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含笑搖頭,薛陵見她不肯,便偏要這麼做。他隨即找了幾個孩子,給他們每人一把銅錢,吩咐他們在這兒玩耍,見到有個姑娘帶着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到此的話,可轉告他們到那邊找尋。
之後,他便邀方□前往,他也很想瞧瞧崑崙劍法的奧妙,並且找出他何以要跟自己較量之故。
那一處地方在一片樹林之後,極是靜僻,正是適合比武之用。
方□說道:“兄弟已見識過薛兄的絕學,但薛兄卻從未見過本派的劍法,若然這樣就動手,未免有失公平。因此兄弟有個建議,便是請蔡姑娘代薛兄試上幾招,然後方由薛兄上場。好在蔡姑娘也是當今武林高手,定足以讓薛兄看清楚敝派的劍法。只不知蔡姑娘可肯代薛兄先下場玩幾手?”
蔡金娥道:“別人的事我可不管:但既然是代薛兄下場,這倒可以商量。”
她掣出銀鉤,又笑道:“我這對鉤上淬過毒藥,你得小心點,以免發生意外。”
方□誠心誠意地答道:“多謝蔡姑娘提醒,自當小心注意,請。”
他掣出長劍,立個門戶,凝神待敵。
蔡金娥繞他走了一圈,她表面上仍然笑吟吟,甚是**,其實已用足全副精神。
因此,如若以爲她並未用上全力之人,略有疏虞,定要上當,招致敗亡之禍無疑。
她再繞到一匝,銀鉤出手攻去,方□揮劍封架,守的異常嚴密,無懈可擊。
薛陵細看他的劍法招數,並無出奇之處,不過有一點值得注意的,便是他的內功造詣極爲深厚精純,顯而易見遠勝於香□子蔡金娥。
這一點可不是小事,相反的卻是一宗足以震驚武林之事。要知香□子蔡金娥聲名極盛。
乃是當今武林百數高手之一,雖說她仗着嬌媚的容貌,估了不少便宜。但她也是具有真實功夫之人,方能享譽多年不衰。這方□年紀既不比蔡金娥大,又從未在江湖上露過身手,全無聲名。今日一出手。居然功力強於蔡金娥,焉能不使人駭訝之餘而刮目相看。
蔡金娥見他守式森嚴之極,再不客氣,雙鉤幻出一片光芒,全力猛攻。
她也曉得對方實在不易攻破取勝,因此目下只求迫得他劍法微現散亂之象,不能不退後以避自己鋒芒,就可以趁機下臺了。
從開手的十餘招試探所得,這方□劍法更是精密森嚴,內力也強,但在自己驟然猛攻之下,仍然不易從容守住陣腳。
她一口氣攻了二十餘招。俱是狠毒招數。辣手全出。
誰知方□古怪得緊。竟是遇強則強,劍上勁力陡然增加甚多,守得嚴密無比。蔡金娥不但衝不動他,反而覺得自己已無以爲繼,再難支撐這等局面了。
要知每個人武功再高,但所練的絕招總是不外一二十式,除了像金明池這種師門淵源是例外,別的高手無不如此。
因此,蔡金娥用盡全力,使完了那二十式絕招之後,要她再保持這等猛烈兇毒的攻勢,根本辦不到。但試想絕招全出,還奈何不了對方。假如再用普通手法,當然更屬無用。此所以她泛起無以爲繼之感。
她拖拖拉拉地又急攻了二十餘招,果然全無希望,當即萌生退志,便想收鉤退出圈外。
那知此念才動,猛又發覺敵人的劍勢黏貼的極緊,只要她一罷手躍退,登時喪命在敵劍反擊之下。
換言之,她反而被敵劍纏住,變成欲罷不能之勢。不是把敵人擊倒,自己就得倒下。
這一來她當然不敢收鉤躍由圈外。無可奈何之外,只好□鉤如風,忘命猛攻。
旁人瞧來,只覺她不識進退,明明無法攻破方□的長劍,但仍然苦苦纏鬥,不肯罷手。
那知她卻是有苦自知,被迫苦鬥下去。
薛陵微笑地查看對方的崑崙劍法,但覺雖是精密森嚴無比,可是卻不一定擋得住自己的巨靈六式。不過他也瞧出對方這一路純是守勢的劍式,好像是專門對付自己的巨靈六式,卻必要能稱心如願。
他也頗爲奇怪蔡金娥何故苦纏個不休,以她如此聰明伶俐之人,應當早就知機後退了。
