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契約

木梓衿慢慢地將趙知良放開,趕緊給他墊了個枕頭。

“這位是……”趙知良看着顧明朗,問道。

“他是顧將軍。”她立刻說道,“我剛好和他一起躲雨,便碰上了。”

趙知良立刻要下牀行禮,顧明朗一把將他按倒在牀上,說道:“不必多禮了。我這裡沒那麼多規矩。”

被大力按到在牀上的趙知良猛喘幾口氣,點點頭,“是。”

“你們怎麼……”

“趙大哥的遠房叔父是隨王爺做過事的,我們那時候認識的。”木梓衿沒等顧明朗問完,便回答道。

“原來如此。”顧明朗點頭,“只是,他叔父既然是替楚王辦事的,爲何又會讓你淪落到如此地步?”

木梓衿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牀上的趙知良起身,說道:“只因我犯了錯,叔父便不方便再提攜我。”

“犯了什麼錯事?”顧明朗又問。

“這個……”趙知良猶豫。

“將軍,此時也不是追究這些的時候吧?”木梓衿打斷兩人的問答,“他如今已經這個樣子了,我要帶他離開。”

趙知良一聽,連忙從牀上起來,微微搖頭,說道:“不行,我和藥鋪簽了契約,不能隨便離開。”

“什麼契約?”木梓衿眉頭一蹙,怒道:“讓掌櫃的出來解約,我們不幹了!”她又想到什麼,又問道:“你怎麼就會到這種地方來做事呢?京城之中大大小小的地方多得是!”

趙知良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輕聲說道:“我一開始來時對京城不熟,一聽這裡有活做,便來了。”

“契約的事情你不用擔心。”顧明朗說道,“這藥鋪……是我嫂嫂孃家開的,我還能做得了主。”他似乎覺得說了這些臉上掛不住,又道:“你直接將他帶走便是,其餘的,我來解決。”

“如此就多謝將軍了!”木梓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頭卻腹誹,沒想到顧家的人,竟然還做着這樣壓榨人的營生。藥材本就賺錢,再這樣倚着顧家的權勢壓榨一番,其中的利潤更是不可限量。

“可是……”趙知良躊躇不已,猶豫不決,似乎不願意答應。

“可是什麼?”木梓衿恨鐵不成鋼地看着他,“你千辛萬苦來京城,難道就是爲了在這裡當一個搬運藥材還被人壓榨的苦力?”

趙知良一臉的羞愧和不甘,死死地咬着牙,眼神黯然慚愧。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之後,他才輕輕地點點頭。

店鋪之中的小廝奉承討好的端來了熬好的藥,笑得一臉諂媚的走進來,“將、將軍,這是……”

“端過來,放下就可以了。”顧明朗指着桌子,說道。

小廝立刻將藥放在桌子上,又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木梓衿把藥端給趙知良,他謝過之後,一口喝完。

窗外的雨依舊濛濛涔涔,偶爾從天中滾過隱隱悶雷,淡銀色的閃電犁開雲層,銀蛇一般躥過。偌大的京城完全被這場入夏以來的第一場陣雨吞沒。

等陣雨漸漸平息之後,她才辭了顧明朗,與趙知良一起離開。

入京這麼久,木梓衿還是第一次花錢僱馬車。平時與寧無憂在一起,多數情況下,他會很好心的讓她與自己同乘一車。

這馬車當然比不上寧無憂的馬車,一路轔轔而行,車輪碾過街道上的積水,緩緩地朝着南城的方向行駛。

這偌大的京城,一百一十個市坊,阡陌縱橫的街道,繁華綺麗總是有,喧囂熱鬧也不少。可是每個市坊之中,卻是無數的衆生百態。

比如越是往南走,人便越少,高樓瓊閣也越是少見,北方緊靠皇城和行宮的繁盛和榮華漸漸地遠去,矮小的土坯圍成的市坊之中,普通的宅院鱗次櫛比,在市坊星羅棋佈的京城之中,不過是不起眼的角落。

馬車最終停下,趙知良先跳下了車,搶着要給車伕錢。木梓衿拗不過他,也知道他好面子,也不和他糾纏下去。

進入豐安坊,坊中有大大小小無數戶人家,趙知良帶着她進入坊內西邊一處小院落,院落單獨闢出來一房間,房外有一棵高大的柳樹,此時柳樹經過雨水沖洗之後格外的鮮亮嫩綠,綠絲絛垂下,隨風飛舞。樹上甚至有一個鳥窩,偶爾傳來幾聲鳥叫。

他推開房門,讓她進去坐。又看了看桌上的茶,爲她倒了一杯。

她跟隨他一同進去,兩間房,乾淨整潔,明亮,茶也是熱的。她微微挑眉,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他垂下眼,撓撓頭。

她又起身,將房間之中四處打量了一番。見牀上放着乾淨的衣服,衣服旁放着一塊牌子,牌子上,印刻着“武侯”兩個字。

她嘆口氣,沉聲道:“趙大哥,你有事瞞着我。”

趙知良臉色一變,“哪兒有?”

