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淪峰坐落於京城南邊相鄰的全州城邊,是一座靈氣浮動風景秀美的山峰。
林青宗的竹軒便位於這座山的峰頂
由於離得近,四人各乘一匹馬,沒有駕車。兩日後的黃昏時分便到了全州城中。
林訣本打算一鼓作氣直接上浮綸峰進林青宗竹軒,但被蔣灼一口否決了。
他帶三人進城找了家體面的客店過夜,決定休整後第二日再上山。
四人要了兩間上房,放下行囊準備去街上解決晚膳。
蔣灼也不知是不大喜歡林訣還是何故,看起來似是不大自在,索性提議散開來各吃各的,幾步消失在了街口。
久屹在坊中歇了半個時辰,湛暝便從街上回來了,而且還提了個食盒。
湛暝一進門,久屹便立刻皺眉道:“你帶什麼回來了?”
顯然久屹已經聞見了味道。
湛暝自顧自的將食盒放在桌上,邊道:“你的晚膳。”
見久屹皺眉坐在那裡未動,也不做聲,湛暝只好又道:“快喝吧,街上賣的,再等便不好了。”
自從先前在飛鴻嶺中被那陷阱中的養棺黑血控制了神志,久屹便尤爲忌憚接觸血液,但又時常感到飢腸轆轆。
這是一種絲縷綿長的折磨,就像無時無刻不在隱隱作痛卻又不會撕心裂肺,苦不堪言。
可即便如此,久屹卻不敢輕易再沾染鮮血,就怕無法自拔。就如有些事情,若不能徹底遂願,便最好一刀斬斷,免得牽腸掛肚。
見久屹仍未動,湛暝便將食盒中的小盅取了出來,坐在他對面遞了過去:“不是人血,是羊血,喝吧,別總熬着。”
湛暝如此用心,久屹也不好再託詞,接過小盅捧着喝了起來。
這架勢看起來頗像在喝湯。
不過,久屹就是久屹,若不是他末了輕輕舔嘴脣的動作,湛暝真以爲他是在食不知味的品茶。
平日裡他喝茶就是這般端端的,本就是品不出什麼味道,但還會帶着幾分腔調的模樣。
湛暝看着他喝,忽然道:“去竹軒的事……你若是不便同行,便在此處等候我們回來,如何?”
久屹聞言一愣,放下了手中的湯匙問道:“你是說,閻邵雲和炆爞?”
見湛暝點了點頭,久屹笑道:“閻邵雲此時應該在京中了。
眼看臨近法會,林青宗乃四大宗之一,需參與主持大局。定會早早趕到。
事關天下安定,閻邵雲無論如何都會前往參會。
至於炆爞……”
久屹用湯匙攪着‘蔘湯’頓了頓接着道:“他早已隱世,又不喜約束,不可能在林青宗中現身。”
炆爞,這個名字湛暝不陌生。若是他沒記錯,這個炆爞應該就是數千年前,上古藥神——神農,的長徒。
那可是人間第一批神造之人的後代,說着傳奇,其實也不過是普通的人。
可炆爞之所以能活到了現在,幾千年不老不死,實是因爲一個天大的烏龍。
不是因爲他成了仙或是入了魔。而是因他在神農身隕前的一場試藥中,意外的獲得了永生。
時間太久遠,沒人知道當時確切發生了什麼,總之,他活了下來。但卻沒能將永生的秘密真正弄清楚。否則,神農也不會身隕了。
神農離開後,他隱世了一段時間。後因戰亂,被迫出世濟世救人,亂世中他又漂泊了好一段時間。而後,幫着神農後裔創立了林青宗,緊接着便又隱世了。
炆爞隱世是真的就消失的無影無蹤,無人能聯繫知曉他的行蹤。
直到九百年前,他將收留的小妖閻邵雲帶回林青宗。又一次掀起了好一番軒然大波。
風波平靜後不久,他便就此又消失了蹤跡。
之後他人到底去了哪裡,遇到了什麼人,發生了哪些事,百年前又是怎樣認識乜寒涯的,外界是無人知曉的。
在外人看來,到現在炆爞是否還真的活着,都很難說了。
如此久遠傳奇之人,大概也只有書中還會有隻字片語證明他曾經的存在了。
