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玩火!

站在已被黑夜吞噬的街頭, 米小曼呆掉了。

感覺身邊的一切正在以一種奇異的方式迅速消失,世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沙漠,將她一口吞沒。

她沒有眼淚, 腦子裡也沒有任何想法, 就只是覺得空了, 什麼都空了。

楊千遠開車經過的時候, 看到了米小曼, 車子擦過她的身邊,又攸然停住,而後再緩緩地倒車過來。

“米小曼。”

他按下車窗, 把頭探出來,發現果真是米小曼。

他察覺到她的異樣, 於是他重新把車停好, 關上車門走過來, 站到米小曼面前。

“出什麼事了?”

米小曼臉色蒼白,像是什麼也沒聽到。

他擔心地皺了皺眉。

耳邊車聲呼嘯, 他左右看了看,然後輕輕抓住她的右上臂,低聲說,“站在這裡危險,我們先到邊上去……”

就在這一瞬間, 他看到米小曼的眼裡掉下一顆淚來。

他的心, 突然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擰了一下似的。

楊千遠把小曼帶上車, 更親自幫她扣上安全帶。

“回家?”

她搖搖頭。

“那去哪裡坐坐?”

她低下頭, 又搖了搖。

於是他提議, “那去附近走走吧。”

車子駛入湖邊的停車位。

楊千遠下了車去買喝的,小曼則獨自沿着湖岸走了起來, 沒走幾步,她坐下來,脫了鞋子,又脫了襪子,再把褲腿捲起來,把兩隻光腳丫緩緩伸進湖水。

初春的天氣,湖水雖未刺骨,卻也依舊寒涼。

小曼被凍得全身毛孔豎起,卻也堅持沒有把腳收回來。

她來回划動着腳,被夜色染成紫藍色的湖水在她的小腿邊蕩起了細細的漣漪。遠處的月光,靜靜的。

楊千遠回來後看見這幕情景時,表情不由怔了怔。

坐在月光下嬉水的少女。他此時腦子裡唯一蹦過的詞,就是純潔。

他走過去,把奶茶遞給小曼。

“謝謝。”

她接過奶茶,捧在手裡,低頭喝了一口。

“巧克力口味的?”

她有些欣喜,意外她的上司竟會剛好買中她最喜歡的口味。

他點點頭,沒回答。他不會跟她說這是他早就瞭解的。關於她喜歡喝什麼,喜歡吃什麼,上班喜歡聊什麼八卦,下班爲什麼不喜歡坐電梯而是走樓梯。他其實瞭解她很多,可他不會告訴她這是爲什麼,他不會告訴她其實她早已入駐他的內心而他根本沒打算讓她知道,哪怕此時很可能正是他趁虛而入的大好時機。

他坐到她身邊,毫不介意自己的西裝革覆。

“不冷嗎?”

他指她泡在水裡的腳。

她笑了笑,“不冷啊,經理要不要來試試?”

他其實不太高興這時候聽到她叫他經理。但他只是用一種致謝不敏的表情拒絕了她的邀請,“小心別感冒。”

“不會的,我身體強壯的很。”

“但願如此。”

“的確如此!”

他笑了,爲她連這麼點小事也要逞強的樣子。

她真的很像個孩子。

他們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奶茶喝到一半的時候,冷了,而眼前的月色依舊是那麼美。

可兒把海川扔到地上的手機撿起來遞給他,他沒接,扭頭負氣地說,“你走吧,我要睡了。”

他厭煩極了,恨不得整個世界都消失,包括他自己。

可兒把手機輕輕放在牀頭櫃,走了。

海川在牀上躺了一會兒,還是心浮氣躁,偏偏胃裡又開始疼得厲害,他跳起來,掀開被子,噼哩叭啦地衝進衛生間,狠狠地吐了一陣。頭低在洗面池裡的時候,他突然感到眼眶有些熱。

海川拉開病房門,卻看到可兒坐在門口。

她根本沒走。

“海川,你沒事吧?”

她看出他的臉色不好,蒼白得嚇人,而且兩隻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彷彿剛剛哭過。

海川皺着眉頭看着她,“你怎麼還沒走。”

可兒靜靜站起身,“我擔心你身邊離不了人。”

他惱怒,衝上去一把抓住她手臂,衝她大吼,“你傻的嗎?沒腦子的嗎?我是你什麼人啊,用得着你管我這麼多嗎?”

可兒什麼也沒說,只是用她的眼睛告訴他一切。

她愛他。

所以她放不下他。

“很難過嗎?要我陪陪你嗎?”她極盡全力地溫柔,卻只是換來向海川極其粗暴的一聲。

“滾……”

“一定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夠好,不夠體貼,纔會讓他對我起了厭煩之心。”

當楊千遠問米小曼是不是跟向海川的交往出現問題時,小曼這樣說。

楊千遠拍了拍她的腦袋,說,“你沒那麼糟。”他伸出手,拉她起來,“肚子餓了,要不要陪我去吃點東西?”

