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純鈞循聲望去,出聲的正是與持劍女孩同坐一桌的年長姑娘。她雖然手邊無劍,但李純鈞本能的感覺到她的武功比之這個被她稱作“小妹”的女孩要厲害得多。
李純鈞當然明白此人爲何要制止“小妹”,因爲“小妹”跟這個公子劍客之間的差距實在不小——不僅僅是經驗上的差距,雙方如果真的動手,“小妹”毫無勝算不說還可能會被對方傷到!更何況,在這青年公子的身後還形影不離的跟着一個面色沉靜如水的一流高手!
李純鈞心裡暗暗嘀咕道:“難道今年我真的流年不利?真是走到哪裡都有麻煩!這間小小茶棚中不僅坐了三名高手,還有着一位一流的劍道強者!此人剛纔一直跟在這青年公子的身側、隱遁了真氣,我還沒有留意到,此時劍意迸發,其功底竟不下於墨龍神劍!看來我真的應該先走一步了!……嗯?有人在窺探我的真氣?”其實他還漏算了自己這位練成《和而不同》第二重的大高手。
窺測李純鈞的人並不止一位。一個是青年公子背後的中年僕從,另一個則是開口說話的那年長姑娘了。
“這位公子,我家小妹自幼在家備受嬌寵,因此任性了些,衝撞之處請您勿怪!還有,剛剛承蒙公子您和那邊那位公子出手救助,免了我家小妹傷人、見官的劫難,賤妾薛無鹽在此拜謝了!”
此女正是白鯨幫掌管鹽務的天權堂堂主薛無鹽。
薛無鹽話音剛落,李純鈞和中年僕從便相繼面色微變,但那青年公子卻只是目光中滯了一滯,表情並不見分毫改變。只不過,聽了薛無鹽的話,那青年公子卻轉頭向李純鈞看來。
李純鈞掰桌角、扔“暗器”的手法極爲乾淨利落,不少眼尖的人雖然看見了剛纔持劍女孩怒而出劍的過程中,有一個茶杯在空中炸裂,卻沒看清那茶杯是爲何炸裂的!即便是持劍女孩本人和出手救人的青年公子兩人,也只是看到有一截木塊砸碎了茶杯,但以他們的功力卻根本沒看到擲木塊的人是誰!
而整個茶棚中看清楚李純鈞出手的只有一人——那名中年僕從!因此這青年公子纔會對薛無鹽向李純鈞的“道謝”感到詫異。
至於薛無鹽,她雖然也沒看清楚李純鈞的出手,但她恰巧正是那扔出茶杯的人!當她看到自己的茶杯被人打碎時,她大驚之下連忙向那“暗器”的來源方向探看,這才發現了躲在茶棚一隅、恍若路人的李純鈞!
“獻醜了!”李純鈞既已泄了底,索性不再遮掩,大大方方的起身向薛無鹽、持劍女孩、青年公子、中年僕從四人一一致禮,卻不肯再多說一句。
還好,除了持劍女孩外,其餘三人都不是不識深淺的人。李純鈞功夫極高,他們都是看得出的,再加上李純鈞態度雖然謙和卻不肯自報家門,三人又怎會看不清李純鈞不願與他人結交的心情,因而三人都不再過多逼問李純鈞,而是互相“吹捧”起來。
“原來小姐您便是‘閻王鞭’薛前輩之女、白鯨幫天權堂的薛堂主啊!在下敬仰已久!在下乃是南京布政使司轄下鳳陽府人,姓辰,‘辰龍’之‘辰’,單名一個‘豪’字,取‘德千人者謂之豪’之意!在下常年四處經商、遊歷,久聞杭州秀美,特來觀賞一番,不料竟偶遇江湖中盛名已久的薛女俠,實在是三生有幸啊!”
李純鈞聞得此言有些詫異,辰豪此人服飾雖不算華貴,但觀其氣質風度,李純鈞可以斷定其人絕對是出身於殷實之家的公子少爺!可是辰豪卻在大庭廣衆下言辭恭謹的恭維起一個姑娘家來,一點男尊女卑的意識都沒流露出來,這實在令人有些難以置信!
如果說辰豪是因爲實力不如人而不敢在薛無鹽面前放肆,那倒可以理解。想那崑崙山裡隱居的女俠、普陀山上參禪的師太雖然俱是女子,但江湖裡哪個不長眼的敢招惹她們!但是薛無鹽顯然還沒有那麼大的威懾力,她的功夫並不比辰豪高出多少,何況他的身後還跟着個大高手,完全不必如此低聲下氣!因而李純鈞心中對辰豪的態度倍感詫異的同時,對這人本身也產生了不小的興趣。
這時候,李純鈞才真正端詳起辰豪的樣貌來,而不再是浮光掠影的一瞥了事。此人相貌周正,比自己是俊俏了不少,但遠不及孫瓊瑰、殘月的層次;分明的棱角看起來倒頗有些男子氣概;濃而不粗的眉毛正配他的高聳鼻樑和渾圓眼球,看上去精神奕奕、令人心折;他的舉手投足之間更有一種非凡的風采——說他是書香世家子弟的風度反倒有些小家子氣了。
“咦?他的氣質恁的熟悉!似乎……似乎有殘月的影子!殘月他可是……辰豪,鳳陽府人……太祖皇帝不就是祖籍鳳陽府嗎?!他是……寧王朱宸濠?!”李純鈞心中大驚不已的同時,嘴上卻更是紋絲合縫,不再吐露一言,只是在一旁靜靜的看着薛無鹽和“辰豪”之間的交談。
“原來辰公子是生意人啊!不知道您可做鹽上的生意?”薛無鹽三句不離本行的同時,也不忘介紹那持劍女孩:“您應該知道,我負責的便是白鯨幫的私鹽生意,如果您有意販運私鹽,咱們不妨談談!哦,忘記給您介紹了,這位妹子正是我天權堂的副堂主、本幫幫主林平之妹——林筱媚!‘綠筱媚青漣’的‘筱媚’!你們也算是不打不相識了!小妹,快跟辰公子道歉!”
……
林筱媚?
李純鈞現在也沒心思聽二人之後的交談了,他的思緒已經被這三個字帶回到六年前的黃山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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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寧王爺留書出走了?他去哪了?可是去浙江了?”興王朱祐杬一氣兒不停地質問着面前前來稟事的家奴。
安化王朱寘鐇見這家奴一陣兒哆嗦,忍不住說道:“小四,別逼他了!他又管不住宸濠!來,你把宸濠的信拿給我!……唔,小四,你所料不差,這小崽子真跑到浙江去了!”
“哎!不就爲了點銀子,至於這麼急嗎?!至於自己親身犯險嗎?!他不會出什麼事吧!”朱祐杬不禁感慨道。
“比涉險江湖,比愛找刺激,宗室裡誰比得上你?!”朱寘鐇心中腹誹了一句,這纔開口說道:“放心吧,他這幾年也沒少在江湖上轉悠,見識還是不短的!而且他身邊還跟着玄音魔劍,沒那麼容易出事!你要是不放心,咱們倆就各派一個人提前去浙江,這樣也有利於賭約的公平!”
“好!就這麼辦吧!我這就寫信給‘小李探花’,讓他派人查找宸濠的下落,一找到就趕去跟他會合!叔公,你派誰呢?”
“嘿嘿,這你就別管了!我自有打算!”朱寘鐇老奸巨猾的笑了——至少這笑在朱祐杬眼裡是這麼個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