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與假,假與真,從未有真切化分,你不同於世界,你才爲假。
二人緩緩踩着落葉,向着牧場深處行去,很快見一竹林。竹林中蜿蜒的碎石小路終於到了盡頭。兩人眼前豁然開朗。臨崖的臺地之上,一棟小樓矗立,透過小樓,便是高天遠地,一片空闊,舉目望去,便彷彿連人的心胸都要開闊出去一般。
而就在小樓前的空地上,一個人影正愜意地斜躺在一張絨毯之上,飲酒望遠,好不愜意。
聽到了兩人的腳步聲,峨冠博帶的魯妙子轉過頭來,映入宋師道雙目的,卻依舊是那張很特別的臉孔,樸拙古奇。濃黑的長眉毛一直伸延至花斑的兩鬢,另一端卻在耳樑上連在一起,與他深鬱的鷹目形成鮮明的對比。嘴角和眼下出現了一條條憂鬱的皺紋,使他看來有種不願過問的世事、疲憊和傷感的神情。他的鼻樑像他的腰板般筆挺而有勢,加上自然流露出傲氣的緊合脣片、修長乾淨的臉龐,看來就像曾享盡人世間富貴榮華,但現在已心如死灰的王侯貴族。
看到兩人,魯妙子微微一笑:“秀珣,好久不見。”
“嗯!”看着魯妙子的笑容,商秀珣面色複雜,猶豫半晌,卻終究是低低應了一聲。
宋師道看着無視自己的老者,沒有說話,而是看着眼前的擺佈,勿自尋了老者身前的石椅上坐下。看着飄飛的竹葉。恍惚在沉思着什麼,桌上酒香四溢,宋師道獨自自斟自飲。
眼前老人峨冠博帶,兼之穿的是寬大的長袍,使宋師道有種令人高山仰止的氣勢。
也不知過了多久,絕美女子自顧自轉身離去,只有宋師道知道轉身的女子眼中劃過的擔憂之色。
老人看着離去的女子,良久才嘆了一口氣,道:“這是老夫自釀的六果液,唉!有酒當醉,人生幾何。”他的語氣透出一種深沉的無奈,使人感到他定有一段傷心往事。
又飲下一杯六果液,宋師道灑然一笑,爲老者斟上一杯酒,舉杯道:“兒須成名,酒需醉,對酒當歌,何必多言。”
聞言,老人默然片晌,臉上露出疲憊和傷感的神情。宋師道眉頭微皺,爲自己斟上一杯六果液,卻不說話。
良久,老人柔聲道:“老夫居此已近三十年,天下間除秀洵等少數幾人外從沒有人知道老夫隱居於此,而秀洵是決不會願意提起我的……”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你能找到這裡莫非是得到了青璇的指點?”老人雖是詢問,然而語氣中已充滿了肯定的意味。
宋師道沒有否認,亦沒有回答,老人永遠無法想象,這世上還有穿越者這種生物。宋師道笑了笑,緩緩吐出:“不知我是否來對?”
老人現出一個心力交瘁的表情,緩緩坐下,取過六果液一飲而盡,苦笑道:“你已經看出來我受過重傷。”
宋師道淡淡道:“我只知道若沒有這六果液掉着你的命,你只怕根本活不到今天。”
老人點頭道:“那是三十年前受的傷,那妖婦的天魔功雖然被譽爲邪門之冠,仍取不了我性命,給我利用山勢地形遠遁千里,躲到這裡來。”
“天魔功,四大奇書《天魔策》中的,那種有奇怪力場的武功?”宋師道忽然道。
老人訝然道:“你怎麼知道,難道你曾經與那妖婦交過手?”
宋師道搖搖頭,淡淡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與你口中的妖婦的傳人交手!”
老人詫異道:“果然不愧是劍之君主,你竟能在天魔功下逃生?”
宋師道淡淡一笑,不語。雖然魔門傳人,佛門傳人,一向是當之無愧的時代嬌子,但是遇到宋師道,卻也是無辦點方法。
老人盯着看了宋師道半晌,才嘆了口氣:“不知你來尋我這廢人有何事?”
宋師道嘆了口氣,雙眼中化過無窮悲傷,然後問道:“魯師,不知,這世界是否爲真?”
