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到知天命的年紀,又要迎來一場豪賭嗎?
蕭侯無奈的搖了搖頭,嘴旁的苦意愈發濃稠。
安伯塵這封信函只說了三件事,其一,離公子爲蛇妖,其二,他一統世家子欲阻軍斬妖,其三......
“伯塵與公子,請先生擇其一。”
低聲唸叨着,蕭侯也只有苦笑的份。
離公子若真爲蛇妖,那一切的一切都能解釋了,只有妖孽纔會擁有這等近乎扭轉乾坤的手段,一而再再而三的挫敗他,直敗得他再無半點抵抗之心,死心塌地的臣服。伯塵雖然天資極高,可畢竟年少,縱能翻雲覆雨轉手得到琉京世家子,可也只是塵世中的本領,又如何敵得過離公子。可是......
“大人,可是賊軍的降書?”
就在蕭侯猶豫之際,一員滿臉絡腮鬍子的大將放聲問道。
“不是。”
蕭侯擺了擺手道。
那員大將皺了皺眉,又道:“攻城弩車已準備妥當,大人還不下令攻城更待何時?”
看了眼那員戰將,蕭侯漫不經心道:“韓將軍莫急,時辰未到。”
“哼!大人好生猶豫,城上就幾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攻佔琉京只在眨眼間,大人何必作小女兒態!”
聞言,蕭侯面色不變,甚至還笑了笑,目光從血書上收回,幽幽道:“如此,還望韓將軍未吾軍斬一員敵將,先祭旗在攻城。”
大笑三聲,韓將軍邁步出列,抱拳道:“韓某領命!”
抄起三丈狼牙棒,韓將軍風風火火的走出營帳,全然沒察覺到蕭侯眼中一閃而沒的冷光。
伯塵,休怪我無情,你若連一將都拿不下,又如何是離公子的對手。多殺幾將,平一平軍中怨氣,容我也多想一會。
......
京城北郊,叛軍不再前移動,城上衆人暗舒口氣,看向安伯塵眼裡奇光連連。
忽而擂鼓聲響起,叛軍前軍一字排開,從陣中飆出一匹烈馬,馬上坐着個殺氣騰騰的大將。豹眼環髯,身高八尺,手提三丈狼牙棒,得意洋洋的在城門前兜了一圈,隨後停下,狼牙棒猛地插於泥濘,望向城頭哈哈大笑道。
“諸位公子有禮了,某乃先鋒韓敢當,今借爾等人頭祭旗,誰敢一戰!”
這一聲暴喝無異於平地起驚雷,炸響在衆人耳邊,就連城內百姓也都聽得清清楚楚。
一時間,城上諸人齊齊看向安伯塵,城中的百姓們先是一愣,隨後放聲高呼。
“安校尉!”
“安校尉!”
“安校尉!”
......
無華面色一緊,剛想上前說什麼,就被張佈施攔下,搖了搖頭。
滿城民心皆系安伯塵一身,這第一仗只能是他的,他若避戰,方纔鼓起的士氣蕩然無存,他若戰敗,城內必將大亂,只有他勝了,才能鼓舞士氣,繼續將這無將無兵的城池守下去。
“安兄弟,此人有地品修爲,務必小心。”
張佈施低聲道。
點了點頭,俯視向城下得意洋洋的大將,安伯塵深吸口氣,猛地提起銀槍,低喝道:“放繩索!”
一旁的金吾衛稍作猶豫,抄起繩索扔向城下,安伯塵翻身而出,在所有人複雜的目光中飄下高城。
七十里琉京,江南首府,如今卻得依仗一個出身低卑的佃戶子弟,世家公子們面露慚愧,互視一眼,紛紛垂下頭。
站穩腳跟,安伯塵提槍而立,遙望向對面一臉古怪的大將,就聽身後傳來“吱呀”的聲響。
回頭看去,城門打開一條小縫,李小官雄赳赳的拍馬而來,隨後翻身跳下,將馬讓給安伯塵。
“伯塵,小官爲你壓陣!”
李小官抱拳喝道,面無懼色。
想到小官有刀槍不入之軀,安伯塵稍作猶豫,點了點頭,旋即提槍上馬,壓着馬步向敵將而去。
瓢潑大雨掩不住一陣響過一陣的擂鼓聲,反觀琉京一方,鴉雀無聲,就好像一座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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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雖下着雨,可安伯塵只覺火風撲面,心頭的熱血在擂鼓聲中奔涌而上,直衝腦門。
和演武場上不同,和獨戰墨雲樓也不同,這一次可是真真正正的疆場廝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且不單是安伯塵一人,若是安伯塵戰敗,連同他身後的琉京也會毀於一旦。
握着槍柄的手心溼了一大片,也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
擂鼓聲中,安伯塵壓馬而行,銀槍悄然擺動,緩緩醞釀着。
距離那員大將只差十來個馬身,安伯塵已能看清那人臉上的得色,地品修爲,若是戰久了,落敗身亡的定是我。
左手藏於背後,悄然捏出手印,安伯塵不急不躁,馬步平穩,只不過目光愈發冷凝鋒銳,就好似一柄即將出匣的寶劍。
“哈哈哈,居然是個小娃娃,沒想到我韓敢當竟也有欺負小輩的一天。”
不屑的看了眼安伯塵,韓敢當邊搖頭邊大笑,身後的叛軍也放聲大笑起來。
而正在這時,安伯塵忽然發動。
他匍匐在馬背上,揚臂舞槍,不算快也不算太慢。
風雨拂亂額發,少年的眸子愈發冷冽。
韓敢當猶自笑着,冷笑着盯着拍馬而來的安伯塵,拉起繮繩,手握狼牙棒,不慌不忙的擺開架勢。
霍國公舊部都好戲般看向那個飛蛾撲火的少年,一臉輕鬆,而城上諸人則個個面露緊張,心頭撲通撲通直跳。
轉眼後,兩人間只差五個馬身。
就在這當口,只見安伯塵忽地挺直腰桿,夾*緊馬腹,那馬兒不知爲何突然加快,迅若閃電,快如疾風,對面的韓敢當陡然一愣。
“臨兵鬥!”
