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己沒有踐諾要做就要做最好,夏天很有些不好意思,他不想讓揚毅看到自己當初豪情萬丈,到現在卻還是一事無成。
雖然在冷水自己是那樣惹人注目,而真正在揚毅這樣闖世界的人面前,自己那點所謂的成績根本就不值一談,你夏天真的就是“土八路”也。
要是揚毅現在也與自己一樣,還在內在消磨時光。他能做到比自己還好嗎,在讀大學時,自己可是揚毅崇拜得要死的人物,僅因爲他敢於把自己送到新時代的潮流中去,他就在與自己分開這很短的時間內做到了脫胎換骨,他是走到時代前沿了,而自己呢,對他就要反過來去崇拜他嗎?
夏天邊與揚毅聊着,邊想自己的心事,身處祖國大陸內地,當然不能與我們國家作爲將來發展模式的特區來對比,你揚毅趕上了好時光,也踩上了時代鼓點的腳步,可我就比你差到哪裡去了嗎,我們內地固然還不如你們那個地方,但是我們不也在緊跟着而來嗎。
剛被揚毅叫到去吃飯,揚毅那個派頭讓夏天好不自在,我夏天現在怎麼說還不至於落泊到要讓你揚毅來施捨一頓飯的地步,你就比我多幾個錢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到時候說不定還是我倒請你呢。一頓飯有啥了不起,不就十多二十元錢嗎,這個錢對我夏天來說,還不是什麼大數目。
揚毅總是對着那些穿得花裡胡俏的女子看得專注,夏天很想笑他到現在還改不了那色德性,他沒有說出口,畢竟人家現在可是個人物了,豈能用老眼光來看新問題。
揚毅長得沒有夏天耐看,雖然他認爲自己比費翔只差那麼一點,可夏天與他走在一起,不用別人評價,夏天也知道自己比揚毅更有引力。
夏天的穿着不如揚毅,夏天的身上沒有揚毅那種刻意裝飾過的痕跡,但是夏天卻比揚毅更有氣質,那些女孩子對夏天與揚毅並肩前行,她們雖然第一時間把目光投向了揚毅,可是當她們再回首時,卻是對夏天露出微笑。
揚毅開始還沒注意到,來後來他看出了倪端,心裡就不平衡起來,你們是幹嘛,論地位我不你夏天差,若是講收入,你夏天就比我差得太多了,不說別的,就是現在咱們這身行頭,你夏天全身的裝束加起來,還沒我一隻皮鞋貴,憑什麼你還要象從前那樣在我面前把風頭出盡。
對自己這樣出去闖蕩並見了大世面的人,怎能與他們那些還是土包子的人相提並論呢,我揚毅既然是從大世界回來的人,那就要讓你夏天看到,我與你就是有本質上的不同。
從前他總是壓着自己,現在也該自己揚眉吐氣一回了,揚毅真想讓夏天出一次醜,好讓自己心裡得到片刻的平衡。
夏天只顧與揚毅談論着他們過去的校園寫真,他沒有看到揚毅臉上的變化,對那些擦身而過的女孩子們,夏天根本就沒想到她們會對自己有什麼樣的想法,他現在只想與揚毅好好的聊他們過去那種敢上九天攬月,敢下五洋捉鱉的快樂生活。
把揚毅看扁了是夏天的錯,他怎麼也沒想到,揚毅再不是過去那個單純的陽光男孩兒了,他在特區除了學到了真本領,同時也學會了嫉妒。
倆人說着腳步卻沒停下來,夏天好似想起什麼,他扭過頭,望着揚毅,揚毅以爲夏天看出瞭解自己那小人的心裡,他心裡驚慌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夏天,你夏天真的比我強呀,我怎麼努力也沒瞞過你。
就在揚毅等着夏天來數落他的時候,夏天開口了:“還是你好,看,不是實現了嗎。”
原來他並沒看出我這作祟的心裡,揚毅無言地笑笑,“你說啥呢,我們不都實現了自己的價值了嗎。”揚毅掩飾着自己心虛的靈魂,他把想讓夏天出醜的想法暫且束之腦後。
“那苟富貴,無相忘,如今你正在做那種事呢。”夏天提醒着揚毅。
揚毅沉思了一會,“是喲,我是比你強一些了,而今你又如何呢?”
