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亮起來了。
雨歇風止,清晨的第一絲光亮,透過天空中濃濃的雲層和死澤中飄蕩的霧氣,灑了下來。
在死澤最中心處,有一片終年被瘴氣籠罩的古林,這裡是死澤最危險的所在。
自那夜重創長生門後,正魔兩道便再沒有發生大的衝突,死澤如此巨大,光是尋找異寶的線索,就耗盡了所有人的心力。
十數日搜尋無果後,最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這片瘴氣瀰漫的所在,此地神秘而危險,罕有人跡,但也正因爲如此,纔是異寶最可能現世的地方。
瘴林前,白凡面色凝重地凝視,許久之後,驀然向前走了進去。
甫入瘴氣之中,周圍光線瞬間盡數消失,原本還明亮的天空無影無蹤,四周只剩下灰茫茫的一片瘴氣,目光所及,竟不能遠觀至半丈之外。
幾乎就在進入瘴氣的同時,蒼雷劍自白凡體內飛出,青光電芒大盛,從下翻騰而上,繞着自己旋轉不休,形成一個光幕,將他牢牢護住,周圍瘴氣翻涌不止,但不能侵入這個光幕絲毫。
饒是這樣,白凡心中的警惕之心卻沒有稍減半分,這迷霧中隱藏着兩尊恐怖的大妖,便是天生死敵的黃鳥和黑水玄蛇。
黑水玄蛇不用多說,在死靈淵中白凡已然領教過了他的厲害,即使是現在的他,也沒有與之抗衡的把握。而黃鳥據傳乃是九天靈鳥,威能莫測,比黑水玄蛇更加可怖。
在林中搜尋許久,從正午到傍晚,白凡竟然還在其中,可見這瘴氣之牆竟然奇厚無比,周圍更是一片灰茫。
瘴林中其他方向,也各自有着正魔兩道的弟子摸索前行。
這瘴氣便劇毒無比,凡人碰上別說吸上一口,便是屏住呼吸,但只要肌膚碰到這等劇毒之物,一時三刻毒氣也是侵襲進去,攻心而亡。不過對修真者而言,可以用玄力隔絕,倒是問題不大。
他們最害怕的乃是林中的妖獸,在霧氣的掩護下,當真神出鬼沒,防不勝防。
林中某處,宋大仁、田靈兒、齊昊和林驚羽走在一起,他們是青雲弟子進入此地的數個小隊之一,一切全由齊昊指揮。蒼松道人死後,經過龍首峰諸多長老弟子的推舉,首座之位卻由齊昊來繼承,這既在預料之外,又是衆望所歸。
宋大仁與林驚羽斷後,田靈兒和齊昊在前開路,四人在林中摸索一下午,其間竟只碰到了一次妖獸襲擊,有驚無險地將之斬殺後,便再沒碰到其他麻煩,此刻便也不由的心神微微鬆懈。
安靜無聲中,田靈兒忽地蹙眉道:“師兄,你有沒有發現小師兄和陸師姐兩個人,有些……不尋常?”
齊昊沉眉掃視了眼四周,道:“有什麼不尋常?”
田靈兒朝他眨眼,笑了笑,神神秘秘地說:“我懷疑他們兩個要走到一起啦。”
齊昊登時一愣,隨後肅容道:“你可別胡說,整個青雲門誰不知道他們是最冷的兩座冰山,不可能的。”
兩人雖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在這幽靜的古林中,自然瞞不住後面兩人的耳朵,索性荒悶,便也不由地側耳聽了起來。
“哼哼……有什麼不可能的”,田靈兒揚起下巴,傲嬌道:“除了我小師兄,整個青雲門誰還有資格娶陸師姐?反過來,除了陸師姐,還有人配得上我小師兄嗎?”
齊昊:“……”
林驚羽:“……”
宋大仁:“……”
就在這時,前方更深處,忽然傳出了一聲神魔怒吼般的巨響。
瞬間,天空中風雲幾乎以看得見的速度變幻翻涌,雲氣蒸騰,一層層一幕幕如咆哮奔流的海浪,當真是天地爲之變色。
此刻,林中之人,無論正魔,無不震駭。
在衆人驚愕的注視之下,在那個遠方深處,忽地騰起一道璀璨耀眼的金色光芒,逐漸明亮,逐漸粗大,到後面化做無比巨大的金色光柱,轟鳴聲中,直衝上天,刺入雲層之中,剎那間將天上地下照得明亮無比。
到處都是金色光芒,雲是金雲,樹是金樹,仿如一片神國降臨世間!
片刻之後,只見金色光柱越來越是耀眼明亮,到最後幾乎不可目視,天際風雲翻涌更是激烈洶涌,圍繞着金色光柱急速旋轉不已,形成了一個被金色光芒照的透亮的巨大漩渦。
在這等壯觀景象之下,天地肅然,彷彿其間有什麼至尊至貴之物一般,讓人不由得心生敬意。
“走!”
