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是完全沒有脾氣的,李信也是兩朝臣子,更是新朝的奠基之臣,更何況他現在是在給高坐帝位的天子做事情,如果這樣,還有人給他使絆子,就是佛陀也難免會窩火。
李信不是佛陀,他要用羽林衛,自然是用自己使得順手的羽林衛,如果皇帝要在這件事情上追責,他立馬就甩手不幹了。
愛咋咋地,誰還沒有一點脾氣了?
朱恪愣了愣,隨即低頭道:“侯爺,卑職這就去跟謝郎將說……”
李信懶洋洋的點了點頭,轉身對着已經白髮蒼蒼的王鍾笑着說道:“師父,我要從你的左營調一個都尉營辦事,你給我安排一下。”
老王鍾深深的看了李信一眼,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面無表情的說道:“你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了。”
“一時意氣固然暢快,但是事後會有什麼結果你明不明白?陛下既然給右營下了條子,那麼你要做什麼事情,右營都會照辦,跟從左營調人並無區別,你這樣公然違逆陛下的意思……”
說到這裡,王鍾看了李信一眼,微微嘆了口氣:“是,你李大侯爺與陛下有情分在,又有這麼大的功勞在身上,莫說是這麼一件小事,就是再大一些,也沒有什麼關係,陛下多半不會怪罪到你頭上,但是老夫現在如果調人給你,陛下會如何看待我左營?”
這個老頭子面色肅然,沉聲道:“李侯爺,羽林衛已經七八年沒有輪值禁宮了,你總不想眼睜睜的看着羽林衛失了禁軍的身份罷?”
“左營的兄弟們,多半是你從前的舊部,他們也都願意聽你的話,但是他們也都要在京城裡討生活,你現在爭贏了這一時意氣又能怎麼樣,他們應該如何過日子?”
李信愣了一下,微微皺了皺眉頭。
這一點的確是他沒有想到的,倒不是因爲他粗心,而是因爲看待問題的角度不同,他想借這件事情給皇帝甩個臉色,但是卻沒有想過甩臉色之後的後果。
站的高了,固然可以一覽全局,但是也很難再看到低處的細微風景了。
如老王鍾所說,這件事情之後,他這個靖安侯自然無事,但是左營的羽林郎日子恐怕會更不好過。
李信皺眉思索了一會兒,隨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着王鍾開口道:“我出去見一見這個國舅爺。”
王鍾拍了拍李信的肩膀,沉聲道:“長安啊。”
李信停下腳步。
王鍾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你這些年很少再來羽林衛,其實想法老夫多少也能猜出一些,按老夫的意思,如果你想斷了與羽林衛的牽連,那就斷的徹底一點,這樣對兩邊都好。”
靖安侯爺微微低頭,頷首道:“師父,如果當今的陛下真小肚雞腸到這個地步,那麼我做什麼都沒有意義。”
王鍾皺眉道:“羽林衛是天子親軍……那位慎重一些也是應當,如何算是小肚雞腸了?”
“可是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插手羽林衛了。”
李信擡起頭,看了一眼王鍾。
“從太康三年開始,羽林衛的事情我一件也沒有過問過,這個後族的什麼謝公子,莫名其妙做了羽林衛的右郎將,我也沒有過問,整整五年時間,我已經完全放開了羽林衛,莫不成這個世上,爲了避嫌,連一些舊時情誼都不能有了?”
靖安侯爺聲音鏗鏘。
“我已經退了很多很多步了,再退幾步,我乾脆去弄個鐵籠子,把自己關進去來的乾脆。”
說完這句話,李信負手離開王鐘的班房,朝着外面走去。
這幾年,李信與天子的衝突雖然有所緩和,但是一直是存在的,羽林衛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處。
本來前幾年李信在羽林衛的威信,足以威脅皇權,也就是說他的話在羽林衛裡,未必就比不上聖旨,但是這五年時間,他已經放開了握住羽林衛的手。
李信覺得他已經退的夠多了,如果這樣還不行,那麼他就要生氣了。
看着李信大踏步走出去的背影,已經白髮蒼蒼的王老頭,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壺酒,仰頭狠狠喝了一大口。
“這小子……”
“脾氣比葉帥還要剛烈一些。”
…………
羽林衛大營的校場上,一個一身羽林衛黑衣的年輕郎將,正領着四百個羽林郎,恭恭敬敬的等在校場中心,同樣穿着黑衣的靖安侯爺,揹負雙手,一步一步走到校場中心。
出身山陰謝氏的謝岱,對着李信深深抱拳。
“羽林衛右郎將謝岱,見過李侯爺。”
“可不敢當。”
李信不鹹不淡的看了這個看起來只有二十三四歲的年輕人一眼,淡然道:“受不得國舅爺禮數。”
這幾年時間,山陰謝氏在朝中勢力漸大。
山陰謝氏本就是江南大家族,族內有不少名宿,這幾年陸續有謝家的名士入朝爲官,其中一個謝家的老人已經做到了禮部侍郎的位置上。
除卻文官以外,謝家人還進去了禁軍系統,比如說當今謝皇后的胞弟謝敬,被李信趕出了羽林衛之後,在太康天子的授意下組建了千牛衛,如今在千牛衛中郎將的位置上已經坐了好幾年時間。
這些,無一不再表明皇帝在重用後族。
而且這背後還有更重的政治意圖,如今的後族,也就是太子殿下的母族,後族勢力漸漸龐大,也是變相的在穩固太子殿下的地位。
李信早年,是跟謝家有一些不愉快的,不過這些不愉快並沒有讓謝家對他怎麼樣,這其中更重要的一點是因爲李信身上還有一個太子太保的身份,算是太子殿下正兒八經的師父,後族的核心也是太子,因此在某種意義上李信算是他們自己人,謝家始終對李信頗爲客氣。
謝岱面色肅然,深深低頭:“李侯爺取笑,大晉並無國舅這個職位,謝岱受人舉薦,僥倖進入羽林衛做事,入羽林衛以來,從來都是該做什麼便做什麼,沒有半點自恃身份的地方。”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羽林衛右營,奉陛下之命調撥四百人聽候侯爺調遣,如今人已經集齊,請侯爺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