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後。
楚軍到達後,聯軍足足讓他們休整了兩個時辰,贏十三才揮動帥旗,號令八十萬兵卒向楚軍步步推進。
聯軍在迫近楚軍只有二十里時停下了。
漫無邊際的荒原上,兩隊百多萬軍卒整整齊齊的排成隊列,森然相望。
贏十三騎在高大的白馬上,一身盔甲,外披紅色披風,風獵獵吹過,拂起他的衣袍。這時刻,他俊雅的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墨黑的雙眸晶光閃動,整個人散發出一種難以形容的銳氣,一種慷慨激昂的興奮。
他昂起頭,擡眼望着對面荒原上的楚軍,興奮地想道:就從這裡開始,一切就從這裡開始!天下諸子碌碌,只有這楚弱還有一點本事。只要我這一次滅了他,我大秦便再無敵手!我統一中原,稱霸天下指日可待!
他想到這裡,不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下胸口中那奔涌的激情!
這時,馬蹄聲響,蒙其策馬來到了贏十三的身後。
蒙其與贏十三一樣擡頭眺望着楚軍的陣營,眺着眺着,他突然說道:“這楚夷倒是知禮了!上次齊魏韓三國攻他時,他可是絲毫不按規則地把對方引到了田坎山陵區,這一次卻安靜的與我們在荒原中擺開陣勢?”
贏十三冷冷一笑,輕哧道:“他可從不曾安靜過!”說到這裡,贏十三長劍一指,點向楚軍後面的青山隱隱處,說道:“此去百里,只一方狹路!兩側盡是高山,出口狹而長,而且谷中雜草繁茂。楚軍只要退入其中,我等便束手無策,如我方無意中踏入,那是插翅難飛!”
贏十三說到這裡,哈哈笑道:“那可是一進可攻退可守的寶地啊,那楚弱與我們約定此處作戰,真是用心險惡!哈哈哈哈,可他小看了我贏秋,我偏要與他在這種地方作戰,偏不會如他心願地追擊於他!哼,陰謀狡計只可用於雙方勢力相等時,現我方實力是他三倍,這一次他縱百般算計也是死路一條!”
贏十三朗朗的笑聲遠遠傳出,衆軍被主帥這自信而張揚的笑聲所感,一個個轉頭向他看來。每一張臉上,都帶着興奮,激動。
只有吳侯和魏侯兩人默不吭聲地看着這一切,目光中閃動着疑惑:不是說楚人有策令秦兵自退麼?怎地明天就要正式攻擊了,還依然沒有半點動靜傳出?
“駕——”
贏十三厲喝一聲,腳跟一踢,策馬向楚軍方向急奔而去。
一衆主帥本來都安靜地站在山坡上觀看,此時他這麼急衝而出,不由都嚇了一跳。蒙青連連策馬跟上。
贏十三胯下的本是萬中無一的良駒,此時全速而行,直是快如閃電。蒙青連連踢着馬腹,大聲叫道:“殿下,殿下!快停下,快停下——”
他扯着嗓子嘶喊,可聲音剛一出口便化入了風中,迎風衝出的贏十三也不知有沒有聽到。
馬行如電,轉眼間便衝出了十來裡,轉眼間楚人的陣營清楚地出現在視野中!
“哈哈哈哈……”大笑聲中,贏十三根本沒有減緩前衝的步伐,隨着他的急衝的身影,前方排成了陣列的楚人隱隱出現了躁動。
天啊,隔楚人只有三裡不到了!
蒙青心中又驚又亂,他嘶啞地吼道:“贏秋,快快停下,你莫不是瘋了癲了?”
就在這時,贏十三猛然扯住了奔馬,那馬因衝得太急,突然人立起來,“噓溜溜——”地發出一聲嘶鳴,倒退兩步才穩住身軀。
蒙青如狂風一樣衝到贏十三的身邊,沙啞地叫道:“十三殿下,你怎麼如此……”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啞住了,因爲對面的楚軍在一陣躁動後,一個全副盔甲的青年王者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
楚弱王出來了。
贏秋一看到楚弱王,仰頭便是一陣狂笑,笑聲剛止,贏十三朗朗地叫道:“楚弱,你也是當世英雄!足可當秋的對手!可惜現在秋沒有這個心情與你慢慢的廝磨,這一次秋要勝之不武了!哈哈哈哈!撼哉!撼哉!”
他的叫聲中注入了內力,聲音給遠遠地傳盪開來。一時楚人三軍盡皆得聞。聲音一落,贏秋也不再多言,他朝着楚弱王意味深長地盯了幾眼,又是一陣大笑後,突然拔轉馬頭向回沖去!
直到贏秋衝出老遠,蒙青才從怔忡中清醒過來,他急急策馬跟了上去。漠漠荒原中,兩道人影如煙一樣一衝而來,轉眼又是一衝而回。
蒙青一直衝回了老遠,一直到與接應自己的劍客們會合,還錯愕地看着贏十三:殿下如此急衝過去,便是爲了跟楚弱說上那麼一句話麼?