當然他也不便作聲,因爲他業已發覺蔡金娥好像對自己已很有意思。故此如若出聲叫她退下,便將使她誤以爲自己很幫着她。這種誤會萬萬不可形成,當下盡力忍耐着默不作聲。
看看兩人已激鬥了百招以上,蔡金娥雖然依舊採取攻勢,甚爲兇毒。但事實上她早就變成了被動之勢,全然無法控制這局面了。
薛陵聽到她發出氣喘之聲,不覺大爲驚訝,用心查看。這時方始瞧出蹊蹺,頓時大爲震原來蔡金娥面上已滿布汗珠,嬌喘不已。此是內力已竭的現象,薛陵已達到一流高手的□界,先前是限於經驗,所以一時朦住了。現下留神一瞧,便曉得蔡金娥敢情是用盡全身氣力,苦苦支撐而已。事實上可不想再猛攻敵人,只是不得不爾。
他登時深感方□這種極爲陰柔的劍法實在厲害萬分,實是以守作攻,反而能使表面上作爲優勢的敵人活活累死。
這正是“至柔可以克剛”的道理。當然他盡有機會早早收拾下蔡金娥,但目下因爲不是當真拚鬥對敵,是以他沒有趁對方時時露出的破綻施以反擊。看這情形,只要方錫認爲蔡金娥已喪失了攻擊之力時便會停止。
眨眼間又鬥了二十餘招,方□尚無停手跡象。薛陵猜不透是何緣故,卻也不忍見蔡金娥一身功夫毀於一旦。
當下掣劍在手,劍眉一豎,騰騰殺氣像滔天狂潮般涌出。這一股殺氣立即就使方□心靈大爲震撼,轉眼一瞧,迅即一揮長劍。劍尖黏住蔡金娥雙鉤,往斜刺裡一送。蔡金娥毫無反抗之力,身形直衝出去,十二步之後,叭□一聲摔在地上。
方□聽得聲音不對,百忙中掃瞥一眼,見她俯仆地上,爬不起身,業已喘得癱軟做一團。心中大是惶恐,立刻奔去。
他這個突然的動作,在無意中化解了薛陵欲發的劍勢。薛陵固然絕無殺他之心,可是這等比武,關係到師門聲譽,他不得不用足全力,特別是爲了解救蔡金娥之危,戰志特別旺盛強大。這一劍之威,非同小可。譬喻名畫家作畫,雖是下筆自有功力水準,但有時亦會有神來之筆,使他自己也拍案叫絕。叫他再來這麼一筆,可就辦不到了。
武林高手亦是如此,偶爾亦會有神來之筆。薛陵欲發未發的這一劍,正是如此,所以方錫若不是突然奔去探視蔡金娥,則接得住接不住薛陵這一劍,大成問題。
方錫全然不知自己無意避過一個大風浪,走到蔡金娥身邊,見她喘息正劇,當即蹲低身子,伸手在她背後穴道連拍五掌,隨即把她拉起來,助她盤膝坐好,以便調息運功。
他以崑崙□傳手法,震通她全身血脈穴道,喘氣頓時緩慢下來。蔡金娥雖然知道是他出手相助,可是她悍潑之性猶在,狠狠地瞪他一眼,以示心中之恨。隨即閉上雙目,運氣調息方錫走回原地,同薛陵苦笑一下,道:“小弟功力淺薄,竟不知道已把蔡姑娘內力耗盡。
若不是薛兄及時出手,說不定闖下大禍了。”
薛陵道:“有時難說得很,反正這不是方兄你存心如此,不要再記掛於心。”
他見方錫還未立好門戶,當下道:“方兄不是說要試試小弟的劍招麼,目下四周無人,正是出手良機。”
方錫搖搖頭,道:“不要比啦!家師曾經言道,假使人家瞧得出這套劍法的精妙,你就不要使用劍法。剛纔薛兄已瞧了出來,及時阻止,由此可知小弟不必向薛兄領教了。”
薛陵聽得似懂非懂,是以不知如何答話纔對。
方錫很快就恢復他沉穩古□的風度,道:“薛兄想必還不曉得這一套”滄海劍法“,乃是家師五十年來,殫精竭慮,創出來專門對付巨靈六式之用的?”
薛陵訝道:“小弟果然不知,還望方兄詳細見告。”
“家師五十年前漫遊中原,幾乎見盡天下各家派的名家高手,均不重視。最後,竟夤緣得遇令師歐陽前輩,談論起武功,竟有相見恨晚之概。不過家師終於挫敗在令師巨靈六式之下。”
薛陵不禁目瞪口呆:道:“然則方兄竟是崑崙名宿白頭翁前輩的傳人了?”
方錫道:。
“正是家師了。”
薛陵道:“令師乃是貴派第一高手,成名遠在七八十年以前,想不到方兄如此年輕,竟會是他老人家的傳人,如若論起輩份,方兄在貴派中一定很高的了。”
方錫道:“不錯。敝派如今的掌門人,論起來竟是我的師侄輩呢!”
