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來鴻纓放走廚子親眷,究竟是出於同情,還是……?
很多關係深挖下去,皆是紙糊的,一戳就破,父子之間,居然也是。
兒子,居然會罔顧親生父親之令?
一道閃電驟然劃過,親生父親……
據我所聞,來鴻纓之母——婕潤夫人,亦是被擄劫而來。
昔年,凌如霜獲罪被殺,其妻婕潤隨即嫁入來府,此經此歷,與我生母嬋娟夫人,一模一樣。而我的生母,當時腹中已有先夫的遺腹子,只因絕食求死,腹中胎兒不幸流下。假若,當時她未求死,那麼這個胎兒,順理成章即成來俊臣之子。
縱觀老賊這些子嗣,無一不好逸惡勞、恣兇稔惡,唯有第五子謝蘭燕桂,獨樹一幟。或許他體內流得,本非老賊之血,因而超凡卓羣,聳壑凌霄。
想通這一點,一切迎刃而解。
十月初一燒寒衣,我祭拜完父親之後,暗暗等着來鴻纓那邊的動靜。
若他確是凌如霜之子,必會拜祭,夜幕,他果然有行動。
悄悄跟在後面,見他進了一個地下巢穴,少焉之後待他走了,我跑上前,掀開洞口,徑直走下去,果見裡面陳設着一個靈位——先父凌如霜之靈位。
他果然是凌如霜之子!
此時,一把刀抵住了我的脖子,來鴻纓去而復返,“當初你若從了我,我可以放你一馬,但今天你自己送上門來,就別怪我!”
刀刃漸漸割破我的皮肉,“我當初拒絕你,是因爲要向來族之人復仇!”
“向誰復仇?”他冷戾兇霸,宛如變了一個人。
“來俊臣!”事已至此,不如坦白,他既非老賊之子,即非敵人!
他冷酷的眸中閃過一絲驚訝,卻不爲所動,我將一切盡數告知,他聽了,再發質問:“我爲什麼要相信你?”
我將頸上的金蟬玉葉一把扯下,“這塊玉佩,是生母嬋娟夫人在我十歲生辰時贈與的禮物,背面刻有我的生辰八字,你找她對質,必能佐證!”
來鴻纓收了刀,半信半疑,“你與她,至今沒相認?”
“是,大仇未報,相認枉然,不如不認!”
“你們,死守此人,若有瀆職,格殺勿論!”他將我推給一羣死士,自己攜金蟬玉葉而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回來了。
“當初,你嫁與豐饒侯爲妾,是不是想借他之力復仇?”他猶有疑慮。
“當初跟隨豐饒侯,只爲一個情字,後來方知,情屬虛無,愛主縹緲,故割情舍愛,假死於世,不再爲情所累!”
“那你追隨我,又是爲了什麼?”
“結交能人異士,伺機誅除酷吏!”
他的一雙明眸中戾意終散,一把抱住我,如若能一早坦誠相見,就不會有那麼多挫折了!
是啊,逾越鴻溝,從此又是同盟!
星月齊明,羣山拱翠。
“那晚跟蹤我的人,是不是你?”他陡然問。
是,但你怎會懷疑是我?
“起初,我懷疑是老賊的人,但他沒有行動,似不知內情,那會是誰呢?以你的脾氣,一旦發現你敬重的師傅助紂爲虐,必會立馬走人,而你卻沒有,這本身就是矛盾的!說不定,跟蹤我的,就是你!你知我在暗中行善,故心有諒解!”
“弟子在師傅面前,已沒有秘密!也希望師傅,坦誠相待!”
“這個自然,”他眸光皎皎,“石泉已成家立業,不想將之牽扯其中,而你,與我同仇敵愾,也不算在利用你!”
“那下一步,該如何行動?”袖中拳頭死死攥起。
“酷吏一黨,權勢已達頂峰,朝野衆人,痛恨者數以萬計,而女皇的統治日漸鞏固,不似從前罵聲一片,故酷吏政治,必有終止。且女皇年事已高,已放棄立侄,改立李顯爲太子,將來李顯繼位,樹倒猢猻散,焉有他們放肆的?酷吏,已不復昔日煊赫。當年我從軍大漠,也是爲了避其鋒芒,而今,兵不血刃,即能令之萬劫不復!”
對,其人蛇鼠一窩,必不似嘴上說得那麼團結一致,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如從他身邊人下手,引發內訌,到時候反目成仇,自相殘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