小曼一臉奇怪的擡頭看着他。

“怎麼,我臉上長角了?”他難得玩笑一句。

小曼笑了。

“不是,就覺得今晚的經理像變了個人似的,完全不一樣了。”

他也笑,指了指天上,說,“今晚是滿月,說不定過一會兒我就會變身爲狼人!”

她咯咯咯地笑出聲,一時間,好像已經忘記了煩惱。

他彎下腰,親自拎起她的鞋子,“車上有毛巾,擦乾了再換鞋。”他走在前面,忽又轉頭,提醒她路上的小石子,“走路小心。”

餐廳裡演奏着浪漫的音樂。

鋪着藍白色細格紋餐布的餐桌上,擺放着玫瑰與蠟燭,顯然前來就餐的大多是情侶,一對對頭並頭坐着,一邊享用美食,一邊耳鬢廝磨地竊竊私語,偶爾發出一兩聲剋制而優雅的輕笑,就像電影裡演的十八世紀的歐洲貴族。

小曼對着牛排揮舞着餐刀。

她一點也不注意自己的形象,甚至也沒把坐在他對面的這個男人當成自己的上司,男朋友?當然沒可能。可楊千遠偏偏就是很受用這一套。他喜歡食慾好的女孩子,尤其是像米小曼這種大大方方毫不掩飾自己食慾的女孩子。就像飼主餵養他的寵物一樣,看它吃得越歡心裡就越踏實越滿足。

楊千遠慢條斯理地喝水,吃沙拉,明明說肚子餓的人是他,他卻吃得蜻蜒點水。

“飽了?”

“飽了。”

他招手,讓服務生上甜點。

她驚喜。

他說,“我知道你們女孩子肚子吃得再飽都仍能塞下甜食。”

她忍不住苦笑,“經理你爲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好?”

“那我變得這麼好,你會不會喜歡上我?”

她立刻被嚇到。

他卻又緩緩地笑了一下,伸手,像長輩那樣,溫和地摸了摸她的頭。

送小曼回家,楊千遠陪她一起慢慢走進小區。

“男人跟女人不一樣,不管是思考問題的角度,或是解決問題的方式,都存在着很大的差異,你跟向海川之間出現問題是一定的,但在我看來,未必就到達必須分手的地步,我覺得你倆缺乏必要和有效的溝通,很多時候,僅僅是心裡有愛是不夠的,適當時候的表達,和留有足夠的空間跟時間給對方都是必要的,也許你該面對面地去找他談談,簡單而有效地表達清楚你的意思和想法,我想他應該也是一直在努力的,這時候他對你說分手,不一定就代表放棄的意思,也許僅僅是一時撒氣,一般的男人,是不會在問題徹底解決之前向你通報過程的,除非是有了確定的結果,既然你說你信任他,那麼你就信任他到底吧,不過,我還是想提醒你的是,男人是需要提醒和督促的,這並不是說你就要天天盯着他催着他讓他趕緊把結果給你,而是讓你要時常提醒他別忘記了你的存在,你得讓他知道,你一直和他在一起。”

說到這兒,楊千遠停下了腳步。

他發現小曼的公寓已經到了,路程比自己想象的短了一千倍。

過了今晚,他也許就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可以陪着米小曼了吧。

他看着米小曼,在心裡微微地嘆了口氣。

在海川說出滾那個字以後,可兒走上前,溫柔地吻住了他。

她沉默不語,但她的所有舉動就像寫滿了字的文章,密密麻麻,讓他無法抵抗,他漸漸失去意識,整個人像是掉進了深深的海里,他沉醉了,或是墮落了,要麼,就是他不得不在做自我催眠,他在海水裡泡得久了,四肢就好像被人卸去了關節,根本無法使力,也無法動彈,他的心,也在這失去了理智的大海里載浮載沉着,直到他想到小曼,想到小曼那張可能正在哭泣的臉,他顫抖地抓住了可兒的手。

“你別,別妄想能擺佈我……”

但可兒只是靜靜地看了他一眼,就繼續着自己的動作。

這個女孩,有着天生的隱忍的溫柔,但這溫柔,此時卻變成了一把鋒利無比的劍,毫不遲疑、毫不憐惜地揮向了她曾經深愛過的這個男人的身上。

他們倒進了門裡,向海川的腦袋砸在了牆上,他終於醒悟過來。他突然恨意上涌,因此他反過來抓住了可兒的雙臂,將它們壓制在了牆上。他緊盯着可兒的臉,原以爲她會害怕、會掙扎、會反抗,卻沒想到,她只是漠然地看着他,她下垂了一半的眼睫毛,像蝴蝶般輕輕地顫動着,終於,他吻向了她,瘋狂的、報復性的、充滿了痛苦地吻向了她。

最終,他在她耳邊發出了一聲猶如困獸般的低吼。

那是對某人的思念。

對某人的愧疚。

對某人力所不能及的無助。

他並沒有讓可兒得逞,在最後關頭,他仍對她表示了最大的容忍與冷漠。

可兒的臉上,卻悄悄地綻放了驚奇的花朵,她萬萬沒想到,海川在關鍵時刻,喚出的名字,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