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嘎。”烏鴉飛過:“傻瓜,闞智是傻瓜……”
“他們都死了,死的很慘,都死無全屍。我在狂笑,瘋狂的在笑着,笑的眼淚都出來了。我的仇終於報了,可是報了仇之後又怎麼樣?我娘和我弟弟都不會再活過來了,我的清白也已經不存在了。我哭了,我跪在地上痛哭着。他問我,以後想怎麼樣?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什麼都沒有了,還有以後嗎?他嘆了一口氣轉身就走了,我也渾渾噩噩的跟着他,我不知道爲什麼要跟着他,只是下意識的想跟他走。他沒有趕我,也沒有和我再說什麼話。我們就這麼一直走着。”
柔蓮模糊的臉上露出幸福的表情,喬小玄當然看不出這種表情,只是從她接下來的語氣中可以聽出幸福的話語:“他很強大,強的幾乎可以說是天下無敵,至少我多沒見過有人能打敗過他。他很善良,卻也很邪惡。他從來不隨便欺負人,還經常幫助窮人,但是如果有人惹上了他,他就會殺光對方滿門,並且都死無全屍。他殺人的時候我都在旁邊看着,開始看到那些場面還會嘔吐不止,到了後來也就習慣了。我一直不明白他爲什麼那麼喜歡將人撕裂,我問過他這個問題,他不肯回答我。直到有一次,他告訴我,他在收集靈魂,只有將人撕裂,靈魂纔會快速脫離肉身,而那時也是靈魂最脆弱的時候,他就在那個時候將這些靈魂收集起來。我問他爲什麼要收集靈魂,他笑着告訴我,爲了找出一個秘密。至於那是什麼秘密,他就沒和我提過。我就這麼一直跟着他,看着他幫人,也看着他殺人然後收集靈魂。直到有一天,他忽然告訴我要去一個地方,我當時要跟着他一起去,他不同意,並讓我到這裡等他一個月,一個月後他若是還沒回來,讓我就自行離開,並且千叮萬囑,在這裡絕對不可以超過一個月。”
柔蓮露出溫柔的目光:“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他,我來這裡等了一個月,他沒有來,我繼續等下去,一年,兩年,我自己都忘了等待了多長時間。後來我生病了,病的很重,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可是他還是沒有來。直到我死去的時候還是沒有見到他的面,我是含笑死的,因爲我認識了一個精彩的男人,我並不後悔等他到死,這是我的選擇。我在死後本想寄託下一世還能再碰上他,於是我一直在等,等勾魂使者來了,求他們讓我下一世仍能遇上那個男人。可是我在這裡等了很多年,勾魂使者始終沒有出現過,這時我纔想起,他在離開前曾和我說過,這裡是他存放靈魂的地方,他在這裡佈下很強的封印,裡面的靈魂出不去,而外面的靈魂也進不來,我想勾魂使者沒有來接引我,可能就是這個原因吧。”
柔蓮輕輕嘆了一口氣,露出傷神的表情又繼續說道:“我在這裡一直等着,直到有一天,我偶然發現地上出現了一個五角圓圈的影子,我好奇的想過去看看,誰知道就突然被吸了進來,等我回過神的時候,我就已經在這裡了。”
喬小玄指了指腳下問道:“這裡?”
柔蓮點頭道:“是。”
“這裡是哪裡?”
“鬼冢。”
“鬼……冢?”
柔蓮指向四周的墓碑說道:“在這裡的都是他當年所收集的靈魂,他們被困在這裡,都無法出去。”
“你說的他是?”
“玄一。”
喬小玄“咕嚕”嚥下一口沫水,問道:“是我?”
柔蓮苦笑道:“是你忘記的過去。”
“等等。”喬小玄揉了揉太陽穴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就是冥夜?”
“因爲通往這裡的五角傳送陣,除了鬼魂外只有玄一能使用,你能來到這裡說明你就是他。”
喬小玄沉默片刻,復又問道:“從你的話中,好像我是故意要抹去記憶的?”
