦俊同志和車杜炯同志都一致認可的。”常世坤說道,如果只看朱代東的履歷,會覺得他一定有着深厚的背景,可是熟悉他的人,都清楚,這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
“楚都去年能取得經濟高速發展,恐怕也跟朱代東同志有一定關係吧?”張老爺子說道,他看到從去年三月開始,朱代東就擔任了楚都市常務副市長,而去年楚都市的經濟發展速度,讓中央的一些領導人也注意到了。而朱代東又是搞經濟建設的能人,如果說楚都經濟發展跟他沒有關係,恐怕今年朱代東也不會調到木川擔任代理市長了。
“是的,當時朱代東是在省委組織部工作,他是與省政府簽訂了楚都經濟發展責任書之後,纔到楚都任職的。當時朱代東向省裡承諾,一年之內楚都市gdp增長速度將在上年的基地上,增長百分之三十。最後經過統計部門的核算,從朱代東上任之後的那一天算起,楚都市去年的gdp增長幅度超過了百分之四十。如果今年朱代東還在楚都,恐怕今年楚都的gdp將過千億。”常世坤感慨道,朱代東之所以被調到木川,跟張華的孫子張天睿有一定的關係,可是這樣的話,他就不好提了。
但常世坤一直就認爲,讓朱代東去木川,對楚都來說是一個損失。當然,站在他這個省委副書記的立場來看,朱代東只要在古南省工作,都是恰當的、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