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身世

一個身着斗篷的人被帶進了阿籬的牢房,此人將自己包裹的很嚴實,渾身上下只露出一雙眼睛來。她一進來就圍着阿籬打轉,上上下下足足打量了兩圈,阿籬很是詫異。

“姑娘,可還記得我?”那人放下自己頭上的遮蓋物,露出整個面部。

阿籬緩緩起身,對着眼前之人也疑惑的細細打量。然後她眼睛裡出現了異樣,激動的對着那人叫了聲。“姑姑,是你嗎?

那人望着阿籬隨之點頭,然後落下淚來。

被阿籬稱作姑姑的這個人其實就是聖女白清心的貼身侍女無塵,以前經常往返地宮和鎖心殿,替白清心照顧阿籬。阿籬那時喚她作姑姑,心底對她有過類似於那種對母親的依賴。可自從那個血夜之後,阿籬就再未見過她。

阿籬記憶中的無塵,是個年輕漂亮又溫和的人。那時的無塵皮膚白皙細膩,眼睛大而明亮,小巧的鼻子,明豔的嘴脣,是個鮮活美麗的可人兒。她對阿籬笑,偷偷給阿籬溫暖。沒想過再見,她竟蒼老成了這副模樣,頭髮花白,滿臉皺紋,身體前傾彎曲,像個七十多歲的老嫗。

“怎麼會這樣?你怎麼變成了這樣?”阿籬很是吃驚,她滿是心疼的扶着無塵詢問。

無塵沒有回答阿籬的這個問題,而是用枯如樹枝的手,顫抖着幫阿籬理了理頭髮。她淡笑,很是滿足的說道:“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你和你母親長的真像。”

無塵沒有說,其實當年她是被南宮權的手下抓到了。爲了逼問出遺太子的生死和下落,南宮權對她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先是威逼利誘然後是大刑伺候,天下最殘酷的刑罰都挨個被她嚐了個遍。

這十幾年裡的每一天每一個時辰,她都是在痛不欲生中度過。如若身上不是還有任務,她或許早就撐不下去自絕於世。

那天她被南宮權的人帶着去辨認阿籬,遠遠看着她覺得是,但她不能認。

認阿籬就等於害阿籬,南宮權那樣狠辣的人一旦確認威脅存在,便會毫不猶豫快速斬殺,不會多停一秒。所以即使當時的南宮權已憑一模一樣的相貌給阿籬下了判斷,她還是給出斷然否定的答案。製造南宮權的疑惑時間,從而給要營救阿籬的人餘出時間。

阿籬於無塵而言,是她在這世上的希望和牽掛,也是終結她自己噩夢的唯一機會。

南宮宏知道無塵的存在後,也曾一直悄悄的爲阿籬尋過無塵,他不想阿籬總是那麼孤單。

只是南宮權爲了封鎖有關前朝之事,將其秘密關押在很少人知道的暗閣之下,由南宮權直接控制,非招下面的人皆不可出。南宮權突然離世,無塵和其看押她的人和外界失了聯繫,所以南宮宏才一直未找到。

這次金樽爲了彌補對阿籬之前的傷害,找無塵也可謂是下了大功夫。爲了讓阿籬在這世上多份牽掛,他可謂是掘地三尺,找遍了這皇宮裡大大小小的角落。

“我····有父親嗎?他是誰?“阿籬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問題。

無塵爲難的看了一眼阿籬,“我答應過你母親,一輩子都不說出此事。”

阿籬垂下眼眸,掩飾不住的失望,想不到只是知道父親身份也竟成了一種奢侈。

“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無塵嘆口氣,終於是對阿籬這孩子一直以來的不忍心,讓她這輩子第一次做了有違自己主子的事。

無塵坐下來,眼神看向前方的一個點拉遠,記憶似乎是回到了很久,很久····,很久的以前。

無塵自小就跟着白清心,先是白清心的婢女玩伴。後因白清心被選做聖女,她就一道跟着入了宮,成了白清心的貼身侍女,那時她們才九歲。

剛入宮時,她們很害怕,離了熟悉的爹孃和家,身邊和眼前只剩下這看不到邊的空和大。

白清心被安排住在前聖女的宮殿,由前聖女作爲師父每天教習她巫法,她不被允許和師父以外的人交流,無塵就跟在其身邊照料她的生活。

白清心之前是很開朗活躍的,可自從來到宮內,她就越來越沉默,眼裡的亮光也越來越少。無塵看着很替其焦急擔心,可也無計可施。直到後來,白清心的世界出現了兩個人。

那日白清心跟着師父去天壇祭祀,師父做法,她則一身白衣立於一側。白清心帶着面紗不染凡塵,微風吹過,烏黑的髮絲隨白衣一起仙氣飄飄。

她一心專注於師父的做法,卻沒發現站在下方的兩個少年,看她已看的入迷。

行完巫法,白清心跟着師父從臺上下去,路經那兩人。白清心覺得自己的裙子被什麼絆到了,致使自己無法再向前。回頭順着裙後尾看去,原是裙子被一少年踩在了腳下。

白清心滿臉不悅的瞪過去,那少年卻突然對她露出了陽光一般燦爛的笑容。白清心一愣,那笑容有些震撼到她。自從入宮,她就沒再看到過這麼美好的東西,到處都是冷冰冰,陰森森,所有人的臉上都是諱莫如深和不可說的急匆匆。

