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溫雲見她臉上的陰霾,便大略知曉其中意思,遂道,“陳夫人雖爲賊人之妻,卻也是攻破金國的大功臣,與她生了矛盾總是不好的。”
無憂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陳嘉敏陰險狠辣,說實話,她心下生了些許恐懼。
“前些日子進宮,我見了陳夫人一面。她面善語善,倒不是個斤斤計較的女人。”寧溫雲娓娓說道。
無憂呵呵一笑,伴着幾分嘲諷的意味,“你也說了只是面善語善,並非心善。”
寧溫雲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現在陳嘉敏風頭正盛,他們不得不謹慎着。陳嘉敏狠心弒夫,她哪裡會不知道她的心惡?
“有時候,面善、語善便夠了,太多了反而讓人猝不及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就跟對付蕪妃一樣,她勢力尚存,還不是得罪的時候!”
襄伶見情勢有變,遂插問道,“娘娘可要見陳夫人?”
“見吧!”無憂淡淡地說了一句,便與寧溫雲一同去了正殿。
自回了北魏,不知不覺已過去一月,陳嘉敏終日待在陳府上,果然發福了不少。
她今日擇了一件深紫色的衣裳着身,脖領上的兔毛十分稀少,她早已適應了金國的溫度,因此連一件披風都沒有用上,手上更沒有抱手爐,似是一副毫不怕冷的樣子。
見無憂出來,兩人同是正二品,因而不必多禮,只互相福身,一同坐於正座和側座上。
寧溫雲則要約束着禮節,遂向她福身道,“夫人好。”
“這位是薇夫人吧?”陳嘉敏淺笑道。
她們雖有過一面之緣,但一面就能記住寧溫雲的身份,無憂不得不懷疑她另有預謀。
寧溫雲倒是沒有生疑,只是莞爾一笑,向她道,“是,妾身是金國侯府琴瑟苑的薇夫人。沒想到陳夫人還記得妾身。”
似是看出了無憂微動的面色,她只輕笑道,“薇夫人的封號,乃是聖上所賜,且與北魏的魏同音。如此殊榮之人,自然讓人過目不忘。”
無憂一向不欲與陳嘉敏多說,淡然直入正題道,“陳夫人來此,有何貴幹?”
她早就習慣了無憂的直率,只無謂笑笑,“昔日金國有一位公主,名爲千夜,尚有些身後事沒處理好。侯妃與她交好,所以本夫人來與侯妃一同處理。”
這算什麼意思?是威脅麼?她終於安娜不住了?
寧溫雲不解,“金國俘虜中,似乎沒有這號人物……”
無憂眉心微動,笑向寧溫雲道,“是個不重要的人物,自然不會寫在名單上。”
寧溫雲更是不解,“既然不重要,能有什麼身後事要處理呢?”
陳嘉敏聽說過她倆的交情頗深,本以爲寧溫雲已然知曉“被俘虜”的實情,沒想到無憂的嘴這麼嚴,連交情最深的姐妹都不透露一字。
隨即一笑,“畢竟是金國亡俘,薇夫人就不要多問了吧?”
聽她這麼說,寧溫雲只好閉口,給了無憂一個疑惑的眼神,見她沒有迴應,才略略猜到她心中的慌亂
,看來這個千夜公主並不簡單!
“溫雲,”無憂低聲道,“你且先回去吧,我與陳夫人一起處理即可。”
她耳聰目明的,最是能分辨無憂的情緒,明明那麼不安,爲什麼要支走她呢?
見寧溫雲遲遲不走,陳嘉敏故作漫不經心地笑笑,閒閒地喝了一口茶,“薇夫人還怕本宮吃了侯妃娘娘麼?”
寧溫雲莞爾,“夫人確然風趣,妾身忽而想起琴瑟苑尚有事務未及處理,便先行一步了。”
見她起立,陳嘉敏也跟着站起來,微笑道,“薇夫人好走,改日有空,咱們再續續話,可好?”
寧溫雲回之一笑,便踱步出了正殿。
心下還是擔心無憂的處境,忽而想起汀怡來,她是從金國帶回來的侍婢,想必她知道些不爲人知的事。
正殿內,四季海棠的清香並不濃郁,伴着紅梅的點點幽香襲入鼻間,格外好聞。
殿中的兩支金柱,由舞雀開屏之圖作爲裝飾,孔雀羽毛上,更有藍寶石點綴,其中貴重不言而喻,乃是繼後冊立時,龍君曜下旨賞她的。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無憂冷眼相對。
見她如此,陳嘉敏也不做計較,“就爲本夫人騙了你幾句,你便如此冷顏?難道辰侯待你不好?”
提及哄騙一事,無憂更是不屑,“他待我好不好,與你毫無相干!”
“呵呵呵,確然與我不相干!”陳嘉敏依舊是一副閒然,“自君上崩逝,已過去整整一月。我一人幽居陳府,一個人!”她故意強調道,“你明白一個人的寂寞麼?”