見夏天不忘過去,還記得自己在無意中說的一句話,揚毅突然覺得自己很渺小,自己既自私也卑鄙,怎能這樣對等當初與自己親如手腳的朋友,他打消了要讓夏天出醜的念頭,自己在剛到深圳時不是出了太多的醜嗎,何必又要讓自己當時的悲劇在老朋友身上重演呢。
夏天沒有到過深圳特區,他就是連省城也不是很熟,所以他很可能對現在生活也不理解,自己本來是想幫他一把,反因爲他的回頭率比自己高就心生暗鬼,你揚毅也太不成熟了,揚毅自責着。他的本意並不要出夏天的洋相,也非要證明自已比他強,就是當年夏天的風頭似蓋過了自已,他心裡總是有絲絲不快,如今一切都換了個位,該他得意了。
前面就是一家還算高擋的酒家,揚毅不再調侃了,他停了下來,看牌子還光鮮。“不走了,就在這裡。”他以主人的身份把位子定了下來。
夏天擡頭看了看:“喲,還是四星級的,算了,還是找一家便宜一點的。”
揚毅竟直往裡走。夏天以爲他沒聽見自已的話,他還想說,可是門前的迎賓小姐早把揚毅引導着往裡走,夏天硬着頭皮跟在他後面。
這家酒店內設備無比豪華,他們進來後,馬上就有小姐帶着他們到一包間前,揚毅連眼都沒眨一下,掀起簾子就進到裡面,夏天見他如此從容,馬上就感到自已好似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全身總是自在不起來,雖然人家勿相忘,但是自已享受得起嗎?
近幾年來,省城的變化太大了,從前他們也到省城來過,但都是去一些和縣城的小酒館一樣的地方,現在說變就變了個樣,等他們坐定之後,馬上就有小姐給他們送來了熱氣騰騰的疊成小方塊的毛巾,揚毅接過來只象徵性地擦了擦手,夏天一時還沒鬧明白,揚毅揶揄他道,到了省城地方就得象來這些地方的人樣本,夏天只是訕笑。
“你說怎麼吃?”
揚毅徵詢夏天的意見,他想給老同學一點主動權,因爲他看到了夏天進門那一刻的窘迫樣子,對老同學沒能及時跟上時代的要求,揚毅就想給夏天補上這一課。
夏天以爲就和他到縣城的酒樓一樣,他要點菜,讓揚毅給擋下了:“哥們,你是真的不知還是故意搞笑,這個酒店我很熟,每次來這個城市辦事,我都吃住在這裡。這個酒店有它的特色,就不是直接點菜的,你只管報如何消費人家就會給你配搭好的。”
夏天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們吃不完咋辦。”
“涼辦!“
揚毅不屑一顧。
服務員再次進來後,她微笑着問,兩位先生如何消費,揚毅非常自然地說,“按四星標準辦兩人的份就行了,川味。”
服務員一如既往地露出她那招牌式的笑容,聲音甜得有些發膩,“好的,倆先生稍等,馬上就來了。”說完有如飄浮的雲飛去了,見到服務員穿梭般往來地忙,夏天有點過意不去,不就咱兩人嗎,這又何必呢。
“兩位先生用酒是走國際路線還是保護中華文明。”
服務員輕啓朱脣,夏天沒弄明白,服務員扦一句:“就是崇洋與愛國。”
這喝酒還能愛國,他沒等揚毅回答,就擅自回答,“能愛國更好。”
服務員應聲,“好的。”轉身就出去了。
見揚毅如此灑脫,他應付自如的樣子,夏天沒想到揚毅這個他們一起時還略微顯得有些的害羞男生,只通過不到一年時間的洗禮,人家就變得和當初判若兩人了,對比自已,同樣也是走在生活的前沿,可是不說別的,就和人家比應付,自已也是落伍得多了。
酒菜上來後,揚毅對他們身旁的兩位年青女服務員揮了揮手,她們就退了出去,臨出門時,輕輕地說道,“請多多關照。”
夏天聽得笑了起來,“喲,還學起日本人來了。”
揚毅淡淡地說,“以後你多來幾次就適應了,她們的話有時是不需你回答的。”
夏天想,人家省城人就是會做生意,哪象縣城的那些酒館那樣,不是老闆進來,就是服務員出去,看、這裡多安靜。
從上來的菜看,份量也不是很多,但就是那餐具也相當的考究。鮑魚做好後還保持原形,酒是兩瓶二百五十克的五糧液,外加兩瓶青島啤酒。揚毅拿起酒瓶,首先給夏天面前的高腳杯滿上,他嘲笑道,“夏先生真是時刻不忘自已是中國人,連喝酒也只喝咱們自家的。”夏天臉色潮紅,他知道自已對行規真是不懂了,幸好是在老同學面前出醜。
揚毅端起酒杯和夏天碰了下,他淺淺地喝了口:“哥們,你呀得洗腦了,本來我是想讓你見識一下那些白蘭地呀;或者軒尼詩什麼的,就是杜松子也不錯。可你倒好,一開口就來個愛國,當然按規矩人家只能給你上國產的了。也好我們都是愛國人士,消費自家的也是爲國作貢獻了。”
