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什麼事?”李苦兒的注意力完全被集中起來。
老頭從牀上拿起一杆旱菸袋,就着油燈點燃,狠恨的咗了幾口,定了定神,方纔吐出濃煙。李苦兒看着他拿煙的右手兀自有些顫抖,知道適才的回憶已經深深的勾起了他的恐懼,是以不再急着追問,靜靜的等待着。
過了一會兒,老頭慢慢敘述起來:“在婚禮過後的第二天,村裡就死了人。死者是村東頭劉鐵匠家裡的二兒子,剛滿二十歲,成親沒多久,身子一直壯得很。他死的很是不明不白,在夜裡睡着覺就讓人給殺了。等到第二天清晨,他婆娘起牀才發現自家漢子已經死了多時,屍斑都出來了,一下子給嚇瘋了。”
“等到劉鐵匠把官兵叫來,仵作驗了屍體,竟發現他、他的內臟都沒了!”
“官府對這種事也很在乎,畢竟是死了人,在我們這個小村子裡可不算小事了。最開始大家都猜測應該是哪個獨行大盜所爲,但除了那新娘子,最近村裡沒有來過其他生人,所以很快就排除了外人作案的可能。官家始終找不到兇手,便把目光集中在鐵匠可憐的瘋兒媳婦身上了,一通胡批亂問,草草的就給定了案。說是那媳婦氣惱丈夫打罵,在夜裡殺死男人,挖去內臟,後來禁受不住壓力就瘋了。”
“對於這種結果,大夥兒也顯得無可奈何,明知道里面有問題,卻又沒人敢聲張。總之,這案子就這麼過去了。”
李苦兒聽得有些納悶,開口詢問道:“難道沒有人懷疑那新娘子麼?”
老頭吸了口煙,苦笑道:“怎麼沒有,可人家新婚燕爾,第一夜自然是和丈夫洞房了。又有張有宰從旁作證,誰能說得出其他什麼來?”
李苦兒又問:“那些內臟呢?後來找到了麼?”
老頭一怔,回答道:“沒有,一直沒找到,大夥兒那時只當是被野貓子給吃了!”
李苦兒不再言語,聽着老頭繼續往下說。
“之後僅僅消停了一週功夫,就又有人死了,這回是村西頭的混混陳二,一家三口,全死了!內臟也都沒了!這次算是把大家都給驚動了,一連死了四個人,死法完全一樣,誰都知道是一人所爲,那是誰呢?還是那個瘋媳婦?人家還被關在大牢裡呢!”
“這事兒弄得全村人心慌慌,平常有空也不敢再在街上閒逛,一個個窩在家裡,晚上點上油燈硬挺着不睡,到了早上天光大亮才睡。你說,這樣應該沒事了吧?可他媽的照樣有人死!”
“又是一週時間,這回是村南頭,死了兩個。官家再也忍不住了,派人挨家挨戶的盤查,想要找出點什麼來,可哪那麼簡單,白費了半天力氣,屁都沒有查到。大家夥兒沒了轍,看這架勢還得死人,下一個是誰?是你?是我?都有可能!”
“後來有人出主意,說是沒準有鬼怪作難,請個道士吧。病急亂投醫,管他真的假的,衆人湊了些銀子,找了個專門捉鬼的法師。那法師還真了得,剛一到村子就說有妖氣,大夥兒一聽有門,頓時來了精神,陪着法師一番佈置,擺好了法壇,只等那妖怪再出來,就捉拿於它。”
“接連三個晚上的苦侯,終究是被我們給等了個正着。”
“記得那晚天陰沉沉的,月亮被遮掩住了大半,按法師所言,這叫做天狗食月,是罕見的陰盛之狀。那妖怪真要是想出來殺人,倒是個最好不過的機會,因爲在這時候,它的法力是最強的。”
“果不其然,到了三更天,天突然全黑了下來,無聲無息的,還有一陣陣冷風吹來,法壇上的燭火搖搖曳曳,好像隨時都要熄滅。我看得很清楚,法師當時的表情特別凝重,擎着貼滿黃色符文的木劍嚴陣以待。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北面的那盞燈猛的滅了。”
“法師見狀木劍往北面一指,叫道:‘天道恢恢,列缺移位,天狼星轉,妖魔伏誅!’”