柔蓮點頭道:“冥夜曾經說過,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他很想抹去曾經的記憶,忘記肩上的包袱,從此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我那時以爲他只是說笑,直到我在這裡等了很多年他都沒出現過,我纔想到,他可能已經抹去了記憶,忘了這裡的一切。”
“也許他沒出現是被人捉住了或者被仇家殺了呢?他殺了這麼多人,有仇家也不稀奇。”
柔蓮失笑道:“他是天下最強大的存在,沒有人可以殺的了他,就連修真者都不行。”
“這麼厲害?”
柔蓮苦笑了一下,說道:“因爲……他是最強的殭屍。”
“殭屍?”喬小玄吃驚的叫道:“開什麼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柔蓮輕聲說道:“他的確是殭屍。”
“就是電視裡一蹦一跳的那種?”
“電視?”
“呃……我是說,如果那個玄一是殭屍的話那一定不是我,因爲我不是殭屍。”
柔蓮搖了搖頭,苦笑道:“玄一是殭屍中最高級的存在,從外表上更本看不出他是異類。”
“等一下,我聽紫諾說過,殭屍是沒有血的吧?”
“紫諾是誰?”
“一個驅魔天師,我的朋友……”喬小玄咬了咬牙:“好朋友。”
柔蓮輕點頭道:“殭屍確實是沒有血液的,他們是異變的存在。他們的靈魂永遠被禁固在肉體裡,除非肉身破滅,否則是死不了的。雖然殭屍是不死的存在,但他們的肉身其實早已經死了,死去的肉身是沒有血液的供給,所以殭屍都需要定期補充血液,否則一旦體內血液用完,他們也只有等着風乾,然後煙消雲散。”
喬小玄咬破自己的手指,擠出一滴血伸過去說道:“你看。”
柔蓮看了一眼,輕笑道:“這又能說明什麼?殭屍雖然自身無法制造血液,但他們可以從其它生命中強奪血液爲己用,只不過在血液用完時又要去尋找新的血液……”
喬小玄擦去手指上的鮮血,說道:“可是我從來沒吸過血啊。”
“殭屍每吸一次血都可以維持很長的一段時間,冥夜是最強大的殭屍,他吸收血液後所維持的時間當然也會更長。”
“能維持多久?”
柔蓮沉吟道:“一般的殭屍吸一次血液能維持一兩個月,不過我跟在冥夜身邊這麼久了,很少看過他吸血,嗯,最短的一次好像是隔了半年。”
“半年?”喬小玄吸了一口冷氣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我真的就是那個玄一,呃,半年後我會不會……”
“會,我可以肯定你就是玄一,因爲玄一說過,通往這裡的陣法除了他本人就只有靈魂能進來,而那些進來的靈魂就永遠也出不去了。你不是靈魂體,能以肉身進來的,只有他了。”
“好吧,就算我是那個玄一……”
“你就是玄一。”
“……好,我是玄一。我只想問一下,你們爲什麼要捉薇來?”
“薇?”柔蓮問道:“就是他們剛捉來的那個女的?”
喬小玄點頭道:“對,就是她。”
“還不是爲了你。”
喬小玄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叫道:“又關我什麼事?”
柔蓮看了一眼附近的墓碑,唉了口氣幽幽的說道:“被禁固在這裡的靈魂都是被你捉來的,他們對你的仇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些怨氣積蓄下來已經形成很強大的怨念。以他們現在的能力雖然衝不破你當初設下的封印,不過已經可以與外面的鬼魂交流了。”
“你是說那些捉薇的鬼是他們派去的?”
柔蓮點頭道:“可以這麼說,不過是相互利用。他們利用外面的鬼魂引你過來,而外面的鬼魂也想利用他們的怨氣來提升自己的實力。”
“等等。”喬小玄示意柔蓮先暫停,整理了一下思緒又問道:“他們怎麼知道我就是玄一?”