“你!”老人聽到宋師道的話語,一下坐了起來,驚訝的問道:“你達到了大宗師之境!”老人的語氣有些震驚,對於宋師道問於世界是否爲真的話語沒有回答。
宋師道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絲絲悲傷。
老人瞪着他看了半晌,苦笑道:“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居然有如此境界。當年我也曾有如此問題,只不過,卻受到傷勢的打擊,掉下了大宗師之境”他輕輕嘆了口氣,眼中露出無限緬懷的神色。
宋師道只是靜靜的聽着,眼中恍惚也有悲哀之色。絕代的劍客必將死於劍下,傾國的紅顏必定薄命,這豈非都是世間的悲哀。宋師道恍惚之間,又聽到洛陽河邊絕代女子的自語。
老人嘴角牽出一絲驕傲的笑意,似若漫不經意地道:“老夫名叫魯妙子,你曾與王通論交想必也聽他提起過老夫!”
“不錯,天下第一巧匠魯妙子,早已聞前輩大名了。”宋師道嘆道,他曾聽王通提過魯妙子是當年魔門邪極宗一代邪帝向雨田的師弟,有驚才絕豔之才,雖然武功不入宗師之列,可是在琴棋書畫,奇門遁甲乃至天文醫理等道上卻無一人能出其左右,恐怕不但前無古人也後無來者了。如此天縱之才,委實令人驚歎。
不理宋師道心中所思,魯妙子繼續道:“即管寧道奇見到老夫,也要尊尊敬敬喚一聲‘魯老師’。唉!這又如何呢?最終還不是飲恨在那妖婦手中,一世英名就此喪盡。”
宋師道道:“那妖婦究意是誰?”
魯妙子腰板一挺,雙眉上揚,銳目隱泛殺氣,狠狠道:“你聽過陰癸派嗎?”
宋師道眉頭一皺道:“‘陰後’祝玉妍!”
“你倒是不簡單,竟知有此妖邪?”魯妙子怔了一下,繼而釋然道:“對了,你是宋閥少主!唉!我生平做過兩件後悔終生的事,其中之一就是愛上了這女人。想我魯妙子自負平生,竟一錯再錯,造化弄人,還有甚麼話好說的。”
魯妙子雙目現出淚光,一副不堪回首的唏噓神情。
宋師道忽然想起了尚秀芳,心中升起一種複雜的感覺。但這個想法也只在心中縈繞了瞬間即消逝,宋師道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道:“第二件錯事呢?”
魯妙子沉默了半晌,眼中漸漸有了一絲溫柔,輕聲道:“自十二歲離鄉,直到五十歲,我從沒有一刻不是過着流浪的生活,只有不斷的變化和刺激,才使我享受到生命的姿采。到三十年前慘敗於祝玉妍手上,受傷後,祝玉妍親身追殺老夫,我本想尋寧道奇出頭,豈知他已遠赴域外,惟有躲到飛馬牧場來。又佈下種種疑兵之計,騙得那妖婦以爲我逃往海外,否則老夫早給她宰了。”接着正容道:“此妖婦的邪功已達魔門極致,有鬼神莫測之術,寧道奇曾先後三次與她交手,亦奈何她不得。”
宋師道閉上了眼睛,沒有說話。亦沒有在意眼前老人沒有回答問題的回憶。
魯妙子沉吟片晌,忽地似若虛飄無力的一掌拍在臺面上,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堅硬的桌面卻清楚現出一個深刻盈寸的掌印,痛苦地道:“青雅啊!我欠你的實在太多了。若時光能倒流,當年我定不會偷偷溜走,甚麼男兒大業,都只是過眼雲煙,怎及得上你深情的一瞥。”
宋師道輕嘆了口氣,道:“青雅就是商秀洵的母親?”
魯妙子點頭道:“不錯,我對不起青雅,同時也害得秀洵小小年紀沒有了娘,她怪我也是應當的……”
宋師道忽然截斷道:“我懂了,或許我應該走了!”
老人微微愕然,低嘆道:“你先走吧,明天若有空,就找個時間到這裡來,我還有話跟你說,或許在這種時候也只有你能幫得上忙了。
宋師道睜開了眼睛,道:“明日我會來的!”轉身高歌道:
世間大,有情衆生居。
熔爐中,煉真假。
有一日,把情當假,女子的花落繞魂梟。
……
一步步高歌踏出的宋師道此刻身融於天地,步步身蓮。方明白,“我思故我在。”原來,穿越隋唐的宋師道,一直懷疑着這世界的真假,雖然有了記憶,有了新生,宋師道卻一直當着遊戲人生,而這也是爲何,面對尚秀芳時,宋師道毫不猶豫的刺下一劍,一劍穿胸,而在哪過後,宋師道卻發現,自己的心格外的痛,痛得是如此的真實,因此宋師道才快馬感到飛馬,問一問當世智者,而老人講着自己一生情感,講着大宗師之境方接觸世界虛實,讓宋師道一下悟了,正是“我思,有情,故真。”
“小子,晚上前來喝酒。”看着高歌瀟灑而出的貴公子,老人有些恍惚,不由出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