“陛下,這贏秋當真英雄也!”
文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止是他,弱王身後的一衆楚人的眼神都有了些微妙變化。這是個崇尚個人氣節的時代,本來他們對贏秋與諸國聯軍共同犯楚還有點不屑的,現在贏秋這麼一衝一喝,這些楚人便覺得這贏秋敢作敢當,不愧是個人物!
楚弱王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一雙厲目緊緊地盯着遠去的贏秋,暗中冷笑道:贏秋,縱你算計百出,這一次怕也是落了空了!
雙方約定大戰的日期是第二天,今天只需看一看對方的陣勢便可各自歇息了。
第二天辰時一到,雙方戰鼓“咚咚——咚咚”地響破天際,贏秋端坐在營帳中,連出去一觀的心思也沒有。
不一會功夫,蒙青掀開帳篷走了進來。他衝着贏秋一叉手,朗聲道:“殿下,越軍已向楚人攻出!”
“善!”
贏秋朗朗一笑,提起酒斟給蒙青倒了一杯酒,笑道:“請飲!”
蒙青沒有應聲坐下,他望着贏秋,遲疑地問道:“殿下不欲一觀?”
贏秋哈哈一笑,搖頭道:“越人只是試攻,秋懶得前去。”
蒙青在他對面的塌上盤膝坐下,沉聲道:“楚人確實精銳,我觀那黑甲軍與我虎威軍實不相上下。吳魏兩國都不願先攻,現越人攻了,如損耗過大,末免會埋怨殿下!”
贏秋嘴角一揚,漫不經心地笑道:“損耗過大?我巴不得他們全部埋屍於此!”他說到這裡,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淡淡地說道:“可惜的是,吳魏兩國過於狡猾,居然百般推拖不敢先攻,令我不能借楚人之人除去他們。吳魏既不出兵,越人就算出兵也必不會盡全力。你等着,越人這一衝擊只要略有受挫,就會撤兵求助於我!”
蒙青點了點頭,他皺眉道:“這麼說來,介時與楚人正面對戰的,還是我秦卒?”
贏秋仰頭喝下一杯酒,說道:“然。不過楚軍遠弱於我,此事不足爲慮。我虎威軍只要衝亂了楚人陣營,吳魏越便會信心大振,到那時,大勝已臨。”
蒙青肅然應道:“殿下算無遺策!”
贏秋哈哈一笑。
正當他的大笑聲破空而出,遠遠傳揚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不一會,一個急喘的聲音從帳外傳來,“稟殿下,咸陽急報!”
咸陽急報?
贏秋一怔。
蒙青也是一怔。
兩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後,贏秋騰地站了起來,叫道:“進來一說!”
“諾!”
來個是個風塵僕僕,汗水在灰塵滿布的臉上衝出了三四道印痕的麻衣劍客。他一進來便單膝跪地,雙手托出一個竹簡,朗聲叫道:“殿下,事情有變!二十前陛下突然重病而亡,四殿下被羣臣擁爲王太子,聽說周天子敕封四殿下爲秦侯的使者已向咸陽趕來!此是事件經過!”
“什麼?你說什麼?”
贏秋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腳步一跨,騰地向劍客衝出。卻因爲衝得過急,重重地撞到了几上,踉蹌了一下。
贏秋伸手急急地在另一個几上一撐,穩住身形。他渾然沒有注意到,自己這一撐,信手把那幾上的酒菜碟斟全部劃落在地,“砰砰砰”地碎了一片。
他三步並兩步地衝到劍客面前,右手一伸揪着他的衣領,剛纔還俊雅飛揚的臉上此時不但鐵青,還烏雲瀰漫,扭曲不已!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聽到沒有,再說一遍!”
贏十三的厲喝聲震盪着,從帳中遠遠地傳出。隨着他這喝聲一出,一陣腳步聲從帳外傳來。
麻衣劍客被贏秋緊緊地揪着了衣領,一張臉漲得紫紅,還哪裡說得出話來?他張着嘴啊啊地叫着,捧着竹簡的雙手不斷地舞動着。
蒙青見狀,連忙上前一步,接過這人手中的竹簡說道:“殿下,這上面有詳細記載!”
贏秋青白扭曲的俊臉不時地跳動着,他咬牙切齒了一會,終於手指一鬆,放下了這劍客的衣領。
“啪”地一聲,那劍客向下摔去,他身手倒是不錯,順着下落之勢一個翻滾便爬了起來,小心地退後幾步肅手站在帳篷角落裡,這麼大一個漢子,此時額頭上的冷汗直如雨水一樣涔涔而下。
贏秋似乎冷靜了不少,他緩慢的,有點顫抖地接過蒙青遞來的竹簡,一目十行地閱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