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父母(下)
“如若預言是真的,能救他們的就只有你。可你連這樣的可能性都不願嘗試嗎?”
皓潔的月爬啊爬地爬上了半中天。懸月臥在牀上,眼雖閉着,卻是半點睡意也沒有。趙之崖的話一遍又一遍的在她的耳邊迴響,夾雜着她的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她,註定要揹負這個命運嗎?她的人生註定要和那則預言牽連在一起了嗎?這麼多年來,她一直在權利的鬥爭中保持着中立,重樓也一直極力避免她接觸朝政,繞是這樣,卻依舊避免不了這片風浪嗎?她不明白,她,何德何能,來撼動這個擁有五百年曆史的天下!
長嘆一口氣,她翻了個身,耳邊飄過一陣異常的風。懸月敏感地睜眼翻身坐起,而她剛躺着的地方,插上了一把大刀,森森地泛着寒光。
“你們果然沒有放棄追殺我。”玉笛橫在身前,懸月微眯起眼,看着對面那雙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的眼。“而這次,我也不會放過你,今天就來個了斷吧。”
那刀又揮來的一刻,她率先破窗而出,飛身躍入院中。豈料,外頭早有埋伏!她還未站穩,另幾個黑衣人包圍了上來。懸月拔出“流星”,一手執笛,一手握劍,抵擋着一波又一波的進攻。
院裡的打鬥很快驚起了其他人。趙之崖披着外衣步出房門,剛想開口,卻被眼前那激烈的廝殺驚得說不話來。與夜色融成一片的黑包圍着那唯一的白,那抹白忽隱忽現,讓人心驚。
“翁主!”
趙之崖不由自主地喊出聲,卻引起了一名黑衣人的注意,刀劍立刻不留情地刺了過來。懸月旋身橫出一劍,鋒利的劍身毫不猶豫地劃過對方的脖子,鮮血立刻飛濺了出來,噴灑至她雪白的衣裙上,她卻無暇在意,一個輕躍落至趙之崖的前方,刺出利劍沒入對方直撲而來的身子,血順着劍流到她的手上,還帶着讓人寒慄的溫暖。懸月擡腳踹掉那沒有了生命的軀體,再揮出一掌,將趙之崖推到了安全的地方,“帶着柳家的人快走!”
趙之崖垂首看着肩頭那鮮紅的手印。那紅,似乎是她心頭的血。
柳宅的燈一盞又一盞的亮了起來,尚不明所以的柳氏夫婦和兩個孩子紛紛帶着睏意出屋一探究竟。騷動驚醒了趙之崖,他一個箭步將他們扯離原地,護在身後。
“趙大人,出什麼事了?”柳修看看趙大人,又看向院中,不由打了個寒戰。
趙之崖抿着脣,卻無法回答他。
舞着“流星”,懸月不知疲倦地在紛至沓來的刀光劍影中穿梭着,那把索魂的劍毫不客氣地結束着一條又一條生命,可是,死亡,卻並沒有阻攔他們奪取她生命的決心,幾個人一涌而上,再度包圍住她。一時間,那似是很脆弱的白消失了,讓趙之崖緊抽了一口氣。可是,隨後而來的是駭人慘叫,那些人或是斷手或是斷腳地跌了出來,而那修羅場的正中央站着的是一身白衣的懸月,手上的“流星”劍梢點地,滴着鮮紅的血。她的神情讓人不寒而慄,那雙猛然擡起的金眸在銀白的月光着閃耀着,清冷似水。
“月兒!”秦慧娘低喃一聲,無意識地向前走着,被趙之崖一把攔住。她回頭,握緊他的臂膀,幾乎不敢相信地喊道:“她是月兒!”
趙之崖垂下眼,“她不是。”
“她是!她的眼睛,我不會認錯的!月兒!月兒!”秦慧娘不相信地掙扎着,尖聲呼喚着懸月。
懸月卻置若罔聞,兩眼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唯一站立的人。
“我以爲那一劍至少能讓你半年下不了牀。”
那雙露在外頭的眼睛緩緩帶上了笑。腳尖一點,那刀直逼向懸月的喉頭。懸月橫起玉笛,抵擋住那致命的攻擊,擡眼看向那雙眼,那渾濁的眸似因他此刻的興奮而清明起來。
“爲了除掉你,這條命不要也罷。”這是懸月第二次聽見他的聲音,仍如第一次那樣,冰冷冷的不帶任何溫度。
“除掉我,你家主子也不見得坐得上龍椅。要知道,預言說到底只是預言,真正能決定下任聖君的只有當今聖上。”她冷笑道。
“除掉你卻可以避免萬一。”
“我不會讓自己死的。”
“爲什麼不去死?你根本是錯誤的存在!”
懸月猛然睜大了眼,瞪向那雙充滿鄙視的眼睛。
“不是嗎?瞧瞧你的出生都帶來了什麼?瞧瞧你給你周圍的人帶來了什麼?不幸、痛苦、死亡。這樣的人會是帶給天朝繁盛的神女?別開玩笑了,我可不相信。若不是主子堅持以防一,我也懶得動手,被你這妖孽污得一身髒。”
懸月刷白了一張臉。
妖孽……
這是童年不斷充斥在她而邊的唾罵聲,是久久困住她的夢魘!
“我不是!不是!不是!”懸月尖叫道,握着玉笛的手不住地顫抖着。
“翁主!清醒點!不要相信他說的。”眼見那刀離她越來越近,趙之崖情急下出聲喊道。
黑衣人冷哼一聲,瞬時踢飛了懸月手裡的玉笛,大刀再無阻攔地看向跌坐在地的懸月。
“不許你傷她!”
冰一樣冷的聲音凌空響起,同時一道銀鞭劈開黑暗,直飛而來,纏住了那人的脖子,輕輕一甩,那人就像無力的木偶被甩了出去。
銀色的月光下,一人自黑暗中緩緩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