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焱笑了笑,沒有否認。眼前這人看得出來是個很精明的人,否認反而會成了掩飾,不如大方的承認了,再激一句:“你怕了嗎?”
“不怕。”唐璜冷冷盯了唐焱很一會兒,正式確定此人沒有威脅。
此人意在圖謀化靈池?荒唐!
就算此人在化靈池裡自爆,也毀不到化靈池的根基,何況以化靈池融化時的場面,絕不會給他反抗和自爆的機會。
此人是要要利用化靈池?更荒唐!
這裡是一線天,是妖靈族聚居地,得了好處又能怎樣?還能殺出去?
“那我們十天後再見。”唐焱閉上了眼睛,繼續冥想。
“你既然執着於化靈池,你就不怕我不讓你進化靈池?處死武聖的方式不止這麼一個,你進不了化靈池,任何目的都等於白費。”
“我瞭解過了,你們妖靈族最殘酷最徹底的刑罰就是化靈池。我殺了你們軍務長老,褻瀆了妖靈族,只有把我扔進化靈池,才能更好的平息你們妖靈族內部的憤怒情緒,平息民衆的情緒。
妖靈族看起來很強盛,可現在其實很脆弱,你們高層一直竭盡所能的掩蓋當年的罪惡,儘量表達自己的強勢。
這一次,你們的尊嚴遭受了挑釁,必須予以嚴厲回擊,如果因爲某種擔心而選擇另外一種方式處死我,就顯得你們很無能了。
化靈池處死我,是民衆希望看到的死刑,是必然的結果,至於如何避免我作亂,那是你們這些高層需要完成的。如果就因爲一份擔心,而換成了其他方式,想必民衆會很失望,族老們也不會接受。”
“你對人心摸得很透徹,你對化靈池瞭解很多。”
“謝謝誇獎。”
“敢吃了它嗎?”唐璜取出個玉瓶,在手中轉了三圈,扔給了唐焱。
“將死之人,無懼任何事,毒藥而已,我豈會不敢。”唐焱接過玉瓶,沒有猶豫,打開瓶口,把裡面的藥液一飲而盡。
一股滾燙熾熱透體而入,像是喝了口濃酸,又像是灌了口岩漿,恐怖的炙熱伴隨着殘忍的溶蝕威力,從口腔直達腹腔,繼而衝涌向全身,繼而在體內引爆了痛苦。
唐璜面無表情,冷冷的看着唐焱蜷縮起了身體,痛苦的顫抖。“這是劇毒,殺不死你,只會帶給你痛苦,帶去折磨。讓你全身每個經脈都在燃燒,融化你的靈力,也會延緩你的經脈運轉。
它跟禁靈圈配合,裡裡外外壓制你的經脈,幾天之後,你的實力發揮不出三成,我倒想看你怎麼作亂。”
唐焱蜷縮在地上,細微的顫抖着,全身腹腔像是烈火在燃燒,痛苦讓他通體痙攣,臉色蒼白,豆大的汗水滲出額角,劃過臉頰。但相較於肉身的痛苦,他的眼神始終很平靜,很堅定。
“原定十天行刑,我正式通告你,時間提前五天,我會在化靈池等你,等待你的表現。”唐璜冷冷一語,轉身離開。
唐焱虛弱的躺在地上,痛苦不堪,像是被扔進了油鍋裡,一次次的被壓下去,一次次的嗆幾口熱油,讓身體連續沉浸在痛苦中,遭受着煎熬和折磨。
不多時,石茬裡很快鑽出大量的晶巖蜈蚣,虎視眈眈的盯着他,恨不得上去撕咬幾塊血肉嚐嚐鮮。
唐焱承受着痛苦,卻沒有急着利用青火完全祛除毒藥。
只有火靈兒不忍他受到傷害,小心翼翼的綻放着天火之力,緩解着他的痛苦,並牢牢守護住經脈,以免傷到了經脈,那就不值當了。
“院長?您怎麼來了。”
這個時候,遠處卻傳來唐璜的聲音,族務院院長唐一元……來了……
在他踏入荊棘崖的第一時間,整片石林領地全體噤聲,鐵鞭停止抽打、慘叫不再繼續,晶巖蜈蚣陸陸續續爬回地底。
唐一元拄着柺杖,步履蹣跚,拒絕了護衛們的攙扶,獨自走進了荊棘坎坷的牢籠石林的深處,走到了唐焱的牢籠外。
“熔靈磷液,這毒藥太烈,會傷你經脈的。”唐一元看到了唐焱旁邊歪斜的玉瓶,自然明白是唐璜的緣故。
老人撐着柺杖慢慢坐到了旁邊的石枝間,那裡的石枝正好扭成個座椅的輪廓,方便老人坐下。
唐焱虛弱的擡起眼簾,痛苦的汗珠正好劃過眼角,沁入眼眶,引起絲絲刺痛。他沒有起來,肉身的痛苦也不允許他起身。
