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京城

嚴陣以待的士兵面向寧無憂緩緩分開,陣列之中,有人策馬款步優雅而來,身姿挺拔端立,神韻優雅。

“王爺,又見面了。”謝瑾瑜坐於馬上,與寧無憂平視,目光含笑,卻似噙着冷意。

“謝都尉,”寧無憂輕笑,身下的馬似因長途跋涉又突然遇到這樣的情況而有些煩躁,他輕輕地拍了拍馬脖子,神態悠閒自若,似看非看的看着謝瑾瑜的方向,“本王回京,不知謝都尉這是何意?”

謝瑾瑜淡然一笑,說道:“得知王爺要回京,特意奉皇上之命,來迎楚王殿下入城。”他策馬向前走了走,說道:“王爺也知,這幾日並不太平,爲何王爺的安全着想,還是由在下來保護王爺比較好。”

寧無憂眯了眯眼,突然看見一個從斜方向策馬而來,走到謝瑾瑜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之後,謝瑾瑜蹙了蹙眉,周身的防備和警惕才放鬆下來。他看了看寧無憂身後的人,說道:“王爺,請入城。”

寧無憂冷冷一笑,輕輕夾了夾馬腹,帶着一行人緩緩入城。

京城寬闊的街道之上立刻變得擁擠起來,可京城街道之上的百姓卻依舊風輕雲淡。對於京城之內的各種官員和皇家的排場,他們的好奇心並不那麼強烈,只是一開始不停的觀望,等沒發現出其他新奇的事情之後,便依舊如往常一樣談笑風生,平靜生活。

皇家的爭鬥,與他們不在一個世界。

寧無憂深深地吸了口氣,緩緩地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眼前的繁華昌盛,似乎恍如隔世。

街道兩旁水渠之上的楊柳,枝條蒼遒單調,離去時還有些昏黃枯澀的葉子,如今只剩下煢煢的樹影。

人潮如流,紛紛向街道兩邊散開,避開陣仗浩大的軍隊。寧無憂目光飛快地掃過擁擠的人羣,手不由得開始緊緊地拽住馬繮。一路疾馳,星夜兼程,再加上血戰拼殺,他的手心早已佈滿了些許厚繭,如今他手心微微出汗,馬繮輕輕地勒着手中中的繭,有些隱隱作痛。

前方便是街道拐角,一行人穿過縱橫的街道,寧無憂終於還是沒有在人羣之中發現木梓衿的身影,當身後的人羣一一被拋卻遠去之後,他心情複雜,如瀚海沉浮。

王府的大門終於出現在眼前,守門的侍衛看見一行軍隊圍擁着而來,不由得一愣,警惕防備之後,見其中爲首的人是寧無憂,險些喜極而泣!顧不得其他,幾人紛紛跑上前行禮,扶着寧無憂下馬,又讓人將馬牽到馬棚之中好好照料。

“謝都尉,本王到了,這一路,有勞謝都尉了。”寧無憂輕輕地眯着眼,目光尖細的看着謝瑾瑜,十分客套地說道。

謝瑾瑜輕輕點頭,吩咐“護送”的軍隊散開,說道:“王爺,皇上體恤您南下平叛辛苦,又擔憂您長度跋涉勞累了身體,所以特意允許您在府上好好休息調養。平時若是無事的話,便可以不用出府了。”他輕聲說着,目光一直落在寧無憂臉上,見他依舊得體從容,神態自若,依舊面不改色,便輕笑道:“皇上會在合適的時機,召您入宮。”

寧無憂點點頭,輕輕地拂袖,轉身進入府中。

他腳步從容,不急不緩,可進入府中之後,看見府中殷切看着他擔憂的王府中的人,心微微一沉。

他擡手揉了揉眉心,輕輕地揮手,說道:“都下去吧,該做什麼做什麼。”他蹙眉,看着遊廊水榭,忽然覺得這王府有些空寂。

他早已習慣孤身住在這偌大的王府之中,此時忽然回來,一切似乎物是人非,心境不復從前,不過都是心中念想的人不在這裡而已。

他緩緩地走過遊廊,一步一步,走得很沉,這迂迴懸浮在秋水之上的水榭蜿蜒着,道路並不長,可他卻花了些許時間才走完。

剛出水榭,突然聽見一道驚喜的聲音:“五哥!”

寧無憂腳步一頓,聞聲望去,見掩映的道路之中一人一瘸一拐地腳步一高一低地向他走過來,他的腳步很急切,可因爲腿傷未愈的原因而走得緩慢。

寧無憂走過去幾步,兩人終於停下,寧浚站在原地,呆怔地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又擡頭,又低頭,嘴巴動了動,哽咽地說道:“五哥,你終於回來了!”

寧無憂很是嫌惡地看着他,“你怎麼還在我這裡?”

寧浚一怔,恍然擡起頭來,“我在這兒養傷啊,我腿還沒好。”

寧無憂冷哼一聲,“隨你。”他心情煩亂,側身而過,不去理寧浚。

“五哥,等等我!”寧浚從侍女手中拿過柺杖,追了上來,“五哥,你回京了,你怎麼回京了?不是說……不是說你……”

“說什麼?”寧無憂挑眉,輕笑,“說我會謀反?”

