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從額前溼發上淌下,王景略失魂落魄轉動着頭顱,在雨夜中搜尋着敵人的蹤影,平日裡的驕傲自信早已變成了絕望和恐懼,他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彎着腰身。
“不可能!怎麼會有神符師!”
“誰畫的這個符!”
一個瘦高老人穿着一件骯髒的道袍走出巷口,袍子上不知有多少油痕污垢,臉上三角眼裡目光閃爍,配上那幾根稀疏的長鬚,看上去異常猥褻下流,根本沒有任何世外高人的模樣。
“王景略,你四歲初識,六歲能感知,十一歲便不惑,十六歲進入洞玄,又用了十來年的時間從洞玄下品攀升至洞玄上品,用連續的勝利打下知命以下無敵的名頭,無論怎麼看,大唐宣府人士王景略都是一名修行道中的天才。”
“我花了半天時間畫這道符,你覺得怎麼樣?”
但此時狼狽坐在春雨之中的王景略,是真的在咳嗽,因爲恐懼和惘然他被雨水嗆着了,他臉色蒼白看着巷口漸漸現出身影的那個瘦高道人,身體顫抖得越發厲害。
王景略很清楚,一天沒有和那些偶爾從不可知之地出來的年輕男女對上,自己身上這份年輕修道天才的名號名不符實。
老人停頓了一下再次開口道:
“知命以下無敵的王景略,可終究是知命以下,碰上真正的大修行者,你怎麼你會有幾分勝算?”
瘦高道人隔着層層雨簾,望着跌坐在巷口裡的王景略認真問道。在他的腳下,親王府那位胖子中年已經變成了一具死屍,身上的衣服甚至是衣服下的皮膚,就像是經年脫落的油漆片般片片綻裂,看上去異常恐怖。
漫天的雨水從雲端滴落,道人的周身被一層能量圍繞,三尺之內滴水不沾,這讓道人看起來更像是一位高深莫測的大修行者。
王景略慘然一笑,望着瘦高道人喪氣說道:
“我大唐符道大家不過十數人,願意穿道袍的自然是昊天道南門四位神符師之一。”
“需要前輩這樣一位神符師足足花了半天時間畫出來的符,以街巷爲基,以雨水爲墨,這道井字符自然可怕。。。我只是不明白前輩爲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那位昊天南門的神符師微微蹙眉,揮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字,趕走身周惱人的春雨,搖頭說道:
“月輪國的和尚,南晉的劍客,軍部的老頭子,這些人死便死了,但你不一樣。我奉命不讓你出手,就是爲了保全你。”
“王景略,你年紀輕輕便已經站在了知命境界的門檻上,實在罕見,聽聞書院裡傳出過消息,國師和御弟也都對你做過點評,認爲四十年後你極有可能觸到五境之上的那層紙。。。我大唐出個年輕天才不容易,所以你要儘可能努力爭取再活四十年啊!”
王景略臉上的神情變幻不停。
“你不要回親王府了,你的命不錯,書院中有人看上你了,能進入書院後山,我想你應該知道是多大的機緣。”
“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把握的住?”
王景略震驚的看着道人,道人轉身向幽黑的巷中走去,喃喃說道:
“春風亭老朝又不是什麼小貓小狗,如果他這麼好殺,他早死了八百回了。這不是我的意思,是宮裡那位貴人的意思。”
雨夜漆黑深沉,朝小樹的家裡卻是刀光劍影,寧缺的雙手緊握着朴刀,一個照面,四名唐軍精銳便死在他的刀下,血水從殘破身軀上四處噴灑,竟彷彿比雨水還要更加密集。
寧缺做到了自己的承諾,沒有讓一個人一枝弩箭傷害到朝小樹的身體,至於那些越來越磅礴的雨水,不是他關心的事情。
三名修行者正在以天地元氣爲舞臺做着生死之際的戰鬥,那些唐軍精銳本以爲自己捕捉到了最好的出手機會。
然而他們沒有想到,那個沉默站在朝小樹身後的少年,竟是如此生猛的角色,大概是被寧缺犀利詭異的刀法所震懾,唐軍精銳們眼中的那幅黑色口罩竟變得有些可怕,前衝的腳步下意識放緩了些。
寧缺雙手握刀,被雨水打溼的黑色口罩緩緩起伏,眉頭皺了起來。
大唐軍隊是世間紀律最嚴明,戰鬥力最強大的軍隊,今夜出現在朝府中的這些軍人則是大唐軍隊中的精銳。
像這樣的軍中精銳,無論遇到再強大恐怖的敵人,只要上級沒有下達撤退命令,那麼他們便一定不會撤退,只要沒有軍令,就算面前是萬丈深淵,他們也會勇敢地衝過去,絕對不會畏怯地放慢腳步。
寧缺一刻也不敢放鬆,這些軍中的精銳雖然不如死士可怕,但他們的紀律性更高,裝備精良。
爲了能儘快的擊殺朝小樹,軍中的精銳動用了大殺器,神侯弩!
神侯弩是唐軍單兵攜帶的最恐怖武器,內藏弩匣,能一次性發射十枝弩箭,更可怕的是,神侯弩的機簧經過特別設計,發射出來的弩箭速度奇快。
這種武器曾經在大唐帝國征戰天下的歷史中創造無數輝煌,只可惜由於製造神侯弩所需的特種鋼材越來越少,所以纔會逐漸退出唐軍標準配備,沒想到今夜居然會出現。
十根弩箭朝着朝小樹射了過來,速度快的驚人,弩箭撕開了雨幕,鋒銳的箭頭寒光閃閃,寧缺很清楚,單靠他手裡的刀,擋不住神侯弩射出來的弩箭。
這種弩箭的威力很大,哪怕是一頭牛,在近距離的情況下都能被神侯弩射穿,它不但可以對付普通人,也可以用來針對修行者。
就在這時,雨中的朝府再次響起一連串細微而又清脆的聲音,這些聲音比雨珠墜落琴絃的聲音更清脆,比最玄妙的琴師拔動的野蜂飛舞還要迅疾。
五道極黯淡的劍影不知何時悄無聲息自聽雨樓間歸來,在庭間像野蜂般高速穿梭飛舞,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網,彷彿有靈性一般準確地捕捉到神侯弩每一枝弩箭的射擊軌跡,把那十根弩箭盡數攔截,然後一一擊飛!
朝小樹站在雨中,略有些蒼白的臉上除了平靜沒有任何情緒,只見他懸在袖外的右手緩緩張開,那道劍影回身前,籠在四周嘯鳴高速飛舞,二人身周的雨水被劍片所挾劍氣割出一道道口子,顯出道道白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