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時候,我好不容易睡着了。
突然被一陣刺耳的電話鈴驚醒,我迷迷糊糊中抓起放在牀頭上的手機,“喂”了一聲,電話那頭卻沉默不語,我只聽到隱忍的呼吸聲。
我莫明其妙,正要掛斷,對方突然壓低聲音,說了句:“對不起打錯電話了。”我還沒反應過來,那邊已悄無聲息地掛了電話。
身邊的程一鳴翻了個身,用了夢囈般的聲音問:“是誰啊?這麼晚了還打來電話,大半夜的擾人清夢。”
我說:“不認識,說打錯了電話,是一個女的。”我疑惑:“她故意把聲音壓得低低的,有些沙啞……好像是寒靜兒的聲音,又好像不是。”
本來睡得朦朧的程一鳴,一聽到“寒靜兒”這三個字,突地完全清醒了過來,他猛地睜開眼睛,大聲地問:“像是寒靜兒的聲音?她都說了些什麼?”
我說:“沒說什麼,只說打錯電話了,之後她就掛了電話。”
程一鳴大概也覺得他失態,當下笑了笑,伸手摟着我:“老婆,睡吧。不會是賽靜兒,她好好的,幹嘛打電話來?老婆,睡吧睡吧,沒什麼事兒。”
真的不是寒靜兒?
真的沒什麼事兒嗎?
我好不容易又再睡着了。剛剛合上了眼,便做了一個夢。夢中,我正在大街上走,忽然看到程一鳴摟着一個年輕的女子的腰,兩人很親暱地在前面走。夢裡,我追了他喊:“程一鳴!程一鳴!”
可程一鳴充耳不聞。
我又再喊:“程一鳴!程一鳴!”
程一鳴沒有回頭,回頭的是他身邊的女子。高挑的個子,長長的染成栗色的頭髮,彷彿海藻一樣順肩而下,凝脂般的小臉孔,配着一雙黑森森如深潭般的大眼睛,踩着一雙細跟的鞋。
不是寒靜兒,又是誰?
夢中,寒靜兒得意忘形地仰起頭來,橫刀向天笑:“蘇拉拉,程一鳴是我的!他生是我寒靜兒的人,真是我寒靜兒的鬼,沒有人可以奪得去!哈哈哈!”
然後,我便醒了過來。
醒來後不見了程一鳴。
我有點心慌,赤到腳走出房間去尋找。然後,我看到程一鳴在書房裡,書房門口半掩着,我的目光從門縫裡飄了過去,看到程一鳴坐在電腦前,聚精會神看着一組照片。
那些照片,是他和寒靜兒以前拍的婚紗照。
穿了白色婚紗宛如仙女下凡的寒靜兒,小鳥依人的在西裝革履的程一鳴懷裡,執着程一鳴的手,滿臉的幸福。
婚紗照中的程一鳴和寒靜兒,兩人的笑容燦爛無比。
程一鳴看得很專注,專注到我依在門口裡看着他,他也不知道。
程一鳴伸手,輕輕地撫摸着顯示屏上寒靜兒的臉,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此時程一鳴的眼神,竟然有說不出的溫柔,他的嘴角隱隱約約含着笑意,彷彿在回憶着他和寒靜兒曾經的美好。
我忽然想起,程一鳴回來的時候,身上那淡淡的香水味,飄散着的清爽淡雅的芬芳,那是寒靜兒喜歡的香奈兒5號。還有那根妖嬈的栗色的捲髮,正是寒靜兒平日裡的頭髮顏色。甚至那條藍色暗花條紋的金利來領帶,也是寒靜兒買的吧?
明顯的,程一鳴是一枝“藍杏”出牆來,是出到舊愛寒靜兒那兒去了。
都說時間像一把鋒利的刀,殺盡前塵往事,逼你遺忘其實,哪有這麼輕易說遺忘就能遺忘的?
有時候,自己以爲自己忘記了,可在不經意的時候,卻忽然冒出來,不甘心的在你周圍跳來舞去,以各種方式提醒着你舊事不忘。
愛情就是這樣,等到真正要摧毀它的時候,才發覺遠遠不如剛開始的時候狠心。曾經深愛過的一個人,並不是像搬家那樣,可以隨意從心裡搬出去的。有很多東西是無法搬走,一輩子都會絲絲縷縷牽扯着自己的心。
程一鳴,忘不了寒靜兒。
他還愛着寒靜兒。
我不是不吃醋的。同時,我就很難過,很失落。剎那間,猝不及防地,我就覺得自己的心裡,有一些什麼的東西,很輕很輕地,碎裂了,像擲地有聲的石子。
終於,淚,無聲無息地從我眼內淌了下來,一滴一滴地落到嘴巴里,鹹鹹的。淚水婆娑中,我想:程一鳴,你是不是辜負了我?
古人有詩云: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魚而取熊掌也。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捨生而取義者也。
無論如何,我要程一鳴,一定要有個決定。
我自認,我是一個俗氣且現實的女子,在我心目中,愛情再偉大,也沒偉大到什麼都不計較的地步。如果程一鳴真的愛我,他心中就不應該還想着別的女子哪怕,這個女子是他的初戀情人。
都說孩子是感情的紐帶。我想,如果我有了孩子,那就等於有了籌碼,到時候,程一鳴的感情天秤就會完全傾向我的吧?
那天,我和程一鳴出去吃飯。
我們坐的位置對面,有一對年輕的夫妻,帶着一對雙胞胎女兒。那對雙胞胎女兒,兩三歲的模樣,很可愛,像了洋娃娃,皮膚很白曦透明,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烏黑的頭髮上有蝴蝶結,同樣的粉紅色小裙子。
其中一個,看到我不停的朝了他們看,也不怯生,居然回我一個甜甜的笑臉。
我母性大發,我真的真的,也想要這樣一個女兒。
我抓了程一鳴的手:“程一鳴,我們生一個孩子好不好?”
程一鳴輕聲地說:“拉拉,現在要孩子還不是時候。”
我說:“我都快二十七歲了,你也快三十一歲了,很多人和我們一樣的年齡,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程一鳴,你想拖到什麼時候?是不是想拖到我們過了五十歲大壽,我人老珠黃的時候?”
程一鳴說:“也沒這麼誇張。”他又再說:“如今我在事業上是衝刺期,跟寒氏企業合資的建築材料開採研發加工製造廠還處在不平穩階段,工作繁重,要孩子的事,還是兩三年後吧。”
兩三年後,我等到黃花菜都涼了。
程一鳴做事一向有主見,我也不好反駁。
只是悶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