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212

從老夫人院子裡出來後,紀鳶與霍元擎二人攜手往回走, 一路上, 紀鳶見霍元擎情緒似乎都不怎麼高,只微微抿着嘴, 一言未發,其實霍元擎的情緒一直鮮少外露, 不過是紀鳶與之日漸熟稔, 慢慢的對其愈加了解罷了。

紀鳶也一直未曾多問,一直靜靜的跟着他一道走着,待出了老夫人院子, 繞過一片片水榭遊廊,嶙峋假山, 一直快要入了大房地界, 紀鳶這才緩緩出聲道:“公子,咱們這會兒還去長公主那裡麼?”

紀鳶嗖然出聲, 霍元擎這才慢慢向她瞧來, 神色似乎還有些恍惚, 似乎正在出神,聽到她的話, 緩過神來,沉吟了片刻,這才衝紀鳶點了點頭, 道:“嗯。”

說完, 見紀鳶仰着小臉正定定的看着他。

霍元擎捏了捏紀鳶的手心, 低低道:“嗯?”

紀鳶挑了挑眉,道:“瞧公子自打從老夫人院子出來後便一直愁眉不展的,公子可是在牽掛着老夫人的身子?”

霍元擎直直看着紀鳶。

紀鳶也學着他方纔的舉動捏了捏他粗糲的手心,嘴上卻緩緩道:“嬤嬤前年身子不好,我也與公子一般,鎮日愁容滿面,彼時,我怕嬤嬤一時挺不住去了,夜裡還曾躲在被子裡偷偷的哭鼻子來着,好在嬤嬤挺了過來,我開心得不得了。”

紀鳶是笑着說的,面上有些如釋重負的情緒,可實則,卻又有些無奈道:“可我終知有一日,嬤嬤還是會離我,離鴻哥兒而去,也許就是明年,後年,又或者大後年,每每這般想起時,我依然還是十分難受,卻又不敢讓嬤嬤知道,可是,除了難受,卻好似什麼也做不了,因爲,這是每個人最終的歸宿,每個人都必須要經歷的。”

說到這裡,紀鳶頗爲惆悵的聳了聳肩,不過,片刻後,忽而釋懷了,擡眼看着霍元擎,道:“每個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不過,我尋到了個法子,可以讓生命變得更長起來,公子,你想知道嗎?”

紀鳶衝着霍元擎擠了擠眼,一臉興沖沖的看着他。

有法子讓生命變長?

霍元擎又不是三歲小孩,自是不信的。

不過,見紀鳶雙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知道是看他情緒有異,想要尋着法子來哄他,心中不由一暖,嘴上不由將聲音放輕了,柔聲道:“說說看。”

紀鳶嘴角一翹,道:“其實很簡單,就倆字。”說着,又衝霍元擎道:“公子將手給我。”

霍元擎不曉得她到底在打什麼鬼主意,只有些無耐的搖了搖頭,不過,面上滿是溺寵,十分順從的將手遞了過去。

紀鳶雙手捏着霍元擎的手,然後,擡起一隻手,低着頭,用食指一筆一劃的在他手心上寫着,她的手指柔軟無骨,手指纖細,一下一下在他掌心划着,就跟撓癢癢似的,掌心發癢,心尖也微癢。

霍元擎盯着紀鳶的頭頂看着,她髮鬢上戴的金釵,上頭的流蘇墜子隨着她低頭的動作而一下一下輕晃着,墜子,耳飾,再往下,是烏黑的青絲,青絲下面是一截白璧無瑕,宛若上好的羊脂玉般的玉頸。

那一小截裸露在外面的皮膚,在太陽的照耀下,白得令人晃眼,以前,是在夜裡撫過,舔舐過,可是,在白日裡瞧見,只覺得視覺的衝擊力似乎更大,霍元擎喉嚨微緊。

正在此時,紀鳶忽而擡頭了,絲毫沒有留意到霍元擎的異樣,只興沖沖道:“就是這倆字,公子可猜出來了?”

霍元擎將另外一隻手微微握拳置於脣邊,輕輕地咳了一聲,過了片刻,緩緩道:“陪伴?”

紀鳶一臉得意道:“正是,就是陪伴二字,公子,您想,倘若您一個月去見老夫人一回,陪老夫人一回,一年便是十二回,十年便是一百二十回,可是,倘若您一月陪老夫人兩回、三回,一年便是二十四回,或者三十六回,十年呢,如此,於您而言,對方的生命豈不是翻了兩番,三番,或者更多,如此想來,生命是不是當真變得更長了,公子,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紀鳶伶牙俐齒,口若懸河道。

霍元擎聽了,嘴角淡淡的揚起,道:“歪理。”

可是,剛說完,微微一頓,又好似覺得似乎並不無道理,其實,說來說去,無非便是他們陪着長輩們的時間太過少了罷了,正是因爲太少了,纔會擔憂,將來…纔會覺得遺憾吧。

其實霍元擎不是個傷春悲秋之人,只老夫人是特別的,從小到大,在他的眼裡心裡,唯有二老纔算得上是他的親人。

今日見老夫人身子不適,又因爲方纔那一意外,險些去了,想當年祖父亦是走得又快又急,沒有給人任何防備便直接那般去了,霍元擎難免有些心有餘悸罷了。

他人冷,心硬,卻也有在乎的人,在乎的事兒,不過從小到大,旁人都瞧不出來罷了,未曾想,眼前這小丫頭眼神一日比一日毒,還想着法子來安慰他,怕是要不了多人,在她跟前,怕是藏不了任何心思了。

紀鳶苦口婆心,卻得不得霍元擎的認可,微微有些不滿,仍然有些不甘放棄,沉吟了片刻,又繼續嘮叨道:“常言道生死有命,嬤嬤也曾說過,一個人生命到頭了,去了,是因爲這個世道的人,無需她來守護了,因爲,天道輪迴,這個人的使命已經完成了,剩下的那些在乎的人,自會有屬於他們的守護者的,所以,公子,倘若有朝一日,您在乎的人故去了,亦莫要難過傷心,因爲那代表着那個人的一生已經圓滿了,她是帶着滿足走的,您也不會孤獨的,因爲她走之前會將新的守護者送過來陪着您的。”

紀鳶絞盡腦汁的安慰道。

正說着,只見霍元擎忽而定定的看着她。

紀鳶話語一停,只見霍元擎忽而伸手捋了捋紀鳶額角的碎髮,忽而伸手指尖輕輕地往她臉上蹭了蹭,道:“往後我陪着守着你的。”頓了頓,又淡淡道:“無需躲在被子裡哭鼻子了。”

紀鳶聽了一愣,過了好半晌,反映過來,是在指的方纔關於嬤嬤那事兒。

明明是她在安慰他的。

怎麼,反倒是成了他在安慰起她來了。

擡眼間,只見他目光堅定,彷彿當真給了她強而有力的溫暖跟依靠似的,好似,即便那一日當真到來了,紀鳶真的不再像從前那樣,那邊彷徨與無助了。

這般想着,紀鳶嘴角微微勾起了,只看着霍元擎,一字一句道:“我也是。”

說完,兩人相視笑了笑。

那一刻,紀鳶似乎無所畏懼了,對時下,對往後,及遙遠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