到現在,很多後生晚輩大概都不知炆爞是何許人也。除了因他太過低調,又喜隱世外,到底也還是因他的身份。
早前,他是神農長徒,德高望重,妙手神醫,自是風光一時,史書簡冊中也自是吹捧有加。
但後來,他跳脫輪迴,獨得了永生,享了擺脫災病之福,各種褒貶不一之辭也就此接踵而至。
即便他醫道高超,行善無數,卻也只是醫得了萬般衆人之身,醫不了半顆善妒之心。
閒言碎語總比光輝榮耀傳的風靡。因而,又有人開始傳言,說他跳脫輪迴,不仙不魔,已然成怪。
六道衆生,分神、聖、佛、仙、人、妖、鬼、怪、魔。
前面的可謂萬衆敬仰,而後面的風評便一級比一級差,排在末端的更是低賤人人唾棄。
妖、鬼、魔不用說,而這‘怪’卻有所不同,凡無類可歸之物,世人嫌之避之的,皆可歸爲怪類。
於是,許多靈體、異獸便皆被歸爲怪。殭屍,也屬怪類。
而炆爞,就這樣被歸屬了怪。史記書冊中也從此漸漸淡去了他救濟蒼生德高望重的身影。
湛暝想,這或許是炆爞後來如此執着於隱世的原因吧。
即便他在林青宗的地位堪稱祖師,想必徒留的虛銜也暖不了一顆冰寒的心吧。
不過像他這樣的人,想復生自己執念之人,確是做得到。
也難怪他有水玉棺,還能做到封存記憶。
更難怪久屹說湛暝解決不了此事,顯然這世上,能打得過炆爞的人屈指可數罷。
湛暝看了看久屹,似是忽然想起了了什麼,探身問道:“前些年我事忙,也不大在意林青宗之事。
現下想來倒是想問,百年前全州這一帶似乎曾有過一次人魔出現的傳聞,而後似乎不了了之了。
那時間似乎正對得上乜寒涯身故,此事可同炆爞與乜寒涯有關?”
這件事其實當時還算有些轟動,那時的人魔雖不似現在這般猖狂,但實力相當了得。事發之時,在全州着實引起了一番軒然大波。
不過,現下已經過去了一百多年,全州一帶還會提起的人都已不多了,何況是外地之人。
久屹看了看湛暝,難得他想聽聽故事,便同他大概講起了乜寒涯百年前的經歷。
乜寒涯年幼時便遇到過炆爞。
那時他不過七八歲,正值無憂無慮、天真童稚之年。只可惜,他卻已不能像同齡孩童一般不諳世事的玩耍。
他每日想的只能是如何吃飽,如何穿暖,如何躲過街邊乞丐惡霸的追打,如何能有一晚安身之地。
那一年,乜寒涯家中遭匪。時值除夕,他因貪玩,同祖母在街中閒逛,躲過了一劫。也說不上算幸還是不幸。
回家後見此情形,祖母一時受不住打擊,心悸而亡。
幼年遭災,他一時間成了鰥寡孤獨。
他原本還算溫飽的小家,一時之間付之一炬。疼愛他的父母、姑婆、叔舅、祖母,上下三十餘口一日之間,統統離他而去。
小小年紀,便孤苦無依。他有哭過,有鬧過,直到筋疲力盡,可無濟於事。滿院沉睡的人,沒有人起來幫他、起來哄他、也沒有人理他。
他們回不來了。
可他還活着,他很餓,很冷。祖母爲他買的包子早就吃完了。
可他沒有銀子,什麼都沒有。最後不得不沿街乞討。
爲填飽肚子,他混入乞丐之中四處乞討。
小寒涯性格內斂,話語不多,但卻憑着楚楚可憐的模樣討到了不少銅板。
只可惜,禍不單行。因他搶了當地幾個惡霸乞丐的營生,剛討了幾個銀錢,轉臉便被打的傷痕累累、破爛不堪。
自此,他也正經是過了好一陣子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東躲西藏的撿餿飯、喝泔水的生活。
後來一日,炆爞在全州街上見到了撿飯吃的小寒涯。
見這不及腰胯高的小孩可憐,便上前同他搭話。
可小寒涯只是怯怯的看着這位俊逸的青衫男子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