“只聽得北面傳來一聲毛骨悚然的慘嚎,嚇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心裡空空落落的,若不是旁邊還有很多村民,估計我早已經逃了。不多時,眼瞅着一道黃色的光團晃晃悠悠的從北面飄了過來。那法師一看,大聲喝道:‘大膽妖孽,爲何在此作惡?’”
“黃光裡的妖怪‘咯咯咯’的笑個不停,可就是不回話,聽得大夥兒別提多難受了。法師沒心思和它乾耗着,可能是覺得這妖怪不太厲害,直接掐了個咒兒,把木劍拋了出去。我根本沒看清是怎麼回事,那黃光‘呲呲’的響了起來,不一會兒就消失了。原來逗留的地方這時只剩下一把木劍。”
“大家夥兒一看妖怪死了,都上前向法師致謝。誰知那法師搖了搖頭,說剛纔消滅的只是妖怪的一個分身,它的本體還在村裡。衆人方纔見識過法師的手段,料想誅殺那妖怪也就是早晚的事。一時之間,膽子都大了不少,有不少人慫恿法師帶着一同去找那妖怪。”
“法師被大夥兒這麼一捧,很是得意,當下就答應了提議,放出一個會飛的紙鶴,跟着它一直來到張有宰家。”
“砸開大門,裡面的情景着實讓人發毛,原本好好的一家子人,現在全都躺在院子裡,眼瞅着是沒救了。仔細一數,就少了新娘子一人。大夥兒這才明白,原來這一切的災禍都是那新娘子搞出來的。法師也很氣憤,從懷裡丟出一個小碗,對着噴了口血。登時豪光大漲,映得整間院子亮堂堂的,說來奇怪,天景中心竟然慢慢現出一個身影來。”
“妖嬈的身段,勾人的眼睛,還是那麼的美,不是那剛過門的新娘子還能是誰?只是同迎親那日相比,她的身後多了三條毛茸茸的尾巴!”
“‘三尾妖狐!’法師滿臉的震驚。新娘子‘咯咯’笑了起來,眼睛從我們身上一個個的掃過去,最後停在法師身上,嬌聲道:‘喲,看不出來,你這小道士竟然能看出奴家的身份來,真了不起!咯咯!’”
“法師拿着木劍指着她,我看見他渾身都在輕輕的顫抖,心知這回怕是壞了!”
“那狐狸精毫不在意法師的動作,徑自輕巧的緩步朝我們走來,口中笑道:‘奴家來這裡只不過是要呆上幾天,原本只是想吃上幾個人罷了。沒想到你們心腸真好,都這麼急着求死,奴家自然不能忤了你們的好意。所以奴家決定,今天就把你們都吃了。呵呵,你們喜不喜歡啊?’”
“我一聽這話魂都飛了,就想逃跑,可不知怎的,這腿就是不聽使喚,如何也邁不動步子了。我心裡着急,往旁邊看去,發覺其他那些人也和我一樣,看來是讓妖怪使法術控制住了。這時法師大喝一聲,把木劍對準狐狸精扔了出去。誰知這次不像殺那分身,木劍還沒碰到妖狐的身子,劍身上的符文就都自行燃燒起來,片刻之間變成了一堆灰燼。法師的臉色頓時白了,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
“狐狸精掩口輕笑道:‘就這點本事還想學人家來降妖除魔,活該你落到我的手裡,呵呵。’只見她隨意的揮了揮手,法師一聲慘叫,栽倒在地,再也沒有站起來。”
“那狐狸精做出一副極爲享受的表情,讚歎道:‘你們人的內臟都是這麼好吃,害的奴家如今想戒都戒不掉了。’”說到這裡,老頭停住了話頭,一臉的唏噓,似是極爲難過。
李苦兒聽到半截正被故事揪着,哪裡能耐住好奇,忙問道:“那之後呢?”
“沒有之後了。”
“什麼?那你們這些人怎麼活下來的?”
“誰說我們活下來了?”老頭突然擡起頭冷冷的盯着李苦兒。
“你……你……”李苦兒指着老頭驚得說不出話來。
老頭的臉逐漸扭曲,咬牙切齒道:“誰告你我們活下來了?”
“你們沒活下來,那你現在是什麼?”
“是什麼?你自己不會看麼!”
老頭猛地擡起胳膊,不知何時,那乾巴巴的手指上,赫然長出了十副閃着黑光的細長指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