“不是啊,”寧浚立即急切地說道,“如今朝堂之上,都說五哥暗中擴張……”他艱澀地頓了頓,欲言又止,只是擔憂不已地看着他,“五哥,你爲什麼要回來?你若是不會來,便還有勝算的可能,你帶着你的勢力,與皇帝那小子抗衡幾天,說不定還更有把握些。可如今你回京,便什麼都沒有了。處處受到制衡,如同俎上魚肉,若是再想後悔,恐怕都沒有機會了。”

寧無憂似笑非笑,一身錦衣端正華貴,一連幾日幾夜的奔波,他面色略帶疲倦,可卻並未染上風塵。依舊是一身清華雅貴,如竹如玉。

他擡手拍了拍寧浚的肩膀,笑道:“既然如此,你就該回自己的府上歇着,爲何還呆在我的府上?”

寧浚欲言又止,“五哥,現在可怎麼辦啊?你……真的要和皇帝鬧翻臉?”他冷哼咬牙,“皇帝再怎麼說,也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當了幾天皇帝就反了天了,當初皇兄若是在……”

寧無憂冷冷地看着他,由於眼神所迫,寧浚只好噤聲。寧無憂深切又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向懿德堂。

紅袖早就讓人準備好洗塵的用品,寧無憂清洗乾淨,換上一身乾淨的常服,再用了膳,又回臥房休息到夜晚時分,才慢慢地醒過來。

一切如常,甚至比他以前更加的清閒許多。

窗外淡淡的光映入窗櫺,臥房之內清寂雅緻。他起身點亮燈,光線將房間照得通明剔透,連映在地上的影子也似精細般雕刻雅緻。他叫了紅袖,去請納蘭賀。

納蘭賀進入懿德堂,快速走到他身邊,寧無憂正微微歪斜着身子輕輕地靠在案几之上,案几之上,只剩一盞明亮的琉璃燈盞,燈火輕柔如紗,照在他衣袂之上,如月色華美清雅,似在他身上落下淡淡的輕紗。

他正隨手翻着一本手札,仔細查看,纔看出那本是木梓衿的手札。

原本她落在薦福寺之中,她被人帶走之後,他讓人送回了王府。不久前纔到他手中。

“王爺,”納蘭賀恭敬謙和,輕聲說道。

寧無憂闔上手札,擡頭看着他,沉聲隨意地問道:“如何?”

“王府之外,果然有人監視着,”納蘭賀說道,“王爺一入府,那些人便來了。”

寧無憂勾了勾脣,輕輕地搖頭,笑了聲,“入秋之後,也很涼啊,難爲他們了。”

“王爺,您這是被軟禁了……”納蘭賀蹙眉,神色凝重。

“嗯……”寧無憂點頭,“剛纔我進府時,便知道他們會這麼做。謝瑾瑜穿皇帝之令,讓我好好地留在府中休息,不就是想軟禁我嗎?只是,皇帝顧忌我是他王叔,又不好明目張膽的讓神策軍或者御林軍圍住王府,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暗中監視了。”

“王爺打算如何?”納蘭賀憂心忡忡。

寧無憂沉默不語,只是又將木梓衿的手札翻開,又問:“你明日讓端王來一趟。”

“好。”納蘭賀恭敬地應聲,“那……謝姑娘呢?她如今可是以準王妃的身份住在王府之中。”

寧無憂翻頁的手微微一頓,疑惑地問道:“謝姑娘?謝明嬈?”

“是,”納蘭賀點頭,“她剛纔來見我,問我可否可以見一見王爺。”

寧無憂若有所思,“現在幾時了?”

“剛過酉時。”納蘭賀斟酌着說道。

寧無憂看了看窗外已經完全黑沉的天色,恍然地說道:“酉時,這塊就天黑了?”

“如今已是深秋快入冬了,自然就天黑得早些。”納蘭賀說道。

寧無憂輕輕的摩挲着廣袖袖口,輕笑:“在雲南時,天色可沒那麼早就黑了。”他起身,將手札收入袖口之中,說道:“你讓謝明嬈去水榭暖閣等我吧。”

“是。”納蘭賀恭敬地退出懿德堂。

寧無憂拿上披風,披上之後,提着那盞仙雲瑤臺的宮燈往水榭暖閣而去。

他慢慢走着,宮燈氤氳出的光亮隨着腳步輕輕地搖曳着,水面吹拂而來的風微微涼爽,遠遠看去,水榭之下,瀲灩水光旖旎如星河。粼粼水面之上,映出夜色之中被燈火點亮朦朧的樓閣亭臺,猶如一幅朦朧美妙的幻境。

走近,看見謝明嬈靜靜地站在暖閣之外,她衣衫單薄,身形有些消瘦,瘦弱的身軀似風一吹便會倒一般。她輕輕地攏着肩膀上的披風,見寧無憂走來,連忙行禮。

“不必多禮。”寧無憂擡手,“進暖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