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波旬、欲色天、大梵天以及溼婆幾位魔修也好不到哪裡,他們幾個的武力值,不說在天魔教,就算在崇陵魔海,也是魔修中的翹楚,有頭有臉的“人物”,合力圍攻一個剛修成仙體的澤令尊者,說出去本就不是什麼體面的事,可眼下卻見對方每次都能險中求勝,法力就像一根吸足了水分的竹筍,噌噌噌地往上漲。
沒有人知道,胡一輝身體裡頭有種源自亙古的法力,正一點一點在激鬥中被喚醒。
四大魔修卻也不是盞省油的燈,雖然不明所以,但是胡一輝每次遭逢一次非致命的重創,法力就又提升一層的這一點,大家算是心照不宣地看出來了。
當下相互打了個眼色,不動聲色一同跳出了戰鬥圈外,四魔修各自用神識交流,決計傾盡全力給他來個致命的重創,一招打得他元神迸裂,魂飛魄散。
胡一輝深知對方有詐,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行動,深知自亂陣腳最不可取,只好懸在一旁凝神掐訣,調息內府,靜等對方的異動。
幾個魔頭無聲的交頭接耳後,天波旬露出一個森森然的笑意,連着那眼角眉梢,像春日裡平湖上的一點漣漪,一圈一圈地盪漾開來,把剛纔焦躁不安的陰霾一掃而光。
胡一輝眸光一沉,不由得心念一動,一股寒意自下而上直竄心頭。
下一刻,四大魔修一字排開,懸在氤氳濃雲的空中,彷彿一隊北上的雛雁,以天波旬爲首,四魔修動作一致地雙掌合十,同時運氣,周遭濃雲受了影響,迅速翻滾攪動,只片刻功夫,那翻動的密雲就成了一條一條巨大的龍捲,暗合着睥睨無雙的煞氣,朝四面八方狂奔而去,詭異的是,卻不襲擊胡一輝。
胡一輝狐疑地用眼角的餘光往遠處掃了一眼,同時暗暗運轉周身真元準備抵擋之時,那些個聲勢浩大的龍捲風卻避他而過,好生奇怪。
可還沒等他奇怪完,一股強大得如泰山壓頂的氣息鋪天蓋地碾壓過來,天波旬雙掌一翻,大吼一聲,向外推出了一記“猛虎掏心”,與此同時,身後一字排開的另三位魔修也各自推出雙掌,打在對方後背上,層層疊加,這一記普普通通的“猛虎掏心”隨即蘊含了巨大能量,以一種“八荒六合,唯我獨尊”的氣勢,倨傲無比、排山倒海地橫劈過來。
胡一輝還沒有接招,就被對方兇狠的氣壓攪動得內府與識海混亂不堪,仿似身處狂風驟雨下的千尺浪尖上,直上直下地反覆滾動,他死死地將一聲悶哼吞了回去,口中血腥味從喉嚨直上,又被強行壓下。
他不想硬碰硬,打算使個瞬移術躲過去,心念剛一動,那些圍繞在身側的如鬼魅般的龍捲風好像一下子有了意識,突然一同張開大嘴,死死咬住他散落四周護身的真元,使得他彷彿深陷泥潭,空有一股蠻力而無用武之地。
沒辦法,胡一輝只得端得不動如山,獵獵作響的袖袍成了一面迎風展開的幡,兩手掌朝下,往虛空中一抓,調動全身的真元於掌中,準備硬碰硬接了天波旬的這一掌。
忽然,一條龍捲似乎是不經意咬開了胡一輝腰間一條飄出來的綢帶,一把巴掌大閃着森森寒意的令旗飄飄然掉了出來。
那令旗發出灼灼其華的冷光,竟隨着胡一輝的掌風飛了出去,越變越大,最後差不多長成了一面戰旗,迎着凜冽的強風,“㕹㕹㕹”輪番鼓動出紅黃藍綠青五種顏色。
底下一直在悠然自得、心無旁騖觀戰的冥化這時坐不住了,他的臉色由青轉綠,再由綠轉藍,倏地蒙上了一層薄薄的寒霜,呼吸隨着驚懼得上下起伏的胸口沉重起來。
一把熟悉又蒼老的聲音低低地在胡一輝耳邊響起:“小子,本尊教你的咒語都被狗叼了嗎,還不快快驅動五令旗!”