薛陵道:“家師從未提起過令師。但小弟昔年在朱公明家中之時,卻聽過好些武林名宿談論起令師,許爲宇內第一高手,是以欽仰多年,今日有幸拜覲他老人所創的神劍,果然奧妙莫測。方錫道:“薛兄好說了,但老實說一句,只怕還是比不上巨靈六式。還好的是敝派尚有一些別的技藝,足以彌補這套劍法的不足之處。”
薛陵放低聲音,道:“方兄身懷如此絕技,若然前赴洪爐□區,自然有幾分把握。不過那萬孽法師實在神通廣大之極,我們很難掌握必勝之機。是以此事尚須從長計較,萬望方兄恕我直言之罪。”
方錫本以爲薛陵先前說的洪爐□區那麼危險,乃是不知自己的武功程度。目下既已曉得,自當別論。誰知還是這麼說法,證以老恩師的玄機指示,確實不容忽視。
當下滿心感激地道:“薛兄一見如故,盡心指點,小弟歡喜還來不及,焉敢見怪呢!”
薛陵察看出他這個人真是心口如一之士,大爲放心,便道:“小弟舉個例說,昔年我尚未拜列家師門下之時,碰到一個從洪爐□區逃出來的人,自稱江山精,如此這般,煞是可怕。”
他要言不煩地把昔日遇見江山精的故事說出,接着又道:“這些人全都迷失了本性,而且改易了一切,力大無窮,甚至刀槍不入。總之,什麼稀奇古怪的人,萬孽法師都創造得出來。”
他順便又把白蛛女之事說出,最後道:“假如萬孽法師耳目周密,一早就發現了我們的行蹤。他只須驅使一大批奇形怪狀之人來對付我們就行啦,甚至出動由人類變成的猛獸,試問我們如何應付呢?”
這個問題登時難倒了方錫,使他直着眼睛猛想。
突然一聲歡呼,兩條人影先後撲人來,落地現身,卻是齊茵和許平。她只差一點沒有撲入薛陵懷中:喜容滿面,道:“終於讓我找到啦!”
兩人四日交投,情意不盡,難捨難分。
許平只不過一個月之久,已長大了許多,簡直和成人一樣了。
薛陵問起她,方知那些小孩子沒有告訴他們。
這也難怪,因爲薛陵以爲齊茵帶了許平和阿春一同來,又說是個大男孩和一個女孩子。
那知阿春沒來,而許平又長得跟成人一般高大了,那些孩子焉會找上他們。
方□瞧瞧齊茵,頓時發現她是個十分純潔的姑娘,而且童心未泯,像她這種人,假如不是確知薛陵乃是無辜,決不肯與他相好。
他當下又大爲放心,便繼績尋思如何解決那個難題之法,竟連薛陵、齊茵二人走開了他也不知。
過了一陣,香□子蔡金娥跳起來,轉眼一瞧,不見薛陵,卻多了一個許平。當下向方□
詢問,她餘恨猶在,口氣中十分不友善。方□卻不計較,說出齊茵已到,已與薛陵一道走開,蔡金娥目光落在許面上,冷冷道。
“你是齊茵的什麼人?她的徒弟麼?”
許平心想可以這麼說,便點點頭。
蔡金娥微微而笑,走到她身邊,道:“你真強壯。”
伸手摸一摸他墳突的胸膛,突然間一把扣住他咽喉要穴,面上透出兇毒的殺機。
方□大吃一驚,叫道:“蔡姑娘,你要幹什麼?”
蔡金娥冷冷道:“你沒有長眼睛不成?我自然是要殺死他啦!”
方錫道:“姑娘豈可以人命爲兒戲?況且此子與你無怨無仇,怎能下此毒手?”
蔡金娥道:“你怎知我和他沒有仇,笑話,提防我把你殺死。”
方□怒道:“想不到你竟是個貌美心毒之人,我早該殺死你,免得你去害人。”
蔡金娥指尖內力漸增,許平發出透氣不出的聲音。
方□怒喝道:“你若敢加害此子,你自家也休想活着離開此地。”
喝聲中司掣出長劍,凜凜生威。
蔡金娥內力不住增加,表面上裝出笑容,道:“別生這麼大的氣好不好?我不殺他也行,不過假如我殺死了他,而薛陵他們都不出手對付我的話,你可還管這件事麼?”
