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

32

“雲水濤晚天中間,莫厭兮停走一夜戰先仙。雲團化陽邊,雲吮真是山,橫貫名鴻寬,歡寬闊闊焉。面陽淵,於日中天,雁飛盤丈山。米滅唐生,欲化玉不化,含怕靈光嚇。”

宇文度玉題。

月考期間,我與田心不在一個考場,相見的機會自然而然也就少了。持續近兩天,我們幾乎沒有什麼過多的交集。他每日考結束時在樓梯口等我,然後一直跟在我身後,隨着人流出學校。幾乎是常態。

當答完最後一科地理後,已經是下午後半晌了。我匆匆交了試卷準備去吃飯。田心卻眉頭緊促的站在考場門口堵了我,給我看了這首題在他地理試卷背後的詩。

我知道,事情不會就那麼簡簡單單的結束。可沒想到的是,這一切的麻煩又重新上演了。

其實早該有個心理準備的,當宇文覺樂提到她叫度玉的父親時。

縱然他的女兒走了,我真怕他是來者不善,爲我解決了他女兒的事情來報仇的。田心的這些人格委實是神奇,竟然還出現了父女組團來的表率。

大千世界果真是無奇不有啊!

但我沒有心情去嘲諷世界的多變,此時此刻,田心、我。都不由得神色凝重了許多。單從這題詩一首便知道宇文度玉爲人必然不簡單,說不定又是個像屈博物一樣的狠角色。

我們只能將落腳點放在詩句本身上。我雖於詩詞之道上頗有努力的造詣,但終究沒能經歷了痛徹心扉,寫不出太過於驚人的句子。解讀宇文度玉的詩,確實沒有那個能力。

我想到了師父。

他或許能夠懂得宇文度玉想要表達的基本意思。這明顯是一首藏頭詩,若是沒有對詩中信息點的基本瞭解幾乎是摸不着頭腦。

經過與田心的商討,我終是厚着臉皮拿了這首詩去像師父討教一番。奈何他只是告訴我這詩寫得太爲高深便無話了,依舊不得其解。

這時候我對師父,大概還是不那麼完全避諱罷,也許我們之間還能維持住明面上的朋友關係。這樣也好!

心下悵然。田心的情緒更加低落了,他畏懼這些人再搞出什麼亂子,同時也無法接受他們的傷害。

有時候,他真的很怕。就如同宇文度玉在他考試時間突然出現一樣,悄無聲息,若沒了這留下來的一首詩,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若是他正好缺席了那些人對我的傷害,他是要愧疚終生的!

我只能安慰他,用千年的老話。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爲今之計,走一步看一步才能處變不驚。

這首無頭之詩,還是暫且擱置着看吧。宇文度玉既然有意題詩,諧音也說不定是提示。他這是要提示我們後來的路該怎樣走吧!

我由是對宇文度玉抱有着幻想。但這幾日確真我們的日子都不好過。

田心變得很敏感,我隨便一句話聽到了他的耳朵裡不是蔑視就是憤怒。這些被他擴大的負面情緒像刀斧劈刺着我的心,我無時無刻不流淚。

在旁邊的同學眼中,我簡直就是個怪人。她們開始慢慢疏遠我了,那些曾經看似與我走的很近、關係很好的朋友她們也在無形之中刻意的躲避我的眼神。

原來,這世間的朋友關係竟然是那麼珍貴少有。我從來不曾走進過別人的世界。是我,高看了自己。

將心比心,未必能夠獲得真心。就如同現在我與田心之間,若然當真付出真心太多,最終說不定還是錯付。

然而在接下來短暫的晚自習時間,我見到了三個奇怪的人。米有道,十二歲的李良和齊五仁。

首先出現的是米有道。他的到來似乎顯得更具有戲曲性,在第一節晚自習上到中間的時候,教室裡最爲寂靜無聲的時候,沒有一個老師。樓道里也是陰森的,走廊上閃着臨近樓傳來的燈光,彷彿置身於恐怖片的現場。

我本來是在認真的算着數學題的,正算到百思不得其解的焦灼時刻。我身邊的田心就突然的站了起來,二話不說跑出了教室。摔門的聲音很大,絲毫沒有顧及到還在安靜自習的其他人。

本該是直接追上去的,但我猶豫了,終究還是坐在了座位上。畢竟是上課時間,我若追着他出去了,那該成何體統。可是他這樣的行爲又如何能讓人不擔心呢?