一直看似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風夷老祖冥敬熙終於發言,他用神識跟胡一輝單獨交流,本來應該是和藹可親的一席話,從他嘴巴里說出來立時就變了味,給人一種不鹹不淡的呵護。
五令旗一出,那記改天換日般洶涌而至的“猛虎掏心”彷彿被什麼東西掣肘住了一樣,暴虐的周天煞氣凝滯在了半空,像一個瑟瑟發抖跪拜在威儀萬千的帝皇面前的侍女一樣,裹足不前。
天波旬幾個一見五令旗,個個臉上顯現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胡一輝一經提醒,連忙雙手掐訣,口中迅速唸叨:“五甲五丁之神,霹靂大將,雨伯大將,火光大將,吼風大將,混海大將,各領神兵百萬垓,助吾法力,吾上按天罡,下察地理,足踏夔龍,托住六天之宮,統攝六天神君。急急如律令攝。”
五令旗感受到了召喚,旗幡上放射出極具穿透力的光芒,猶如億萬寶劍一起集合,縱橫四海般把所有龍捲砍瓜切菜一樣盪滌一空。
所有的魔修不約而同停止了戰鬥,兩股戰戰,幾欲先走。
風夷老祖那把亙古不變的鐵片劃在金屬上的嘶啞聲洪鐘一樣響徹雲霄:“好大膽的奴才,還不快快把本尊的逆兒拿下。”
天波旬又是第一個響應號召,率先開了個頭,雙膝一軟,閃身來到風夷老祖打坐的地方,跪倒在地,一邊以頭叩地一邊大呼:“風夷老祖壽與天齊。”
後面的魔修訓練有素,紛紛效法,一時間,震天動地的高呼聲透過厚厚的雲幕傳出去好遠好遠,彷彿剛纔竭盡全力圍毆胡一輝的事情只是在玩過家家。
臨陣倒戈,乃是魔修們的家常便飯,在他們面前,什麼倫理綱常之類的,簡直就是放屁,毫無道義章法可言,誰最強大誰就是老大。
怪不得幾百年後的某位偉人都慨嘆:“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對於某類人,天上地下,莫不如此。
後世某類人爲了遮掩自己這種齷齪的行爲,還冠冕堂皇地給自己扯了一條遮羞布,叫做“識時務者爲俊傑”。
胡一輝整個還處在防守的狀態,已經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半天合攏不上,一條葛根一樣懸在了半空,雙手還繼續保持着推掌出去的姿勢,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否要繼續下去。
冥化可謂是識時務者之典範,眼見大勢已去,一把收起那把綴滿寶石的摺扇,陰鷙的目光遠遠地掃了風夷老祖一下,心道:“姜果然還是老的辣,被這老傢伙留了一手,身上居然還藏有上古法器。看來今天一戰,勝負已定,還是保命要緊。”
當機立斷,馬上腳底下抹油,化作一股黑煙溜之大吉。
魯託羅想逞英雄,擡腳便追,被旁邊的溼婆一把拽住,目光斜掃了一下風夷老祖的臉,又飛快撤了回來,低低地在他耳邊道:“不急,且聽尊主的安排。”
察言觀色、溜鬚拍馬的技能,是魔修們必備的生存技巧。
魯託羅當下會意——要是有心想拿下冥化,風夷老祖早就已經把他抽筋剝皮了,那還會容他逍遙自在地活到現在。
果然,風夷老祖只是呆呆地望着冥化逃跑的方向,半晌沒有言語。
冥化欺師滅祖,囚父篡位,這事擱在哪個朝代,都是一等一必須殺頭的大罪。
可是這位一向以喜怒無常著稱的風夷老祖卻沒有這麼做,並不是因爲冥化是他獨子的緣故。
每每見到兒子冥化,風夷老祖都情不自禁想起她母親那張清秀絕俗、嬌美出塵的臉。
倆人相愛,卻因一個墮入魔道一個一直以修仙爲終極目標而分道揚鑣,好幾次,午夜夢迴之時,風夷老祖都有一種放棄自己的追求,轉而跟對方一道修仙,重新開始的想法。
但,每每一想起上天界裡頭條條框框的束縛,風夷老祖身上就彷彿長了億萬只蝨子,時時刻刻叮咬自己,一分一秒也不能忍受,只好望而卻步。
他只能暗暗地責怪命運,跟自己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讓自己愛上一個不應該愛的女人。
“唉,她現在過得怎樣,估計也成了一位手握重權,呼風喚雨的大能了吧?”
風夷老祖冥敬熙忍不住在心裡面默默地想到。
有那麼一瞬間,衆人彷彿從他深井般漆黑的眸子裡,感受到老人家蒼涼的疲憊,無奈的心酸。
正當大家沉浸在一片無來由的哀傷當中的時候,風夷老祖彈指打出了一道真氣,筆直沒入了徐若萍的太陽穴中,隨後毫無徵兆地換了一張暴跳如雷的老臉,指着一衆魔修的鼻子大罵:“廢柴,飯桶,本尊閉關的這些年裡,你們這班狗奴才都隨那逆子幹了些什麼好事,一出來就烏煙瘴氣的讓人難受。”
徐若萍彷彿被一道晨曦中清涼的甘露澆灌,醒來後揉了揉眉心,還沒有來得及消化眼前的情景,就見到風夷老祖對着衆魔修指天篤地破口大罵,而且罵得毫無道理,破綻百出,好像只是爲了罵人而罵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