待那少年鬆了白清心的裙子,白清心慌忙收過神,憤怒作勢一瞥,然後轉身隨着師父匆匆離開。

那少年的笑雖然在白清心的心上留下了印記,可白清心也只以爲是個偶然的短插曲,並沒對此多想,也沒想過會和那少年再有後續交集。

一日,白清心獨自坐於院中練習心法,誰知牆外卻投來了石子。她擡眼一看,竟是那日的那個少年。

那少年一點不認生,趴在牆上朝裡面的白清心喊,“喂,你叫什麼名字?我們上次見過,你可還記得?”

初聽這話,白清心很詫異,因爲別人都叫她小聖女。沒人問過她她叫什麼,連她自己都快忘記了自己的名字,因爲沒有人會在意。在這裡她就聖女這一個身份,也爲此而活。

詫異過後,白清心又給了那少年一個極不友好的眼神,然後回了屋還關上了門。

此後的連續幾日,那少年每日都來,不管白清心理與不理,他總是自顧自的喊話,風雨無阻,熱情從未消減。

“喂,你這樣一個人坐着不無聊嗎?不如出來和我們一起玩吧。”

“今日天氣不錯,外面的這些花都開了,要不要出來看看?”少年把一隻腳放在牆上,一隻腳垂下來不停晃動。許是喊累了,也許是白清新的毫無反應,讓他百無聊賴的開始一個人自說自話。“確定不出來嗎?這可是人間美景,你這樣辜負了雙眼可是會後悔的喲。”

“喂,我今日來的有些晚,你有沒有期待我出現?”前一日剛有些下沉的情緒,今日就一下子又漲回來了,他可真是鍥而不捨。

白清心從不給予他迴應,甚至未曾和他說過一個字。每次要麼把他當空氣般不理會,任他喊話,自己專心修煉。要麼就是漠然看一眼,然後旋即回屋不再出來。

白清心起初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有些心煩,因爲影響了她的習法。可慢慢的,她就把他當成了一種意外的習慣,他吵鬧的聲音也成了一種陪伴。到後來,她甚至都有些期待他的存在和出現。

可時間長了,白清心也害怕,她怕此事被師父知道。到時候不僅要獲懲罰,說不定還會牽涉到那少年。所以她決定想個辦法趕走那少年,讓他不再來。

白清心在練習招蛇的巫法,那少年又來了。一上來就是吊兒郎當的玩笑話,還痞痞的不以爲然。“喂,不會說話的氣人妹妹,大氣的哥哥又來陪你了,開心嗎?”

白清心本就有意要驅離他,再加上他這一頓不着調的調侃。白清心一個巫法下去,一條吐着信子的大蛇便出現在了那少年的正前方。隨着一聲驚呼,那少年撲通一聲落了地,落在了牆外。

由於沒有聽到後續聲音,白清心害怕的起身,跑到牆邊貼耳詢問。“喂,你怎麼樣啊?有沒有受傷?”

那邊遲遲沒有迴應,白清心有些害怕。只猶豫了片刻,便什麼都不顧的開了院門。沒去看期待已久的外面景色,直接搜尋到少年奔赴過去。

“喂,你怎麼樣啊?有沒有事啊?”白清心焦急來到那少年身旁,滿是擔憂的連聲詢問。

“哎呦,痛死了,我的腳好像斷了,動不了了。”那少年在地上痛苦打滾,表情都糾結在一處。“快來扶我一把。”

白清心想伸手但又有些猶豫,師父告訴過她,不可以和男性有身體接觸。

“哎,我說我這都是因爲誰啊,是誰把我從上面嚇下下來的,怎麼現在扶我一把都不行嗎,是想讓我在這兒活活痛死嗎?”

白清心緊了一下眉頭,咬脣決定將自己的一隻手伸出,遞給少年。那少年拉住白清心的手起來,瞬間換上從前沒正形的表情,又怪怪的看着白清心說了句。“原來你會說話啊!”

“你……”白清心驚詫着剛要反應,卻被少年一把拽下了面紗。

“你長的不醜嘛,那怎麼一直以來這麼羞於見人啊?”

少年滿滿的笑意,白清心卻是又氣又急,追着他要面紗。

少年一點不着急,一路逗弄白清心,既讓她看着快追上了又在最後不讓她追上。少年讓白清心一路隨着他在花園裡跑,起舞狂奔。一段追逐下,白清心累得氣喘吁吁,索性放棄,扭身準備回去。她是看透了這少年的用心,逗她玩呢,她纔不會讓他得逞。

那少年卻倒追着回來,擋住了她的去路。“喂,你要是這麼走了,我就告訴你師父今日之事。”

白清心氣的牙癢癢,但想到師父那嚴厲的樣子卻又不得不屈服。“你想怎樣?”

“和我們一起玩吧!做我們的朋友。”

白清心這纔看到,原來這少年的身後還有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少年,但那少年看起來要文靜很多,對着她也只是禮貌的點頭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