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煥在臉上擠出了幾分生硬的笑容,然後對着蔡京畢恭畢敬的問道:“老朽實在是不明白?還望蔡大人解惑。”
“嘿,你這老傢伙。”蔡京撇了撇嘴“怎麼,官不當了,腦子也不夠用了?”
蔡京這直截了當的一罵,自然讓久居上位的王煥生出了幾分不愉,但是實際上,他心中更多的卻是震驚。
他和蔡京畢竟曾是競爭關係,人們常說,最瞭解你的往往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敵人。這句話或許不能適用於所有人,但是用在王煥和蔡京之間卻還蠻準確的。畢竟當初蔡京剛剛嶄露頭角之後,王煥就一直在盯着他、調查他。一直到王煥都已經退了兩三年之後,這種刻意的調查方纔結束,但饒是如此,王煥依然還是在蔡京的身上投入了不少的精力。
直到一年前,蔡京退位讓賢,王煥這才徹底終止了對蔡京的注意。
在王煥的印象裡,蔡京一直都是一個小心翼翼、十分謹慎的人。這個人就像是蛇和蜘蛛還有狼的結合體,狡猾、奸詐,十分懂得審時度勢,在暗處不斷的擴張着自己巨大的捕食網,但是又能夠忍住內心的慾望,在暗處死死的盯住獵物,直到最緊要的那一刻纔會出動,力求一擊必殺。
而且,蔡京這個人是很低調的,往往即便獵物已經身陷在網中了,他都不會立刻去展露身形對敵人進攻。
而這句帶着滿滿嘲諷意味的侮辱話語,太高調了,一點也不像是蔡京的風格。
所以,這一年裡面,蔡京到底……經歷了一些什麼?
蔡京看着王煥,臉上露出了幾分同情之色“王煥,我要是你,今晚回家了之後,我就自己準備好三尺白綾,然後在房樑上吊死。滿朝文武,連帶着陛下都算上,你惹了誰,都比惹了他來的好。”
“蔡先生越說越離譜了。”王煥低眉順眼的說道“你在說的這個人,我還真是越聽,越像是蔡大人你自己啊。”
“哈哈,王煥啊王煥,到現在了你還在試探。”蔡京搖了搖頭“你惹的人,是木小九,就是那個全朝廷都在私下議論他什麼時候登上外姓王之位的木小九。”
“有實無名外姓王……”王煥皺了皺眉頭。
“對,就是他。”蔡京微微頜首,表示王煥說的沒錯“這小子是整個朝廷中唯一用武力加言語,威逼利誘說服了我的人,更是唯一一個敢用我,甚至敢讓陛下用我的人。再加上他那些名聲在外的作爲,你應該知道惹了他你會有什麼下場。”
“而現在,下場來了。”蔡京意味深長的說着。
王煥的眉頭皺的愈發深了起來,臉上的褶皺甚至因此都被擠到了一起“木小九,老夫還真是有些想不通,我到底哪裡招惹到了這位瘟神。江湖傳言不是說,他正在爲他的師姐求藥,過些日子還要去跟一個江湖人士廝殺嗎?”
“木小九這個人,很喜歡管閒事的。這兩天,他剛巧在江南一帶。”
一聽到“江南一帶”,幾乎是一瞬間,王煥的表情就沉了下去,江南一帶,就那麼一件事,可偏偏那又是他最大的經濟來源,和最致命的一個死穴所在。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王煥幾乎是從牙縫裡面擠出來的這八個字,因爲他很清楚,他這次恐怕是難逃一死了。
“不能這麼說。”蔡京想了想,然後道:“應該說,木小九這個人不同於你我,他有底線,然後又愛管閒事,當然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是簡簡單單的,愛管那些撞到他身上的閒事。小事被他碰到了他管一管,沒碰到就看心情;涉及到底線的事,他願意翻山越嶺的過來取你人頭。”
“後面這句,是他的原話。”蔡京擡起手,拍了拍眼前這個垂垂老矣的人的肩膀“要怪,就怪你做的這檔子事太過於喪盡天良了吧。單純的政治傾軋,他基本不會管,就算管了,充其量也就是送你去死。這回……”
“蔡先生。”王煥突然開口打斷了蔡京的話“換作是你,碰上了這麼一檔子事,你真的會乖乖的回去準備三尺白綾,把自己吊死嗎?”
“不會。”蔡京看着眼前這個老人,略有幾分可惜地說道:“唉,我就知道。”
王煥臉上露出了一抹獰笑“蔡先生,要攔我嗎?”
蔡京欠了欠身“王老爺子請便,明天正午時分,我會來送您上路的。”
王煥一僵,旋即惡聲惡氣的罵道:“蔡京,你別太得意了。我告訴你,等到那小子死的那一天,有你好看的!”
說完這句,王煥也懶得再看蔡京的臉色了,直接轉身離去。
待到王煥的身影從巷子裡消失,一道身影從夜色中走了出來,然後對蔡京說道:“蔡大人,不用出手嗎?”
“不用了。”蔡京嘴角微微上揚,臉上多出了幾分笑意“木小九不是說了嗎,這件事要動手,得從明面上動。花公公剛纔,弄死了幾個?”
穿着一身黑色袍子的花公公伸出三根手指比劃了兩下“王煥這老小子比以前更怕死了,居然在身邊安排了三個人,可惜沒什麼用啊。”
“哈哈,花公公出手,就算有用也沒用了。”蔡京隨手給花公公送上了一計馬匹,然後又道:“走吧花公公,咱們離開了。現在王煥那傢伙,心中應該已經很恐懼了,我的任務,也算是全部完成了。”
“蔡大人你還真是惡趣味。”花公公隨口說了一句,然後跟着蔡京一起向巷子外走去,同時聽着蔡京在耳邊議論着“王煥這老傢伙,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以前那股子盡在執掌的陰狠勁全沒了,居然還要靠說狠話來發泄心中的恐懼。死了也好,省的日後那天一個不慎,還要遭人鄙夷。至於樓上那幾個,回頭我搜集一下罪證。若是有什麼問題,還要靠花公公來向陛下稟報啊。”
兩個人邊聊邊走,很快就消失在了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