無憂緊眉,“你什麼意思?”
陳嘉敏遂學着她的直率,毅然道,“我需要一個男人,那便是辰侯。”
“你瘋了。”無憂說得極其平靜,像是事不關己一般,“陳夫人,你不會連寡婦的意思都不明白吧?”
陳嘉敏也處之泰然,像是胸有成竹的樣子,意態閒閒地喝着茶,看着自己在茶水中,倒影出來的影子,淺淺一笑,伴着一絲危險,“咱們同樣是伺候過他的人,爲何你可以做辰侯的女人,我就要頂一個寡婦的名聲?千夜之事,我實在不欲再提,本夫人並不喜歡濫殺無辜,這一點,你必然清楚吧!”
“你這是威脅我?”無憂不屑一笑,肆意玩弄起自己的指甲,“我可從不怕別人的威脅!”
初停了雪,太陽還來不及出頭,天空又籠上一層烏雲。忽然傾盆大雨而下,讓衆多外出不曾帶傘的人猝不及防,個個都被淋成了落湯雞。
也不知哪裡颳起的大風,挾着雨點重重地敲在窗臺之上,噼裡啪啦的聲響,一下便讓靜如止水的正殿熱鬧起來。
陳嘉敏臉色陰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可惜了,本宮並不愛喝酒。”無憂也不看她,只對着自己的指甲巧笑一聲,“陳夫人要請客,只怕本宮不得空呢。”
陳嘉敏呵呵一笑,“千夜,你知道我的手段!”
無憂順手端起一旁的茶杯,“千夜知道,本宮
卻是不知。本宮只知道後院事務繁多,實在無暇閒事。陳夫人是自己走,還是要本宮送一送你?”
“哼!你如此態度,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說罷,正要走,卻被無憂喊住,自以爲她想開了,便欣然道,“怎麼?侯妃娘娘開竅了?”
無憂眉眼一飛,家常一般說道,“在我們大齊,有一種鴨館子,專門養一些男妓。夫人若是寂寞,大可去大齊遊歷一番。”
北魏教育出來的傳統女人,哪裡受得了這般屈辱!
“慕容無憂!”陳嘉敏怒得瞪紅了雙眼,毅然狠然道,“你死定了!”
無憂隨即正色道,“你若敢將千夜之事透露出去,這便是我要對你說的話。本宮一向言出必行,夫人最是明白吧?”
陳嘉敏冷冷一笑,“那我們便鬥一鬥!不過勝者爲王、敗者爲寇,到時你可別求本夫人饒命!”
“勝者爲王的道理,沒有人比本宮更清楚。”無憂舉眸,彷彿目空一切,冷冷地逼出一句話,“陳夫人,恕不遠送!”
與此同時,寧溫雲也在落梅居外尋到了汀怡。
此時,天色纔剛暗下來,似有下大雨的趨勢,汀怡正吩咐侍人,將落梅居外的花盆,都搬到花室去。
剛搬完花,大雨便傾盆而降,寧溫雲將汀怡叫去了落梅居。
“侯妃娘娘在金國時,都是你伺候起居的麼?”寧溫雲倒了一杯剛沏的熱茶,置於一旁放涼,凌厲的眸子很快對上汀怡的雙眼。
汀怡驚得垂首,並不敢直視,忙答道,“是,原還另有一位宮婢的,只是後來歿了,便就剩奴婢一人了。”
寧溫雲輕嗯了一聲,“看得出你深得侯妃的信任。本宮問你,侯妃與陳夫人是什麼關係?可有恩怨?”
談及以前的事,無憂和汀怡都會不禁一顫,現下亦是不例外。
寧溫雲一向眼尖,看着她異樣地一顫,忙問道,“侯妃於金國時,真的是俘虜嗎?”
一個俘虜,怎會有宮婢伺候起居?寧溫雲一早便懷疑俘虜的真假,龍千墨俘虜無憂,根本毫無價值!
這樣的問題,汀怡倒是第一次聽到,俘虜不俘虜的,她其實也沒什麼概念,遂如實道,“回薇夫人的話,奴婢不知。”
她這樣一說,寧溫雲便以爲她有心瞞着,隨即冷了臉色,“本宮與侯妃交好,你想必知道吧。怎麼同是主子,侯妃能使喚動你,本宮便連問問題的資格都沒有麼?”
汀怡委屈道,“夫人問的資格自然有,不過奴婢也該有不回答的資格吧?既然夫人與娘娘交好,不如去問娘娘好了,當事人總比我這個局外人要清楚些。”
倒是個口齒伶俐的丫頭,只是忒不懂事!寧溫雲薄怒,“本宮是爲了救她,你最好配合一些,不然就替你家主子收屍吧!”
被她忽而暴起的語氣嚇了一跳,汀怡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心下更是委屈,“奴婢只是實話實說,何來不配合呢?夫人何故要在這大吉的日子裡,說這般不祥的話?也不怕犯了娘娘的忌諱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