“哪兒有?”木梓衿轉頭看着她,目光如炬,她將那牌子舉起來,問道:“這是什麼?還有這衣服又是什麼?”

“我……”他欲言又止。

“武侯,官職雖然很低,但是也是有俸祿的,而且,你這衣服,也是武侯的官服。想來,雖然你爲了幫我犯了錯,可你的叔父也不會虧待你。所以爲你謀了武侯一職。既然如此,你爲什麼還要出去給那家坑人的藥房做搬運呢?”她一陣見血地問道。

他躲閃着她的眼神,不敢直視她,隨後又擡頭,說道:“你不也是有事瞞着我,還一瞞就是十幾年!”他豁然起身,直直地瞪着她,眼神之中無數的情緒反覆交織閃過,“你……”他擡手指着她,將她從頭看到腳,“你……你竟然是個女人,你卻從來都沒告訴過我!”

“是你自己從來沒有問過我!”她自知理虧,語氣便柔了下來,“我可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就是男人。”

他冷然一笑,點點頭,“也是,就算你穿上女裝,也不像個女人。否則我也不會一下子就認出你來。”

她伸手就要去揪他的耳朵,可剛剛伸出去,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以前的木梓衿了。他也似乎意識到了,連忙躲開,“男女授受不親。”他一本正經地說道。

冷哼一聲,她看了看時辰,將給他買的藥放在桌上,說道:“時辰不早了,我得回王府了。這些藥你自己熬好了吃掉,或者,讓你這個房子裡的女主人給你熬也可以。”

“你怎麼……”他愕了愕,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回到楚王府,寧無憂的幾個貼身侍女在懿德堂內進進出出。

木梓衿一見那幾個侍女手中抱着寧無憂換洗的衣服還有平日裡沒再用的圍爐,有些詫異,問道:“王爺回來了?”

“紅線。”紅袖從懿德堂內盈盈走出來,“你這日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纔回來?”

“在外面避了陣子雨,便回來晚了。”木梓衿說道,“王爺這是怎麼了?”

“這日突然下雨,沒有防備。王爺同皇上去薦福寺時淋了雨,又有番邦的使臣在,不好離開,便有些受涼了。”紅袖說道。

“不要緊吧?”木梓衿往房間內看了看,見侍女正在點火爐,將房間薰暖。

“王爺本就體寒,又不喜歡淋雨,所以心情不好。”紅袖說道,“已經讓大夫來看過了,沒有大礙。”

這就好。木梓衿點頭說道:“正好我有事要找王爺,”她從另外一個侍女手中端過薰好的乾淨的衣服,說道:“我替王爺送進去吧。”

一場傾盆的大雨將空氣之中的渾濁衝散乾淨,但是也將一股泥土的腥味衝散開來。帶着微微的寒涼,有些刺骨。

房間之內,暖氣融融,茶香幽浮。輕垂的帷幔錯落掩映,木梓衿放輕腳步走進去,見寧無憂半躺在軟榻上,手中正拿着摺子,靜靜地看着,眉心微蹙,似有心事。

“王爺。”她輕輕喊了一聲,走過去將乾淨的衣服放在軟榻上。

他似乎是剛洗過澡,身上帶着些暖暖的水汽,眉梢間還殘留着幾分溼潤的慵懶愜意,聽見她的聲音,也不過是微微擡了擡眼,隨後又將目光落在那張摺子上。

“有事?”他還是將摺子放下,輕輕地靠在軟枕上,看着她。

她思索了一會兒,說道:“王爺可還記得,那晚我們在暖閣之中打的賭?”

他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她。

“那個賭約,其實說到底,我也沒輸啊。按照規定,王爺是不是該給我一百兩?”她看着他。

那晚,他們兩人同時寫下那個從公主府中逃出來的人的名字,她寫的是謝璘,而他寫的是謝瑞軒。其實謝璘就是謝瑞軒,兩人都沒有猜錯。算是打了個平手。

所以,她又說道:“既然我和王爺打了平手,那麼就折算一下,一百兩折算爲五十兩吧。”

他冷冷一笑,搖頭道:“想從本王這裡訛錢?”

“怎麼能說是訛錢呢?”她瞪大了眼睛,“王爺,你要說話算話啊。”

“既然你讓本王說話算話,那麼,本王就告訴你。”他正色地看着她,帷幔之間遺落進來的光,如水痕般搖曳婆娑,映照在他的眼中,似乎隱隱含着笑意,“那場賭約,其實你是輸了。”

她不由得上前一步,很不服氣,“怎麼是我輸了呢?”

“皇上說過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謝璘這個人。所以,你寫的謝璘,其實就是一個不存在的人。而本王猜的謝瑞軒,纔是正確答案。”他笑得很得意,“所以,是本王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