方□一怔,道:“他們焉會不管此事?當然,他們都不管的話,我也沒有話說了。”
蔡金娥這剌指尖上發出的內力,早就足以制許平死命,不過她感到這個強壯的男子好像尚未死去,是以還不放心,仍然暗運內功攻襲許平咽喉間的死穴。
香□子蔡金娥生平司殺害過不少人,一條性命在她心中可真算不了什麼。何況她在羞辱含恨之下,恨不得把所有與薛陵有關之人殺死,連方□也在內。不過她自知絕難殺死方□,一腔忿毒便全都發□在許平身上。至於殺死了許平的後果,到時再作打算。
她指尖已用足全力,但許平似乎還未死,這真叫她訝駭交集,心想莫非自己剛纔內力耗盡之故,以致目下功力大減?但按理說,雖然功力減弱了幾成,但這等死穴何等脆弱,任誰也受不了。
方錫已瞧出她運足全力,心中驚忿交集,厲聲道:“你這是自作孽,不可活。”
雙肩一晃,□到了她身前,提起長劍,作勢欲刺。
他的身手何等了得,這一劍尚未發出招式,已經使蔡金娥無法抵拒,當即把許平向他劍尖上推去。
方錫正是迫她如此,伸手抓住許平,猛覺許平肌肉尚有彈力,並未死去,不覺一怔。
蔡金娥已趁機回頭疾奔,眨眼間竄逃無蹤。
方□且不管她,定睛一看許平,卻仍然有呼吸和血色,當下道:“許平,許平,你沒事吧?”
許平登時睜眼,道:“沒事,她的指甲很利,我不敢亂動。”
方□微微一笑,放開手道:“原來你已練成了絕世外功,死穴也封閉得住,無怪她那麼用力,想必她也感到你尚未死去,所以竭力施爲。”
許平道:“這個女人兇得緊,剛纔我差點不能透氣,但後來又不覺得怎樣了。我得告訴薛叔叔和嬸嬸。但咱們男子漢又不能跟女子動手,對不對?”
方□道:“本來好男不與女鬥,這話倒是不錯。不過像剛纔那個女的,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毒辣異常,不比普通婦女,你可不能一□而論。”
他們正在交談,薛、齊二人已走回來。
他們發覺居然忘了別人,一逕走開別處私語,覺得很不好意思,連忙回來找尋他們。
方□簡扼地把剛纔之事說出,齊茵駭然過去檢查許平咽喉,發覺一點指甲印都沒有,這才放心。
薛陵向方□解釋道:“阿平誤食□王,所以脫胎換骨,全身刀槍不入。當其時阿茵又傳以神功,得以內外兼修,這刻體質大異常人,武功亦頗有成就呢!”
方□笑道:“我早點曉得的話,就無須如此着急了。”
但聽齊茵正在指點許平應當如何掙脫敵人,如何施以還擊。她隨口解說,均是極上乘的武功訣要。方□頓時窺測出她的成就,也是非同小可。
薛陵與齊茵剛纔略略互道別後相思之情以後,齊茵便告知薜陵說,她已傳授武功與阿春,着她返家潛修,遲些日子纔去找她,查看她的進度。
然後便由薛陵說出他的一切經過,齊茵聽到紀香瓊留字要他們先行完婚一節,表面上嬌羞不勝,其實心中快樂極了,恨不得馬上就偕同薛陵前往濟南,拜見父親,兼且了就終身大事。
可是其後的情勢發展,卻又使她感到失望,因爲武林一衆高手既然苦苦追究金浮圖之鑰的下落,其勢不會讓他們□密前赴濟南完婚,同時那崑崙高手方錫要前往”洪爐□區”
一事,薛陵說過陪他同往的話,當然不便食言。這麼一來,要耽擱多久方能完婚,那便只有天知道了。
要知薛陵本來不想聽紀香瓊之言,因爲他已發覺那李三郎極有問題,假如李三郎就是那個人的話,他在道義上可就不能奪取朋友的未婚妻子。
故此雖有這許多事耽誤了他們前赴濟南的計劃,在他反而覺得很好。當然他對李三郎是否就是齊茵的未婚夫這一宗事,只不過是存有疑念而已,並非得到什麼證據。
薛陵已把藏放金鑰之處告知齊茵,並且與她研究好一套說詞,當下便與方錫一道返見羣雄。
那一羣名家高手見薛陵帶了齊茵回來,都沒有注意到香□子蔡金娥不曾同返。
沙問天首先道:“齊姑娘想必會在心中嗤笑我們貪心太重,但事實上此事關係武林甚大,我們無論如何亦須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方能罷手。只不知齊姑娘可知道金鑰的下落麼?”