柔蓮搖頭道:“我不知道,應該是外面的鬼魂查出來的。”
“我還有個問題,你剛纔不是說一旦進入封印範圍就出不去了嗎?爲什麼外面那些鬼還可以自由出入那幢樓?”
“樓?”柔蓮愣了一下,很快恢復常態,解釋道:“這裡的封印經過千百年的歲月和他們不斷的衝擊,早就弱了很多,現在的封印的範圍只侷限於那個通道法陣了,鬼魂只要不是直接碰觸到通道法陣就沒關係。”
喬小玄點了點頭,復又問道:“我怎麼出去?”
柔蓮全身輕顫一下,將頭低的很低,沉默了許久後才幽幽的說道:“你是不該來這裡,如果被他們發現了你,一定找你報仇的。雖然你是殭屍,他們殺不了你,不過他們還是有辦法困住你,直到你體內血液用光,然後形神懼滅。”
喬小玄揉了揉鼻子小聲嘀咕道:“關我什麼事,我要真是殭屍,早被紫諾那瘋婆子看出來了,還能活到今天?”
“你在說什麼?”
“哦,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我在這裡待了這麼久了,爲什麼只看到你一個人,他們呢?”
“他們去聚集陰氣了,準備等你到來時跟你玉石懼焚。至於我……”柔蓮苦笑了一下:“我到了這裡的第一天開始,每天都會呆在這裡等你。我真的很希望能再見到你,可是又怕見到你,畢竟他們如今所聚集的力量是非常大的,我怕你會應付不來。”
“他們沒有爲難你嗎?”
柔蓮搖頭道:“沒有,他們以爲我也是受你迫害被關在這裡的,所以都沒有爲難我。”
“冥夜殺人的時候你不是在旁邊嗎?他們都沒有見過你?”
“我一直是蒙着臉,沒人認的出我,再說他們也想不到冥夜會把自己身邊的人也關在這裡。”
喬小玄還想再問,柔蓮忽然失聲叫道:“糟了,他們發現你了。”
喬小玄急忙轉過身,原來附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瀰漫着一片灰色的霧氣,放眼望去,感覺一切都是那麼的朦朧。
柔蓮指着右方叫道:“快往那邊跑,跑到頭就有傳送陣。”
喬小玄趕忙朝柔蓮所指的方向跑了幾步,忽然轉過身問道:“你呢?”
柔蓮苦笑道:“我是魂魄,去不了,那裡只有肉身可以去,魂魄一旦過去就會被禁置所焚燒。”
“那你怎麼辦?”
柔蓮搖了搖頭說道:“能再見你一面,我此生心願已了,你快走吧,不用再管我了。”
“不行。”喬小玄急道:“我不能丟下你一個人在這裡,如果讓他們知道你幫過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嘎,嘎。”烏鴉飛過。“傻瓜,闞智這個傻瓜。
“當然不會放過她!”驀地,一個似乎來自九幽地獄的聲音在耳邊迴盪,喬小玄轉頭看去,駭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在他與柔蓮附近已經站了無數的身影。
人頭攢動,一眼望不到邊際,視線內所能看見的全都是血淋淋的身影,這些鬼魂一個個伸長雙手,一邊揮舞着,一邊發出“嗚……嗚……”的聲音朝喬小玄慢慢靠近。
“不要。”柔蓮急忙跑到喬小玄身邊,擋在他前面,哀求道:“求求你們放過他吧。”
鬼羣中出來一個壯碩的身影,怒罵道:“賤人,虧我們一直把你當成是自己人,原來你竟是他派來監視我們的。”
“不是的。”柔蓮拼命的搖着頭泣聲說道:“他已經忘了過去的事,他不是冥夜了,求求你們放過他吧。”
“閉嘴,我們等了千餘年就是爲了今天。現在他自己送上了門,我們定要叫他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血債血償……”周圍本已停下的鬼影再次動了起來,一邊低叫道“血債血償”一邊慢慢朝喬小玄和柔蓮靠近。
柔蓮回過頭朝喬小玄猛眨眼睛,喬小玄這時才真正看清柔蓮的樣貌。
清純、美豔……喬小玄說不上來,但絕對是另一種紫諾和林曉薇所沒有的美,可以稱之爲古典美吧。柔蓮絕色又蒼白的臉上早已掛滿了淚珠,一顆一顆如珍珠般順着粉嫩的臉腮往下落着。
喬小玄感到一種難受,一種難以言表的感覺,彷彿他與她是經過千年的相識相戀,今生再次走到一起,卻又是人鬼疏途。喬小玄已經完全沉浸在這種感覺當中,忘了此刻周圍的環境,慢慢擡起手,想幫柔蓮擦去臉上的淚水。
柔蓮將頭一歪,一把將喬小玄推開,悽聲大叫道:“你快走!”
