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一說始於明清,此刻南宋皇城尚無如此稱謂。
東起鳳山門,西至鳳凰山西麓,南起苕帚灣,北至萬松嶺,此刻一眼望去,有金鑾殿、垂拱殿、選德殿、福寧殿、勤政殿、復古殿等殿堂過百座,氣勢恢宏,俯視錢塘江水,佔地面積尚遠在後世北京的故宮之上。
只是這殿閣疊進、繁華如夢的皇城,卻在元代毀於大火,焚燒殆盡。
地表建築蕩然無存,主要宮殿遺址也被埋在地下數米深處,只能在後世杭州吳山一帶,想象這昔日的繁華。
鳳凰山御苑內石刻、石景頗多,後世規劃闢爲南宋故宮遺址公園,陸明倒也去過,但只留些許痕跡,難以展現幾分端倪。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辛棄疾緩步領路,曼聲長吟,陸明和陸游並肩隨後而行。
“這皇城氣勢雖然極盛,乃烈火烹油、鮮花着錦之相,不過卻跟這詞句不搭。哦,辛文宗可是想到了東京開封的舊都?”陸明問道。
“烈火烹油、鮮花着錦,這兩詞用的甚妙。”陸游眼睛一亮。
“興之所至,脫口而出。”陸明沉默了下,覺得還是不跟這兩位討論詩文比較好。
這兩句都出自《紅樓夢》,嗯,曹雪芹的文筆當然好,但換成他自己的話,還真寫不出這等句子。
如果詩詞歌賦這兩位是準聖的話,自己除去文抄公的句子,怕是連入門都算不上。
畢竟詩詞入門,起碼也要懂平仄啊……
“陸閣主一代人傑,聞弦知意,老夫適才確實有些感懷。”辛棄疾瞪了一眼陸游,差點刺出一道“醉裡挑燈看劍”。
還好陸游沒順口也吟兩句詩詞,否則他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以文會友啥時候不行!
大宗師之上的高手,目前大概率整個南宋也只能見到這一位。
不先達成默契的話,後面自己又要當孤家寡人了。
當然,這也是這位陸閣主太過隨心所欲了,換成其他人,哪需要他堂堂一品文宗也這麼小心翼翼來沒話找話?
辛棄疾想到這裡,心中也有些憋屈。
“開封如今是在金人手上,聽說金帝有意放棄中都城,遷都開封以避蒙古鋒芒,倒也一代不如一代。”陸明想到昔日見過的完顏阿骨打,輕輕搖了搖頭。
完顏阿骨打雖然當初立場跟他敵對,卻也不失一代梟雄,只是如今後人不肖,比起他又差之甚遠。
“我也深恐此事,若完顏璟驚怖於蒙古兵馬強勢,遷都開封固守,唯恐昔日皇城,終不免付之一炬。”辛棄疾連忙附和道。
“可能也沒這麼嚴重。”陸明道。
“嗯?”
“蒙古如今所慮者,完顏洪烈一人而已。若完顏洪烈敗亡,完顏陳和尚只得率西部軍團進駐燕雲,辛文宗若藉此率軍北上,亦可收復半壁江山,再滅金拒蒙,正如昔日武穆所想。”陸明淡然道。
話說回來,在整個南宋,估計也沒幾個人有陸明這麼迫切的滅金之心。
畢竟別人等等也罷了,陸明滅金可是關係到他的晉級任務、
太浪了,導致任務失敗,還是挺麻煩的……
“這……”辛棄疾和陸游對視一眼,神色微微有些興奮。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辛棄疾這“棄疾”二字,便是效仿昔日冠軍侯霍去病,本就懷着掃蕩乾坤之志,若能直搗黃龍,對於當世之人,足可謂最高榮譽了。
“只恐朝中掣肘。”片刻之後,辛棄疾輕輕嘆了口氣。
“臣無行則清君側,君無道則弒君代之,千秋功業,本就不可能面面俱到,二位都乃國士無雙之才,自然看得透徹。”陸明笑道。
“……”
這麼直接的麼?
辛棄疾和陸游同時吸了口冷氣,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左右。
“此乃後話,先不談這些,便是出兵伐金,首要保證完顏洪烈隕落,金國無心相抗,完顏陳和尚進駐燕雲,否則也有一番大戰,沿途諸城亦將毀於戰火。”辛棄疾嘆了口氣,認真思考起來。
完顏洪烈如今堪比造神,在金國軍政的聲望都達到了巔峰,甚至傳聞金帝完顏璟也有心禪讓,若陸明真能把他擊殺,倒是很可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嗯,到時候自見分曉。”陸明看了着沉默思索的二人,笑道。
也不錯,若是宋軍可以吞金的話,便不需要去找阿刺海別吉合作滅金了。
那小妮子看似單純,一顆心思都系在郭靖那傻小子身上。但其實她心中很有主見,武道天賦更是出奇的好。
若是讓她拿下了燕雲十六州,獲得大量資源,倒是有些養虎爲患的感覺。
若是自己離去之後,蒙古在她手中再度滅宋,這番莫名其妙的因果又要落在自己頭上。
提前將她擊殺,格局卻又太低了。況且,她成爲郭靖妻子,又是日月閣的客卿,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敵人。
陸明搖了搖頭,放棄這種莫名其妙的糾結。
起碼,到時候見了鐵木真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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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外的庭院中,稀稀拉拉放在八九把藤椅,卻有三把空置。
居中乃一名身穿黃袍的青年,正是南宋天子趙擴。
幾名儒生打扮的男子和一名風韻猶存的少婦則分坐兩側。
“太傅、樞密使辛棄疾,少傅陸游,日月閣主陸明至。”不多時,前陣子前往太室山傳旨的劉公公唱道。
雖然他語氣沉靜,但提到陸明的時候,他話音還是微微一頓,顯然有些心有餘悸。
“三位不必多禮,請隨意落座。”趙擴微笑道。
“多謝陛下!”辛棄疾顯然對這個場景頗爲熟悉,他向衆人拱了拱手,徑自走到趙擴右邊身側的藤椅旁,坐了下來。
東漢至唐宋,世間禮制往往以左爲尊,直到元朝方纔是右尊。但到了明清,便又改回了左尊。
放在那時的環境,皇帝右邊身側,自然是第三尊位所在。
倒也極爲符合他一品大員、武官之首的地位。
趙擴的左手邊,則坐着一名神色嚴肅,儒雅飄逸的中年男子,自然是當今太師丞相朱熹朱元晦了。
陸游則一貫閒散,有些“君子羣而不黨”的味道,跟心儒書院幾名副院主也關係一般。
略一沉思,他索性走到那少婦面前,道了一聲“易安居士”,便拱了拱手,坐了下來。
“隨意落座麼?”見到那兩人已然入座,陸明微微一笑,右手一點。
一把藤椅輕輕彈起,在空中一個平移,靜靜落在趙擴的正對面。
“這裡不錯。”陸明露出滿意之色,坐了下來。
全場驟然間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