齊茵道:“當然知道啦!那枚金鑰我親眼見家父藏放在某一處,我們對金浮圖都沒有太大的興趣,爲了表示誠意,這就帶諸位前往取出。”
衆人說走就走,當即收拾一切,由地主中川名家子母金梭何敬備下十八匹長程健馬,立即起程。
誰也不敢先問那金鑰放在什麼地方,一齊跟着齊茵的坐騎,馳出開封府。
他們渡過黃河,逕向北行,聲勢甚是浩大。
江湖上很快就傳揚出這一大批武林高手結隊而行之事。
翌日下午,他們馳入一座莊院之內,到過此處的人可真不少,敢情這兒就是齊家莊了。
齊茵回到這個老家,心中感慨叢生。但她先抑制住情感的泛濫,帶領衆人,直入內宅,打開一處密道入口,從密道進入一間地下石室之內。
這間地下室倒也相當寬大,桌椅牀榻等傢俱皆全,羣雄皆是極老練的江湖道,一望而知這座石室設計精巧。又極是堅牢。假如有事發生,躲在此間,不但十分□密安全,而且由於此室之內,竟設計得有水管,拔開管塞,清泉便源源注入。因此只須帶備食物,便可以躲上很久也無妨礙。
但見齊茵走到石牆邊,扳開一塊方石,從洞內取出一個鐵箱。
衆人精神大振,個個目注這口鐵箱。
齊茵把箱蓋打開,但見箱內以紅綾□墊,放得有二十餘件珍飾;珠光寶氣,耀人眼目,一望而價值不菲。
她翻動那些珍寶首飾,竟沒有發現金鑰,當下道:“奇怪,莫非我爹帶走了金鑰?”
衆人頓時緊張,薛陵過去幫她翻尋,從最底下□起一個牛皮紙的封袋,問道:“這是什麼?”
齊茵搖搖頭,薛陵道:“那就拆開瞧瞧。”
齊茵道:“好吧!”
薛陵迅速拆開封袋,取出一疊銀摺,接着又從這一疊紙張找出一張信箋,展開一瞧,便道:“你先瞧瞧,這是老伯的手函。”
齊茵取回閱看一遍,便交給薛陵,道:“你看吧,無怪金鑰不在。”
薛陵念道:“金鑰如不在此箱中,即是被朱公明□走。爲免放時措手不及,不能留字,特此先留下數言,俾汝得悉內情。餘尚有遺物數事,置放於……”
他沒有再念下去,地下室內衆人都靜寂無聲,各自思量這事的真僞。
雲峰禪師首先道:“假如薛施主覺得沒有大礙的話,何不把柬帖上的留言都讀出來?”
衆人都紛紛出聲附和,薛陵想了一下,同齊茵道:“這也難怪大家想弄個明白。假如換了我是他們其中之一,也會思疑齊伯伯把金鑰放在別的地方,卻用這封柬帖做個煙幕,甚至可能懷疑是我們弄得手腳呢!”
齊茵頷首道:“一切聽你主意就是了。”
薛陵便把柬帖交給衆人傳閱之後,走到另一睹牆壁之前,伸手點算石塊。數到其中一塊,便發動一按,石塊悄然旋入,露出一個洞穴。
他道:“齊老伯柬帖上寫明有幾件家傳之物留給齊姑娘,這就當衆取出瞧過,想來諸君一定相信了。”
說時,伸手又從洞內取出一個形式相同的鐵箱,打開一看,箱內乃是白綾墊襯,有三件珍飾,兩束頭髮,以及一個信封。
這口鐵箱的兩束頭髮顏色略異,一望而知乃是兩個不同的人的頭髮。
氣氛頓時變得十分凝重,因爲這些頭髮便等如遺體之意。這個箱內居然有兩個人的遺體,定然不比尋常。
這一羣老江湖一望而知,所以大感不妥。
薛陵叫齊茵親自拆信閱看,齊茵如言而做,但只看了一半,淚珠已如泉涌,紛紛而下。
她又把此箋交給薛陵,薛陵迅速瞧過,然後交給雲峰禪師。
這時,齊茵已伏在牀上低泣。薛陵急得連連搓手,卻曉得無法勸慰,當下一硬心腸,暫時不去理她,讓她發□一下也好。
他向沒有閱信之人說道:“這封信是齊老伯的手筆,說出一件武林大□密,這也就同時使在下釋去了心中疑竇,因爲在下常想當日齊老伯爲何不反對齊姑娘暗暗助我逃走……”
他深深吸一口氣,又道:“齊老伯告訴齊姑娘說,箱中兩束頭髮,一是她歿世多年的母親的遺發,一是齊老伯自己的。齊老伯說昔年爲了報恩,協助一位樑夫人保存金浮圖之鑰,齊大娘因而喪命。但齊大娘臨死之前,曾以得自南昌岳家的獨門火器”天女散花彈“,燒傷了敵人。不過由於對手武功太高,是以僅是數點火星濺及胸際,最多燒燬大片皮肉,決難致死。這是唯一的線索了,因爲齊大娘只能說出這些經過,便瞑目長逝。齊老伯當日往助樑家之時,曾經□密掩飾行蹤,諒對頭們尚不知就是他們夫婦,是以沒法消滅一切痕跡,向外假稱齊大娘病逝,以免敵人得知齊大娘從中作梗,以後齊老伯查起來就大有麻煩了。”,他略略停頓,但見衆人無不凝神傾聽,可知這件□密十分使他們震驚,他能令他們相信了大半。心中暗感安慰,忖道…