震耳欲聾的擂鼓聲中,安伯塵低喝咒語,捲起一陣疾風加快馬速,彷彿一支離弦的箭,彈指間已然衝至韓敢當面前。
無邪破風而出,旋轉着,仿若毒蛇出洞疾刺而去。
措手不及的韓敢當立馬慌了神,擡起狼牙棒卻爲時已晚。
銀鋒劃過眼眸,韓敢當身軀一僵,難以置信的看向刺穿他脖頸的長槍,下一刻,直挺挺的墜下馬背。
鴉雀無聲。
雨水依舊下着,淋溼了韓敢當瞪大的雙眼,無聲無息。
直到安伯塵挑起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繞着敵軍徘徊了一圈,城頭上方纔傳來欣喜若狂的叫好聲。
城中的百姓們聽見哪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一個個喜極而泣,唸叨着安伯塵的名字,朝天而拜。
而敵軍上下直到此時都未回過神來,誰也沒想到驍勇善戰的韓將軍只一合就被那員小將斬殺當場,恐怕就連霍國公健在也無法做到,此時再看向安伯塵,霍國公舊部們眼中的輕蔑蕩然無存,只餘濃濃的震驚。
“還我韓兄命來!”
安伯塵已回馬,耳邊傳來兩聲怒喝,安伯塵皺眉轉身,就見兩員敵將羞憤交加的拍馬殺來。
冷下臉,安伯塵抄起銀鋒無邪,平復心緒,死死盯着來將。
之所以能斬殺韓敢當,只因安伯塵出其不意,藉助秘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至。若真戰起來,以安伯塵炎火修爲對上地品境界的韓敢當,怕是凶多吉少,而眼下來的兩將修爲亦不弱於韓敢當。
“安施主,這一陣且讓於小僧。”
雨幕中飄來一道雪白的人影,翩躚若龍遊,不沾冷雨泥濘,聲音剛至,人已笑吟吟的站在安伯塵身前。
憋了許久的秦國僧人終於按耐不住,朝向轉瞬即到兩將口喧佛號。
“去死!”
當先的敵將怒吼一聲,九尺長刀掀起雨珠如漣,重重劈落。
刀芒落下,卻被滿臉柔和笑意的無華夾於雙掌,轉眼後,長刀寸寸碎裂,急轉回飛,那員敵將猝不及防下被刀雨擊中,血淋淋的滾下馬鞍。彈指間,另一員敵將也已殺到,旋起流星錘砸向無華,無華稍退一步,含着笑點伸指點向流星錘。
一旁的安伯塵看得清楚,無華施展的雖是道技,可出手的瞬間他的手臂好似鍍上一層金輝,俊美如妖的容顏上寶相莊嚴,透着極爲神秘的氣息,卻又看不出他到底使得哪門子功法。
十指點中流星錘,乒乒乓乓一陣巨響,當無華收回十指時,流星錘已碎裂成鐵渣落滿泥濘。
那員敵將驚恐無比的看向無華,心頭慌亂哪敢再戰,連忙抓起重傷倒地的那員將佐,落荒而逃。
第一陣,安伯塵一合斬將,第二陣,無華彈指間連敗兩將。對面的敵軍靜悄悄一片,恐慌的看向那兩個大笑而歸的少年,再無一人敢出戰。而此時,城牆後卻是歡聲笑語一片,無論城頭上的世家子還是城中百姓都高呼着安伯塵的名號,士氣如虹。
“果然,還是殺人威風。”
迴轉城頭,無奈的看了眼安伯塵,無華幽幽說道。
張佈施搖頭暗笑,目光落向安伯塵,就見他正若有所思的望向城外敵軍。
鳴金聲終於在午後響起,黑壓壓的軍緩緩向後退去,直退出半里方纔停下。
城裡城頭一片歡呼聲,也只有張佈施好奇的看了眼安伯塵,暗暗猜測他那封信函中究竟寫了什麼。
可任憑他想破腦袋也無法想到,城外統帥大軍的正是墨雲樓裡那個平平無奇的老管家。
猶豫了整整一個上午,蕭侯終究還是下令退兵,傳令來日再攻城,幸好三將一亡一傷一逃,將士們雖心有不甘可也沒人再敢請令。
只消千人便可攻破琉京,蕭侯知道,安伯塵也知道。
隔着半里地,兩人遙遙相望,許久,營帳外的蕭侯暗歎口氣,收回目光。
“給你一夜時間已是極限,你若真是我尋找的那人,一夜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