兩人邊說邊吃,氣氛卻也十分融洽,揚毅不忘主人身份,他見夏天吃相有鄉土味,又示範起夏天來,“哥們,你不要老是那個小腳媳婦的樣子,在這些地方,得紳士一般,還要有豪氣,不然就是你有錢人家在背後也會叫你土包子的。”
“到了我們那裡,若是和外國人打交道,這些禮儀就更重要了,有時你就是特想吃那份菜,也不能想咋就咋的,很多時候我是陪老外回來,還得煮方便麪來充飢的,雖說時代在進步了,但人家外國人就最講禮節的,要是你稍有閃失,就會把事情辦砸的,我也是下了苦工夫才學會的。”
夏天如同聽天書,他對揚毅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就能很好地適應那些煩瑣的禮節十分佩服,他本想開口問他是如何讓自已在無師就通了這關的,但他卻開不了口。
“哥們,你在那個叫冷水的公社,還是從前那份薪水吧,實不相瞞,兄弟我在深圳那邊,是講年薪的,今年效益還不錯,可能就是八萬元,當然是人民幣而不是美元。和內地相比,深圳是我國開放最早的經濟特區,那裡和我們從前所學的資本主義社會的管理模式十分相似,你有多大的本事,你大可不必留一手,儘管使出來,做事也不要看上司的臉色,只要你能,很可能今天你的上司明天就成了你的下屬。人人都只能拚命地幹,才能讓自已有立足之地。”
“那不是人員天天都有變動的可能?”夏天反問。
“是呀,還是鄧老人家有遠見卓識,他從南巡中就看出了我們國家過去的那套模式過時了,但是要在全國鋪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偉人就是偉大,他把深圳闢爲一個相對獨立的特區,進行試點,事實證明,老人家硬是目光獨特,將來把那裡成功的經驗引進到內地,那不是有章可循了嗎?”
揚毅介紹着他的所見所聞,他對中國的改革開放是一萬個贊成的,他明顯得了實惠的。
“過去幾十年,我們也不是原地踏步,就是社會主義制度的計劃經濟制約了國家向前發展的進程,鄧老人家來個辦特區,直接繞過了從前的羈絆,把深圳這塊小小的漁村,在瞬間就變成了一個現代化的開放城市,你說讓人能不拍案驚奇。”
揚毅對特區這個名詞情有獨鍾。
“過去搞了幾十年,不是就白費了?”
夏天有些不解,他還是認爲內地的成就是大的,你說深圳發展得好,我不否認,但那僅是彈元之地,內地那麼大,特區也只能存在於沿海那些狹小的地帶嘛,夏天就是不想讓自已給他同化。
“這你就錯了,深圳特區搞好了,再闢幾個地方作特區,幹好後又來一批,照此下去等不了多久,我們國家就會特區遍佈,那時不是一點一面的事了,到時候中國有很多象深圳那樣高速發展的城市還愁我們國家趕不上西方發達國家。”
揚毅心裡充滿了自信。
“你把深圳說得那麼好,但是我就不明白,那同樣是社會主義制度下的我國一塊版圖,象我們內地,就是批一張條也要多道手續,在那裡也是這樣的嗎?”
夏天想知揚毅如何來回答他的問題。
“哥們,你提得很好,深圳是我國將來的縮影,鄧老人家在祖國的南海邊畫了一個圈,把政策和經營權都全面下放給管理者,由他們自行作主,你說這在內地能行得通不,不說別的,就是那些婆婆媽媽也會讓人吃不消的。”
“我在深圳的這一年,可算開了眼見,要是還象從前那樣,我敢說我也會和你差不多,鐵飯碗算什麼,人家愛德華敢爲一個女人而拋棄江山,你小子還實實在在地被一泡尿所敝死,可悲呀。”
揚毅對夏天成天芝麻小事纏身林林總總的糾纏甚爲不滿。
看到揚毅舉手投足都是一副志得意滿的派頭,夏天感到他雖然也在勤奮努力地工作,但是和人家相比,他的付出和回報簡直是不可想象,揚毅顯然在夏天面前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受,但他還是認爲夏天其實在貢獻上比他要多得多,他在儘量拉短兩人間的距離,老同學嘛,相聚在一起,共同點還很多的。
他們從同學間的動向聊到古代的管鮑之交,從臺灣香港的飛速發展延伸到華盛頓的日新月異,還談到莫斯科的日暮途窮,把阿波羅登月和東方紅衛星進行比較,當然聊得最多的還是如今深圳的一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