“齊伯伯真了不起,居然早在多年之前,就留下這封密函,剛好讓我們得以揭發朱公明的假面目。”
他接着又道:“經齊老伯多年暗訪,竟發覺最可疑的是朱公明和樑奉二人。因此,他決意在適當時機之時,用一枚膺品引誘武林名流高手聚集齊家莊之內,以便當着天下英雄之前,殺死這兩個仇家。齊老伯還說,由於朱公明已有仁義盛名,所以他可能含冤而死於羣雄之手,所以他留下頭髮,以供紀念。但他卻不怨怪殺死他的羣雄,只怪上天何以生出這末一個大奸大惡之人,竟能瞞盡天下人的耳目。”
他又說出齊南山查出朱公明暗中爲惡的幾件事實以作證明,然後就走到牀邊,默默地注視着齊茵的背影。
薛陵不由得想起自己滿門血仇,身世之慘,當世罕有,卻不料齊茵也有這麼悲慘的身世,益增同病相憐之感。
一衆高手紛紛談論齊南山其後的遭遇,由於朱公明竟在爭奪金鑰以前離開,可見得他早就有了把握,有法子逼齊南山給他真的金鑰。而其後齊南山杳無琮跡,很可能是交出金鑰之後,就被朱公明殺以滅口。
總而言之,雖然這一切尚未能使一衆高手名家們百分之百的相信,卻也足引起他們無數疑問,對朱公明的信心完全動搖了。
他們最後的結論是這就去找樑奉及朱公明,定可弄出事實的真相。
其中有一部份人認爲立刻趕到大雪山,查看那金浮圖的情形,瞧瞧朱公明已去了沒有?
這兩個想法都大有道理,因此很快就獲得折衷辦法,那就是分出幾人前往查看金浮圖,其餘的人各自展開偵查朱、樑二人下落之事,約定一個日期,在地點較適中的襄陽會合。
他們都一致認爲薛、齊兩人不會事先藏起金鑰,因爲以他們兩人武功之深,即使明白宣佈金鑰在手,他們也未必能夠奈何得他們。
當然薛、齊兩人是希望天下武林認清朱公明的真面目,又幫助他們找出朱、樑二人下落,合力報仇,並且奪回金鑰。
關於金鑰之事,薛陵向衆人允諾,說是一定公諸武林,決不獨佔,好在金浮圖之內絕藝甚多,各憑緣份去學,成就各有不同,誰也不會損失。
一衆高手都到上面客廳商議各種細節,地下室內只留齊、薛二人,連許平也給方錫拉走了。
薛陵輕輕撫拍她的香肩,卻找不出一句勸慰她的話。他極了解齊茵忽聞母仇的悲痛心情,深知這刻千言萬語,也等如沒說一般。何況他自己也觸動悲情,虎目中含淚欲滴,說話的聲音一定與平日不同。
過了許久,齊茵忽然放聲痛哭。
薛陵也忍不住捶胸悲號起來。
他們兩人內功深厚之極,哭聲遠遠傳出去。上面的名家高手們都在□道外聽見了,益發相信他們的親仇血恨乃是千真萬確之事。
薛、齊二人當然沒有考慮到此舉竟可使衆人完全相信他們,一切的表現俱是發自真情。
兩人正是傷心人對傷心人,流淚眼看流淚眼。互相擁抱着盡情慟哭,把胸中的悲痛鬱憤發□
了出來。
上面那一大堆人商議好如何做法之後,便決定由方錫把計劃轉告薛、齊兩人,他們都動身先走。
方錫和許平不敢進去打擾薛、齊二人,看看天色已近昏暮。
方錫便向許平說道:“你在這兒守着,不要亂跑,我到附近莊落買些食物回來,看來我們定要等到明日才離開此地的了。”
許平答應後,方錫很放心地走出齊家莊。他深知像薛、齊兩人此際心情悲慘的當兒,若是有仇敵侵襲,身手一定遠不及平日。但許平與常人不同,有他一個當關把守,直有萬夫莫開之威。
他才走出齊家莊沒有多遠,已有人潛入齊家莊內。
但方□全然不知,走到岔路上,那兒豎着一面路牌,指示岔路可通另一個村落。
方□故步走去,越走越覺荒涼,敢情這是一條捷徑,必須翻過曠野和山嶺。他走了一程,突然停下腳步,側耳細聽。
山風中似乎傳來數聲尖叫,好像是有女人在叫救命。
方錫登時熱血上衝,心想:“我若是沒有聽錯的話,定是有什麼婦女被強徒施暴了。”
但尖叫聲已再也聽不見,方□問一問背上長劍,提一口真氣,一逕撲入路邊的林內。
他奔出十餘丈,地勢崎嶇起伏,益發荒涼可怕。