喬小玄輕顫一下,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鬼魂給包圍了,雖然他並不怕鬼,可是所謂蟻多咬死象,眼前無數的亡魂每隻鬼朝他吐一口口水都能淹死他,更別論這些鬼個個都恨不得啖其肉,嗜其骨。
喬小玄重重的咬住下脣,直到將嘴脣都咬出血來,才赫然轉身往柔蓮所指的方向跑去。
那壯碩的陰魂大叫道:“攔住他。”
衆鬼魂霎時朝喬小玄圍攏過來,喬小玄不斷的朝圍着他的陰魂揮拳踢腿,可是打開了一個馬上就有兩個加進來。很快,喬小玄就被這羣陰魂淹沒了。
“不……”柔蓮慘叫一聲,急忙想朝喬小玄跑去,突然感到頭皮一緊,扭頭看去,正是剛纔那個壯碩的陰魂正抓着他的頭髮。
陰魂怒喝道:“賤人,敢背叛我們,我就要讓你嚐嚐做叛徒的滋味。”右手高高擡起手握成拳,一股黑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在他拳間聚集。黑芒聚集的速度很快,片刻後就形成了一團黑雲籠罩着他的手。陰魂狂笑一聲,朝着柔蓮的腰間一拳砸下。
“啊……”在柔蓮的慘叫聲中,她的腰間上霎時被陰魂一拳打出了一個洞,一絲絲黑色的煙霧從洞出散發出去。
正與衆鬼魂糾纏的喬小玄驀然聽到柔蓮的慘叫,忙扭頭看去,正好看到那壯碩陰魂將她扔進不斷涌上來的鬼羣裡,她的身影很快就被吞沒。
不,那不是吞沒。喬小玄看到她正被那羣鬼所撕開,撕裂,撕碎。一條胳膊被扯了下來,馬上有數只鬼魂涌上去使勁的爭奪着,在爭奪中,那條胳膊被撕爲數塊,接着又有更多的鬼魂加了進來,已分爲數塊的胳膊馬上又分成無數塊……直到完全消失。
柔蓮的身體很快被撕毀,最後只剩下一顆頭。
她那雙充滿淚水的眼睛仍看着他,表情因痛苦而扭曲着。
他從她的臉上可以看出痛苦、絕望、悲哀、無助……直到她最後的頭顱也不復存在。
她死了?
她真的死了?
她形神懼滅了?
喬小玄朝柔蓮消失的方向虛擡着一隻手,呆呆的一臉不可置信的站在那裡,全身上下爬滿了無數的陰魂,他們在撕扯着他的身體,在咬着他的肉,他全然沒有感覺,腦海中只有柔蓮消失前那一刻的表情。
“蓮兒……”喬小玄輕輕呢喃着,淚水順着臉龐悄悄滑落。
他驀感到一陣揪心的疼痛,那不是肉體的痛,而是來自靈魂最深處的疼。這股痛楚似乎早已在他靈魂內深藏了無數個世紀,直到此刻才被散發出來,瞬間佈滿全身。
這一刻,他忘了時間,忘了周圍無數的陰魂,更忘了他自己,腦中只剩下柔蓮最後那悽慘的笑容。
擠不進來的陰魂的吼叫,壯碩陰魂的狂笑,爬在他身上的陰魂的撕咬,他全然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