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兩個跨刀的漢子的手已經按到了刀柄上,從這兩個人的刀的形狀看起來,這兩人都是用五虎斷門刀的好手。
李燕北沒有回頭,卻已經知道了身後這兩人的動作,因爲這兩人本就是保鏢,這種情況下,他們一定會做出準備拔刀的動作。
如果他們不做,就會有別人砍下他們的頭。
所以李燕北揮了揮手,制止了這兩人。
“你知道他們用的是什麼刀法?”李燕北問蘇陽。
蘇陽看了看他們腰上的刀,和拔刀的手法:“五虎斷門刀。”
李燕北笑道:“好眼力,不妨告訴你,我身後十名保鏢,使得全是五虎斷門刀。是不是你覺得五虎斷門刀是爛大街的貨,所以你敢攔在我面前?”
五虎斷門刀,這門刀法在江湖中極爲普及,似乎連攔路打劫的小賊都會使兩招,似乎沒什麼了不起的,可蘇陽卻知道,這門刀法在江湖中流傳了千年不絕。
“一門流傳千年不絕的刀法,必然有獨到之處。”蘇陽搖頭:“沒有用的刀法,早就泯滅了。”
江湖是檢驗武功最好的試金石,如果一門刀法殺不了人,這門武功怎麼可能一直廣爲流傳。
只有練得不到家的人。
李燕北道:“那你爲什麼攔我的路?”
“你不問我是誰?”蘇陽說。
李燕北搖搖頭:“不需要。”
的確不需要,如果是朋友,或者將來的手下。李燕北很快就會知道他是誰,如果是敵人,他很快就會死,所以不需要問。
“不是我擋你的路,而是你喜歡在晨曦初露時,沿着固定的路線走半個時辰。去巡視你的王國,這時候你的頭腦總是特別清醒。判斷總是特別正確,而你總會在這時候帶着一羣親信屬下,發號施令。”蘇陽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衝撞了你。而不是你擋我的路?”李燕北笑了。
“用偶遇兩個字更合適。”蘇陽道:“因爲這已是你多年的習慣,就正如君王的早朝一樣,無論你身後的人喜不喜歡,都絕不能違背。”
“世上沒有絕對的事,其實有人違背過了。”李燕北說。
“所以永定門外的河水裡多了一個死人。”蘇陽道。
李燕北的目光從蘇陽的臉上,大大方方的移到了他的劍上。好像根本不在意對面這個小夥子看出來他在觀察他。
“你是個劍客。”
“是的。”
“劍客都是有價值的傢伙。”李燕北道:“我每天巡查半個時辰,這半個時辰裡,平均會發出六道指令。每一道指令,大約關係到三千五百兩銀子的進出,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耽誤了幾道指令的時間?”
李燕北大笑道:“聰明人。有和你說話的時間,我大概已經損失了七八千兩銀子。”
“要我賠償?”
“不!”李燕北搖頭:“但你必須讓我相信。我的損失是值得的。”
“怎麼讓你相信?”
李燕北沒有說話,而是繼續超前走,從蘇陽的身邊走過。
“在下一個路口,如果你還能站在我面前,我就相信。”李燕北說。
下一個路口離着這裡最多隻有三四十丈, 他走的不快,也不算太慢。蘇陽雖然沒有內功,但並不是殘廢,沒有理由追不上。
可是就在李燕北和蘇陽擦肩而過的一瞬間,他身後的兩名五虎斷門刀的刀客已經動了!
這就是李燕北給出的考驗。
世上的人都以爲五虎斷門刀是一種剛猛的刀法,以力壓人,但在這兩個人的手裡使出來,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兩柄有三十多斤重,像門板一樣的大刀,居然像兩片樹葉一樣,輕飄飄的從兩邊朝蘇陽飄過來。
樹葉在風中飄蕩,看起來很輕柔,但卻沒有痕跡可循,誰也不知道下一刻它會飄到哪裡,只要稍稍有一絲風,樹葉的軌跡就會發生變化。
所以很少有人能猜到這兩柄刀要砍到哪裡,既然猜不到,也就很少有人能躲得開。
三十多斤的刀躲不開,哪怕只是蹭上一下,也是斷腿斷手斷頭。
躲不開可以退。
蘇陽朝後走,腳步有些踉蹌,眼神有些驚恐,似乎沒有料到對方的刀法如此精妙。
退出還不到一步,那兩個保鏢已經進了兩步。
看樣子,蘇陽死定了,他甚至已經聽到身後李燕北搖頭嘆氣的聲音,無論是誰大清早莫名其妙損失了七八千兩都會嘆一口氣的。
但是另一種聲音立刻充斥了大街!
箭的聲音!
大街忽然變成了戰場!
箭如雨下,攔住了李燕北!