方錫停下來打量四下形勢,再向前奔,但舉動輕捷無聲,異常小心。
他自己也覺得奇怪起來,因爲他忽然變得如此異常地小心,乃是出於他的第六感,並非由於發覺有什麼不對才這麼做的。
他奔上一座坡頂,目光到處,但見斜坡當中有一株蒼天古樹,一個人正在樹下玩鞦韆,在半空中盪來盪去。
山風吹拂起那條人影的衣袂,也吹起長長的頭髮,敢情是個女人。
方錫大吃一驚,定睛看時,這才發現這個女人並非自願地在玩鞦韆,而是被人吊在半空中。
由於她的掙扎以及山風吹掠,以致搖晃個不停。
更令他吃驚的事正多着哩,第一件是這個女人是他識得的,便是那一天想加害許平的香□子蔡金娥。第二件是他竟瞧不見是什麼物事把她吊在半空,因此令人疑是她被妖法弄到空中,無法落地。
但當然必有什麼事物把她吊起。第三件奇怪的是她手中□着銀鉤,雙手能活動自如。
那銀鉤上有一截鋒刃,快逾利刀,她大可用來割斷吊她之物,但她居然不作此想,這等現象方□如何能不感到驚訝。
他靜靜地查看着,心中並不着忙,因爲一則他覺得這蔡金娥爲人太以歹毒,讓她多吃點苦頭之後,還肯管她。已是大大便宜了她的事,何必急於出去?二來這兒的氣氛好像有點詭異,使他十分警惕。但一時之間,卻查看不出是什麼原故。
因此,他不但沉住氣,同時早就隱起身形,免得自家也遭受暗算。他查看了好會,蔡金娥忽然揮動銀鉤,向頭頂劃去,但好像是碰到什麼物事,不但停住,而且簡直就定在那兒,再也拉不起來。
蔡金娥尖聲叫道:“救命□……救命呀……”
方□到底是俠義性子之人,眼看她如此可憐便待出去,正要舉步,忽然發現有人出現,連忙剎住去勢。
那個人是從樹側不遠的野草叢中躍比,一身黑衣,背插長刀。在迷茫暮色中是仍然可以瞧出是個中年男子。
他擡頭注視着蔡金娥,面龐恰好向着方錫,但見他雙目閃耀出紅色光芒,一如某種野獸的眼睛一般。
這個黑衣人疾然躍起,伸手在蔡金娥腰間一戳,便飄落地上,仰天打個呵欠,好像是在夢中被蔡金娥驚醒,嫌她吵耳,所以點住她的穴道。
方錫爲人素來沉穩不過,雖是覺得這黑衣人詭異可憎,但在他尚未有什麼邪惡之行以前,可不肯冒失出去取他性命。
尤其蔡金娥不是好人,說不定這個詭異的黑衣人反而非是歹惡之徒。
不過他迅即覺得自己完全想錯了,因爲那個黑衣人走到草叢中,俯身擡起一件物事,便送到口中。
方錫目力不比常人,瞧得真切。但見黑衣人□起一隻羊腿,猶自鮮血淋漓,便張口猛咬,大嚼起來,很快就被血跡染紅了嘴巴四周,形相甚是可怕。
他正在觀察此人,忽又見到另一個黑衣人從別處草叢內出現,向先前的黑衣人走了過去。正在大嚼生羊腿的黑衣人見同伴走近,喉嚨中頓時發出。一陣咆哮聲,使人毛髮皆豎,一如野獸進食之時,不許同類接近一般。
方錫忖道:“我現身出去不要緊,但這些詭異的黑衣人生啖野獸,天知道還有多少個在草叢中睡覺,萬一來上幾個,說不定會把我吃掉……”
他並非恐懼,而是考慮得周詳一些方始動手,以他的爲人寧可被這些黑衣人吃掉,也不能眼睜睜地任他們把蔡金娥生啖活吃。
假如他們不懂武功,尚可以說是一種野人。但既懂得點穴這等上乘手法,可知必定另有來歷。
方錫突然大悟,忖道。
“不錯,不錯,這就是萬孽法師的傑作了。”
方錫想通了黑衣人來歷,胸中殺機反而淡了下來。
因爲他想像到那位同門也許也像這些人一般,目露紅光,生啖野獸,與真的野獸沒有多大分別。
那兩個黑衣人並沒有爭奪羊腿,後現之人也到了草叢中取出一塊羊肉,送到口中大嚼起來。
方□觀察了許久,天都快黑了,他才擡起一塊石子,抖手打出。石子破空飛去,到了蔡金娥頭頂,忽然停住,敢清真的碰上什麼物事而黏住。自然蔡金娥的銀鉤亦是如此,她想必早就知道,是以一直都不敢用鉤去劃割,直到方纔忍不住才冒險而試。
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那是什麼法寶,當下決意冒險,弄個水落石出。
他離開樹叢,大步走下去,口中朗聲道:“兩位是什麼人?”