白凡心中一聲低喝,連御劍的速度都嫌不夠,符光閃耀,直接喚出日輪飄動其上,剎那間升上低空,向着那金光的源頭疾飛過去。
如電而射,須臾間,便是橫跨了一段虛空,驀然,他眼前出現了一堵木牆。粗糙的樹木紋理,堅硬而帶着微微裂痕,從迷霧深處突然伸出,向上延伸竟看不到盡頭,如虯龍一般強健有力橫在巨木林中,深深扎入泥土。
迷霧層層,飄蕩不定,他沒有任何驚疑與停頓,元力一轉,日輪便即向上飛昇。
答案他早已知道,這並非什麼木牆,而是一顆完全超越想像的巨樹!被粗糙的樹皮包裹着的樹幹,如巨大的山丘巍峨聳立,直衝向天,沒入了迷霧之中,就像鑽進了雲霄!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此樹雖巨,但比起傳送中勾連天地的建木,又算得了什麼?
白凡心如沉水,無驚無嘆,一切雜念都已拋棄,腦海中只有樹頂的‘天帝寶庫’。
此刻憑藉日輪的速度,他比其他人都快了十幾個呼吸,而這短暫的時間,將決定‘天帝寶庫’中的寶物歸宿。
天書第三卷,他已視爲禁臠,如有人阻攔,唯有一個字——殺!
神擋殺神,佛擋誅佛!
疾風撲面,因爲速度太快而顯得異常凌厲,宛若刀刃刮在臉上。
以日輪的神通極速,白凡也飛了足足半刻鐘才隱約看到樹冠的盡頭,但直到此刻,他竟然仍無法完全看清這棵巨樹的樹幹,究竟有多粗。
造化之奇,實在匪夷所思,面前的這一棵奇樹,只怕當真與這方世界同齡,才如此巨大!
“嘶!”
一聲破空銳響,金色的光芒閃動,白凡從迷霧之中衝了出來。腳下的霧氣也隨着他的身影,向上飄動了些許,然後再輕輕落下,彷彿海浪輕輕平息。
他眼中,天地,豁然開闊!
而這樹,簡直就不是樹,而是一座巍峨聳立的高山!
但是,不容否定,它的的確確就是一棵樹。
天高雲低,腳下是一片巨大而平坦的空間,一座石宮矗立在樹冠頂端,宛如天神權杖上的明珠一般,雖沒有璀璨的光華,卻無比厚重,歲月在青石上留下的滄桑痕跡,便是它的威嚴。
白凡輕輕落在石宮前,正當面,赫然聳立着一座石門,高五丈,寬三丈,硬生生的嵌入樹幹之中,厚實的巨石上邊刻着古篆體的四個大字。
“天帝寶庫!”
隱隱約約的,有什麼黃鐘大呂般的聲音,迴盪在青天之際,震動心魄。
白凡默然無語,凝視着,在石宮面前,他很渺小,就像凡人在仰望天神的宮殿。
然而,在他眼中,這石宮卻散發出一種詭異的波動,周圍的靈氣蕩起斷層般的漣漪,彷彿與四周格格不入。
他登時怵然心驚,這與他記憶中的情況大相徑庭,但就在這時,這巨樹上竟傳來了一陣輕微的抖動,空氣中,突然多了一股腥氣,接着便見到下方的雲層中,突然燃燒起了兩團巨大火焰。
幽綠的火焰!
火焰之中,是兩道細長豎立的深邃眼瞳,閃着冰冷的光。
“黑水玄蛇!”
白凡面如寒冰,但不及他多想,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暗了下來,上方驀然傳來了一股更大的威壓,只見九天之上,突然緩緩出現了一大片橙黃色彩,幾達數十丈方圓,籠罩在他們頭頂之上,竟然將陽光都遮擋住了。
黃鳥,它發出一聲鳳鳴一般的清嘯之聲,飛來。
而在更遠處,數十道五顏六色的遁光,正往這邊急速趕來,在最前方,一名白衣藍劍的女子,目光深深。
白凡深吸了一口氣,毅然轉身,走到石宮門前,推門……
厚重的石門裂出了一道縫隙,裡面射出一道金色的光線,落在白凡身上,一刷之下,白凡沒入宮殿之中,就此不見。而那石門旋即重新閉上,玄光莫測,在石門上一陣流轉後,便見石門竟然與旁邊的石壁完全融爲一體,這座宮殿彷彿成了絕地,不進不出了。
在黑暗中,白凡緩緩睜開眼睛。
周圍一片黑暗,然後,在前方不遠處,緩緩亮起了一道幽幽的光芒,就像是黑夜中的一盞微弱燭火,靜靜燃燒。
他默默地望着那裡,那道光,是輕微的淡紫色,然後轉着白色,相映交替,不停變幻着,散發出神秘並且詭異的氣息,時而聖潔光明,時而陰殘嗜血。
白凡怔住了,此物給他的感覺十分不好,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厭惡與顫慄,這與他的記憶不符,更與天帝寶庫之名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