李燕北左右道路的兩側屋頂上,忽然站起來兩排黑衣大漢,每個人手裡都挽着張強弓,每張弓的弦都已拉滿,第二輪箭已在弦。
李燕北沉腰坐馬,反身倒飛,身在半空之中,雙手連連揮動,擊落了一地的箭。
而他的保鏢們已經竄上了屋頂和箭手們展開了廝殺。
此時攻向蘇陽的那兩柄刀,那兩片樹葉依舊在飄。
誰也不知道樹葉會飄到哪裡。
兩片樹葉,悄然無聲的,飄到了李燕北的脖子和腰上。
李燕北此時剛落地,精神正集中在兩側屋頂射來的箭上,大半功力已經用來抵擋剛纔的那一輪箭雨,正是他最虛弱的時候,偏偏這兩柄刀又是從他的身後發出,出自他最信任的保鏢之手。
原來這兩柄刀,纔是真正的殺招,李燕北用他們來試探蘇陽。而有人卻用他們來殺李燕北。
兩柄刀已經快要碰到了李燕北身體,一左一右,他朝右邊躲,腦袋就會送到刀鋒上,朝左邊跳,腰上就會重重的被砍一刀。
李燕北感到寒意的時候已經遲了。
儘管這時候,兩側房屋上。李燕北的手下已經佔了絕對的上風,再沒有箭射出來,但依舊遲了。
然後李燕北似乎聽到了一聲輕響。
劍出鞘的聲音。
蘇陽手裡的血劍依舊穩定,速度依舊極快。
沒有內功,但並不代表劍不能殺人。尤其是這兩個人的精力全神貫注的擊中在李燕北身上。
滿地的血,從兩個腔子裡噴出來,讓深秋的凌晨有了幾分殘酷的暖意。
李燕北的腦門上留下一滴汗。
“看來今天你那六七千兩花的還是很值得的。”
蘇陽收劍,笑道。
李燕北迴想起剛纔劍上的那一抹紅,猛地重重的拍了一下腦門,大聲道:“我是豬。我真是豬!你是蘇陽,你是血劍!我居然沒看出來!”
“我們並不認識,你沒看出來也很正常。我臉上即沒有血,也沒寫着蘇字。”蘇陽道。
“今日這一趟,走的實在太值得了!走,我們回去喝酒!”
李燕北轉身朝手下一揮手。房頂上的保鏢們就退了下來,房子上還剩下三五個殺手。
他只是沉聲道:“各位不妨慢慢走,回去告訴你們的主人,就說李燕北今日既然未死,總有一天會去找他的!”
左面的屋檐上,忽然又響起了一陣掌聲。
一個人帶着笑道:“好!好風度,好氣派。果然不愧是仁義滿京華的李燕北,”
他大笑着從屋檐上躍下來,輪廓分明的臉上,帶着滿臉風塵之色,但一雙眸子卻還是明亮的,眉毛也依舊漆黑。
四條眉毛,除了他之外,世上絕沒有任何人的鬍子長得和眉毛同樣挺拔秀氣。
李燕北大笑道:“我早就該知道,血劍既然到了,陸小鳳也就在附近。”
“你早就到了?”蘇陽問陸小鳳。
“剛到。”陸小鳳道:“我想看看,到底是誰對李燕北下手。”
李燕北淡淡道:“除了城南老杜外,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陸小鳳道:“杜桐軒?這十年來,你跟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早已該知道你並不是個容易被暗算的人,爲什麼還要來冒這種險?”
李燕北道:“爲了六十萬兩銀子,和他在城南的那塊地盤。我已跟他打了賭,就賭六十萬兩銀子,和他的全部地盤。”
蘇陽道:“六十萬兩銀子或許不算太多,那老杜的地盤那就不一樣了,也許每年都能有六十萬兩銀子。”
李燕北笑道:“也許還不止。”
陸小鳳忍不住長長吸了口氣:“你們賭的是不是紫禁之巔那一戰!”
月圓之夜,紫金之巔,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正是西門吹雪答應了那一戰,葉孤城纔會出手相助。
實際上從繡花大盜開始,葉孤城每一次出手相助,都是爲了讓西門吹雪在那一戰之中,保持最好的狀態和他交手。
同樣,如果葉孤城有危難,西門吹雪也會出現,他們需要彼此活着,活的很好。
李燕北道:“西門吹雪卻堅持要將日期延後一個月。而從那時候開始,江湖中就再也沒有人看見過西門吹雪的行蹤!所以大家都認爲西門吹雪一定是怕了葉孤城,一定已躲起來不敢露面了。”
蘇陽和陸小鳳相視對望一眼,他們自然知道西門吹雪在做什麼。
宮九一戰之後,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在武功上,都已經突破了瓶頸,進入一個新的階段。
他們在體會,在吸收,在熟悉這個階段。
李燕北又道:“但我卻知道他絕不是個這麼樣的人!無論別人怎麼看,我還是要賭他勝!無論多少我都賭。”
陸小鳳道:“前兩天的盤口,已經到了以二博一,每個人都看好葉孤城。”
李燕北道:“是的,所以直到昨天上午爲止,杜桐軒還認爲他已十拿九穩。但昨天下午,情況就已突然改變了!”
蘇陽道:“是不是葉孤城受傷了?”
李燕別奇道:“你知道?”
“蜀中唐家的大公子唐天儀來了,葉孤城雖然以一着天外飛仙重傷了唐天儀,可是他自己也中了唐天儀的一把毒砂。”
李燕北點頭道:“這消息傳到京城,那些買葉孤城勝的人,一個個全都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有的人急得想上吊,有的人想盡了千方百計,去求對方將賭約作廢。”
陸小鳳道:“對方若是死了,這賭約自然也就等於作廢了!”
李燕北冷笑道:“所以杜桐軒才一心要將我置之於死地!”
據說就在昨天晚上一夜之間,京城中至少已有三十個人因此而死,整個京城亂成了一鍋粥,連西城王府裡的護院“鐵掌翻天”,都被人暗算在鐵獅子衚衕後面的陋巷裡,因爲他也賭了八千兩銀子,買西門吹雪勝。
這場賭局幾乎是京城近十幾年來最大的一場,參與的人,上到王公貴人,下到販夫走負,中至江湖門派,朝廷官員,甚至連守城的兵,巡城司衙門的人,都有不少下了重注。
兩個人的比武,已經將京城帶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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