那兩個黑衣人,一個雙睛紅如火焰,一個碧睛熒熒,詭怪之極。但他們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動作,只停止了咬嚼,眈眈地虎視着方□。
方□走近到兩丈以內,他們的喉中發出咆哮聲。方錫靈機一動,往後便退,咆哮聲便停止了。
他暗自忖道。:“由此可見得他們只是流露出一種野獸的防衛食物的本性,倒不是對我有什麼惡意。”
他在一段距離外站定,說道:“你們是誰?爲何把蔡姑娘吊起來?用什麼東西把她吊住?”
這話連問三次,兩個黑衣人都不回答,反而見他沒有別的動靜之後,就開始繼續大嚼。
方□可真敢跟任何人打賭,這兩人已不通人言,須得用獸語跟他們交談才行。但問題是他全然不懂獸語,這就沒有其他法子了。
他開始向前移動,到了兩丈之內,黑衣人又咆哮起來。但這回方□決意不退,繼續前進。
到了一丈之內,黑衣人一齊拋下手中的食物,倏然分開丈許,向他這邊衝來。不過他們卻不是向他身上直衝,反而好像急於逃走,要打他左右兩邊衝過。
方□目力何等高明,當他們分開之時,早就瞧見他們極迅快地拉一下手,是以心知有異,待他們堪堪衝到之際,驀地躍起,直向空中的蔡金娥飛去。
他一手抓住銀鉤柄,迅快瞧看,可就瞧出敢情是一根黑絲從樹上垂下來,繞胸困住蔡金娥身軀,把她吊在半空。此外,鉤尖和石子也都黏在黑絲上。
方錫心中大爲震凜,暗中使用千斤墜的上乘內功,但見黑絲紋風不動。若是繩索,這一下定必墜斷無疑。由於他的力道是從銀鉤傳出,假使這柄銀鉤是被黑絲縛住,則黑絲不斷,銀鉤自然分毫不動。可是釣尖分明是黏在絲上,這麼強勁的力道還扯不脫,又可見出黑絲黏力之強,實是駭人聽聞。
此時風聲勁急,兩把長刀迅快搠到。方錫察覺出兩刀都不會誤刺蔡金娥,便放心地往上一竄,冒起尋丈。
兩個黑衣人已落在地上,相隔兩丈左右,在地上繞圈疾奔,等候方錫落下。
方□身形向他們的圈中急墜,但到了離地七尺左右,聽地清嘯一聲,□然橫飛丈許,恰好落在一個黑衣人背後。他出手如電,一指戳中那人背後穴道,這名黑衣人頓時跌倒不動。
另一個黑衣人身形遲滯了一下,好像被什麼物事絆着似的。方錫早已料到應當如此,迅急如電般縱去,長劍如虹激射。
黑衣人慌急中揮刀一架,卻被方□趁隙攻入,一指戳中肩頭,也頓時踣跌在地上。
他警覺地轉眼四顧,不見有異,當下蹲低身子,查看地上,果然有一條黑絲,橫亙兩人之間。剛纔由於一人先跌,黑絲黏在地上,致使另一人遲滯了一下。方錫猜他們必是用黑絲對付自己,料定另一人突然受絆,才及時立即制住了他,現在方□已證明他的設想不錯,當下忖道:“這黑絲太以奇異可怕了,誰若是黏上,休想脫身,只不知怕不怕水?”
當下用一根樹枝,蘸滿唾□,往黑絲上一碰,頓時黏牢,拉扯不動。
方□並不慌忙,掏出一個火摺,拍地燃着,往黑絲上燎去,黑絲頓時化爲烏有。他點點頭,縱身一躍,先抓住蔡金娥的脖子,以免被她身上黑絲黏上自己,然後以火摺燒斷了黑絲,飄落地上。
他小心地燒掉鉤上以及她身上的黑絲,能使她活動自如,可是還有胸前及背後兩截燒不掉,因爲這黑絲居然能透過衣服黏住她的皮肉,無法拉起衣服,如此奇異的黏力,真是可怕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