我知道,這必定又是個新人格了。如此不同於以往的行動方式,他跑出去的時候連看我一眼都沒有。這和之前的那些人的行事風格大不相同。

當然,首先猜到的是宇文度玉。但想想宇文度玉題寫的那首詩,便覺得此種行爲與他的風格着實不搭調。無論是誰,我只能等到下課再去尋找了。在還未放學的時刻,沒有假條,他倒是出不了學校。呆在這學校內,至少對於田心的生命安全來說是一種保障。

本來是晚自習中途的時候,時間也應當過得很快。但在了對下課鈴聲的期盼中我等的很漫長。早已無心眼前的數學題,只是雙眼木然地盯着牆壁上的掛鐘,看那指針一分一秒的走過。

終究還是等到了鈴聲響起的那一刻,我幾乎是逃也似的奔出了教室。彷彿用盡了我畢生的力氣,任憑雙腿載着我跑向操場、科學樓。還有教師宿舍區。可惜,根本就沒有田心的蹤影。

因爲跑得太用力的我一時間岔了氣,不留神腳下就重重的摔在了升旗臺上。恍然擡起頭,竟然發現田心就站在升旗臺的正中央,是他一直以來都喜歡呆的地方。

他回頭,注意到了摔倒的我。我掙扎着想起來追向他,生怕他看到了我又躲開。但他其實並沒有躲,只是慢慢的走向我,手裡還捧着本語文書。

到底還是他扶起了我,什麼話也沒有講,就跟着我回了教室。

這大概,算得上是個善良的人格吧!我在心中這麼想,我希望在關於解決他的事情上能夠簡單一點。

直到在座位上坐定,我瞥見他翻開語文書的那一頁,正好是李賀的夢天。他指着李賀的名字對我說,他認識這個人。

我只當他就是個瘋子,問他叫什麼名字。

只見他拿起旁邊的水彩筆,在田心的課本上寫下雜亂無章的三個字“米有道”。繼而雙眼直視天空,像是在翻白眼,便再也不說話了。

等到我再次將視線轉向田心的身上時,更能清楚地發現眼睛的不同。此時此刻,又是一雙佈滿了紅血絲的眼。那是嗜血憤怒的神情,活活的就是李良。

可是此時的這個人除了有李良眼中嗜血的光和身上的戾氣之外別無其他相像之處。看上去到更像是個小孩子,因此我並未畏懼他,便直截了當地問他是誰。

他卻告訴我,他叫李良,今年十二歲。便不再理會我,只是一個勁兒的對着我喊餓。接着就開始吃手指頭,倒像是個怎麼喂也喂不飽的孩子。

原來李良小時候是這個樣子的。

我一個不注意,他突然間又將我的手掰在了面前,仔細的端詳着我的胳膊。後來又直呼不是不是。從一開始的激動振奮到後來的眼淚,我簡直無法相信,這就是我曾經見過那個打牆的李良。

我,喜歡她。可是她,卻嫁給了別人。她明明也喜歡我呀,爲什麼要和別人在一起呢?她明明對我那麼好。

我好餓,好冷。

聽到李良的話,我一時之間想不出來合適的言語來回答他。但恰恰剛好的是,我的桌子裡有面包。我順手就將麪包遞給了他,告訴他。

既然餓,就吃吧。

但是李良用怨懟的目光瞥了一眼我,明顯表示出不想接受我給予的食物。

他說,這東西一定有毒,你是想害死我,我纔不會上當呢!

而且我要吃肉,我要喝血。我纔不要吃這種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東西。

李良的話驚訝到了我。我只能威脅他,你若是不吃東西便只有餓死了。

隨後,我先咬了一口麪包,表示向他示範這麪包並沒有毒。

李良這才放心的接過我遞給他的麪包,狼吞虎嚥起來。他幾乎是整塊整塊的拆吞入腹,偌大的一塊麪包很快就沒有了。結果可想而知,他自然是噎着了。

在被田心吻過之前,我的東西即便是女孩子也不能碰,我有極強的潔癖。但自此之後,我便用這句話來告慰自己。已經髒了的東西,何必要強做乾淨?

順手又將我的杯子遞給了李良,他是同樣的警惕性很高,必定要親眼看着我先喝一口才能放心。如此之後,李良吃飽喝足自然只剩下睡覺了。他趴在桌子上,我叫他是在也叫不動。

但我並沒有聽到如雷的鼾聲,僅僅是轉瞬之後,他又坐了起來。但這次,明顯又不是李良了。

嘴裡嘟囔着什麼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抓起我的手腕向醫生掐脈似的不放。還一邊望着我的臉一邊搖頭,說我簡直是無可救藥,藥石無靈了。

我險些被他嚇着了,但後來想想,又出現的這個人多半是個庸醫或神棍。哈哈哈哈哈,我彷彿聽到了他的大笑。

但其實他並沒有笑,只是在紙上寫了五個哈字。隨之而來的,還有氣死我也齊五仁這些字。

他用手指指着我的鼻子絮叨着氣死我也。這個樣子就像是菜市場上指桑罵槐的潑婦。我們的同學不可能沒有看到這樣的情景,但還好我們後面只有一個張南,與田心關係也不錯。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對這種奇怪的行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同期盼那些不理解我的人量諒我、避我,不要管我。

今夜我看到的這三個人,全都是怪人。但李良爲什麼會變回十二歲的模樣,擁有十二歲記憶的他又如何會像個傻子一般?

這些都是自宇文度玉以後又被發現的新問題。源源不斷如滔滔江水。

田心只是說他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覺,感覺並不是很長,誰知道醒來卻過了這麼久?語氣裡滿是責備我爲什麼不早早地叫醒他。

我沒有解釋。

放學之後,心思各異,各奔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