“我是妖靈族族務院的院長,唐一元。我瞭解了南天門外的事件,聽說了你跟唐笑長老之間的爭論。我能否冒昧的問一句,你爲什麼對妖靈族五十年前的那場事件感興趣?爲此,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唐一元想看清楚囚籠裡這個神秘人的臉,可是右邊罩着面具,汗水打溼的黑髮凌亂的貼在他臉上,實在是狼狽的誇張,看不清楚模樣。
“瞭解歷史的真相,到底是醜惡,還是犧牲。順便看看五十年後的妖靈族,是否還記得曾經的先皇,是否還記得當年的恥辱。”
唐焱虛弱的迴應,聲音沙啞裡帶着幾分痛苦的顫音。
“瞭解的方式有很多,你可以換種途徑,不至於搭上你的性命。在這個世界上,兩種東西最重要,生命和尊嚴。
你躺在了這裡,等於捨棄了生命,也會遭受蹂躪,被踐踏尊嚴。除非有超越兩者的前提做支撐,否則……不值得。我不認爲一個聖人會看不透這些。”
“這樣更快更徹底,值不值得,每個人心裡的評判標準不一樣。至少,我引起了轟動,引來了你們這幾位高層跟我面對面。”
唐一元不由的笑着點了點頭:“那倒是,這個目的你達到了。”
“您是族務院的院長,應該屬於妖靈族最核心的幾人之一了,既然有幸見到了您,我想請問一句,您對當年的事件,如何看待?您放心,我沒有質問的意思,我只是爲了尋求一個答案。這些年了,我苦苦追尋的答案。”
差不多五十年了,等待了五十年,就等這一刻的到來,等待一個人給自己一個合理的答案。
唐一元多多看了他一會兒,因爲注意到了他言語裡那個很輕很淡的‘您’字,這個敬稱從一位將死的囚徒嘴裡說出來,不得不讓唐一元稍稍思量,而不至於一口回絕:“你給我一個理由,我給你個回答,怎樣?”
“什麼理由。”
“還是剛纔的問題,你爲什麼會對妖靈族當年的慘案感興趣。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問一句,你……是誰?”
唐一元沒有強迫唐冰和唐安華說出此人真正的身份,但兩人統一又特殊的表達方式,讓他決定親自來見一見這個‘特殊男人’。
“看一看妖靈族,看一看你們。”
“就這麼簡單?”
“簡單嗎?呵呵,我搭上了性命,捨棄了尊嚴,對你們來說,簡單了,對我來說,是我的全部了。”
‘看一看妖靈族,看一看我們。’唐一元細細品味着這句話,越發感覺此人身份獨特,如此執着的追尋當年的答案。
莫非……
他是當年某位犧牲將軍的後代?
又或者是六奴曾經幫助過的人?
唐一元半晌而道:“你想知道什麼?”
唐焱虛弱的喘息着,眼簾沉重,目光朦朧,聲音很輕,但很沉重:“你對當年事件的評價,你對妖靈皇的看法,你對滄親王的評價。
以你族務院院長的身份,應該沒必要顧慮。我馬上要進化靈池了,對於一個將死之人,你也沒必要保留。我們,坦誠一談,可以嗎?”
“對於一個人一件事的評價,需要在特定的環境特定的時期,事情過去五十年了,現在去做評價,其實沒有意義了。”
“我堅持呢。”
唐一元閉了閉眼,緩緩搖頭:“罷了,說一說也無妨。我只能送你一句話,我唐一元此生敬重的人有三個,只有三個,其一,我族妖靈皇,其二,我族皇祀,其三,滄親王。能夠先後輔佐他們,是我唐一元的榮幸,是我這一生的驕傲。”
唐焱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失望的閉上了眼睛。
唐一元卻溫和道:“孩子,我這麼稱呼你應該也沒錯。我這不是在敷衍你,是我的真心話。如果真的要對妖靈皇和滄親王做個比較,以十分爲限,妖靈皇我給出十分,滄親王我給出九分。前後,一分之差。”
“妖靈皇爲妖靈族貢獻數萬年,得到滿分評價,我可以接受。滄親王何德何能,給予一分之差?”
“你不會理解。有些事情,眼見不一定爲實。這個世界太殘酷,殘酷到違背倫理,殘酷到自己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情。”唐一元緩慢起身:“有人告訴我,等待五天後的化靈池行刑,一切都會揭曉,我,等你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