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遠川枯坐于歸一閣的花圃之中,神色苦惱,滿面憂愁,孟及張大乖乖乖地趴在一側,他知道張遠川的心情不好,所以也格外老實。
從玉虛宮回到歸一閣,這已經是第四天了,最初的驚恐過後,張遠川漸漸也鎮定下來,但事雖過,境未遷,前路一片黯淡,由不得張遠川不愁腸百結。
其實,張遠川也明白,自打他上了麒麟崖,這四年來雖然多少也受過一些委屈,但明面上而言當可稱得上是一帆風順,只是在表相背後,因不可告人的身世所引來的重重隱憂,猶如一把把鍘刀暗懸在他的頭頂,時時刻刻準備將他斬落馬下。
紙是包不住火的,伸頭縮頭早晚都是一刀,對此張遠川早有明悟,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危機竟會是以如此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突然就亮出了鋒利的刀刃,更加得沒有想到,持刀之人竟會是韓賽霏。
正因是韓賽霏,所以這一刀將他砍得鮮血淋漓,千瘡百孔,在絕望之上,又平添了無數的羞辱、惱怒、怨恨和自卑,直到如今痛徹心扉,他才明白,他對韓賽霏那份朦朦朧朧,欲說還休的心意到底是什麼,只可惜已是都成惘然。
所以,這幾天以來,他過得是渾渾噩噩,根本提不起一絲困獸猶鬥的精神勁兒,就連見了明風也是能躲則躲,他覺得是自己連累了老道士,心裡始終深感愧疚,無法面對。
明風當然察覺出他心情低落,但也沒工夫理會,只是派孟及守着他,然後自去和明心、明德,還有明心、明德的徒子徒孫們鬥個不亦樂乎。
眼前是暮春時分,風光正好,但張遠川卻在花圃裡不停地長吁短嘆,惹得就連一向打心眼兒裡瞧不上他的孟及張大乖都看不過去了,主動地伸出猩紅的長舌安慰般地舔了舔張他的手心。
張遠川寥落一笑,伸手摸摸孟及的大頭:“大乖啊,想不到這個時候,還有你在陪着我!真是多謝啦!”
孟及討好地拱了拱他,心裡卻誹道:你以爲我想看你這沒出息的樣子呢?不過看在你對我還算不錯的份上,勉爲其難罷了!
張遠川嘆了口氣,立刻又神遊物外,張大乖頓時大感無趣,他閒極思動,正想找個甚麼事兒戲耍一番,卻忽然聞到一股曾經十分熟悉的氣味,他不由一愣,循着味兒扭頭就跑,剛剛跑到歸一閣的大門,就見明風陪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和一箇中年婦人緩緩走了進來。
孟及緊盯着兩位女客細細瞧了半天,簡直不敢置信,猛然昂頭就發出一聲孟及大吼。
老太太身軀一震,擡頭看見孟及,頓時驚呼道:“啊呀!這可是師傅收在水晶秀府的孟及?怎會到了歸一閣?”
一旁的明風呵呵笑道:“是張遠川那小子弄來的!他倒真不愧是你們上清的人,連水晶秀府那等隱秘的地方都能找得到!想當年我師傅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可也沒能尋到絲毫蹤跡!”
老太太正是夏太君何雪宜了,她與孟及倒是舊識。孟及撒着歡兒跑到夏太君身側,親暱地磨磨蹭蹭,又像個小貓一般嗚嗚兩聲,眼裡竟然泛起了淚花,他心裡嚎哭道:我花兒一樣的小美人啊!你如今怎麼變成了老太婆?……不要緊!你就算變成了老太婆也比那個姓風的女妖怪強上百倍,我還是一樣喜歡你!你快帶我離開麒麟崖這個鬼地方吧!
夏太君也是十分激動,感慨萬千地俯身輕輕抱着孟及,說道:“我真沒想到,我此生竟還會再回麒麟崖!這一回來,竟然就見到了小貓!”
明風吃驚地小眼都瞪成了銅鈴:“小貓?以前你和你師兄成天說起的那個小貓,就是這頭孟及?”
夏太君笑道:“就是了,你難道以爲真是一隻小貓?”
明風撇着嘴搖了搖頭,嘆道:“我哪裡知道呀?問你們,你們也不說!既然叫小貓,我當然以爲就是隻貓呀!”
夏太君冷哼道:“我們要說了實話,這等天生靈獸,肯定回頭就叫你們太清和玉清給算計了去!敢說嗎?”
明風尷尬地捋捋鬍子:“好啦!好啦!陳年舊賬了,還算什麼呀?”
夏太君怒道:“陳年舊賬纔有得算!”
明風有些應付不來,趕緊轉變話題:“別忙着算賬啦,你先去看看你那個快要尋死覓活的寶貝侄孫吧!”
不待夏太君有所反應,明風便不管不顧地大呼小叫了起來:“遠川哪!快來!看看這是誰來給你撐腰啦?”
好一會兒,張遠川終於不情不願地從花圃中踱了出來,當他一眼看到夏太君,神情立刻變了,幾步飛奔過來,紅着臉叫了一聲:“祖姑婆!”
夏太君早也迎了上去,拉起張遠川的手,細細端詳着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青澀少年的張遠川。
四年不見,張遠川比當年又竄高了半個頭,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青的胡茬兒,已經是個挺拔英俊的青年了,只是神情有些抑鬱,眼袋黑黑,臉色也顯得過分蒼白,良久,夏太君感慨嘆道:“好孩子!這幾年可委屈你了!”
一句話勾地張遠川悲從中來,不可斷絕,只回了一句:“祖姑婆!我……”,便已泣不成聲。
夏太君也是心酸得淚盈於睫,卻溫柔地對張遠川道:“你是咱們上清的好兒郎!怎麼能哭鼻子呢?好了,這回祖姑婆來了,有什麼委屈咱們都要討回來!”
張遠川擦了把眼淚,哽咽着點了點頭,說道:“祖姑婆,我對不起你!這可該怎麼辦呢?真是走投無路了!”
夏太君笑道:“沒你想得那麼糟!也是到了亮明你上清傳人身份的時候了,現今倒正是個好時機!”
張遠川吃驚地張大了眼睛,夏太君卻又把臉一板,假意地嗔怪他道:“不過,要說起你對不起我,我還真要說你兩句!玉清那都是些甚麼人?你怎麼還沒心數呢?他們要撕要咬,你只管冷眼旁觀就是了,作甚去救她?這下好了吧,反倒讓人在背後擺了一道!”
張遠川知道夏太君說得是韓賽霏,便紅着臉說道:“當時的情形我也不忍心袖手旁觀!不管她如今怎麼待我,我總是不能眼睜睜看着一個姑娘家受那等侮辱!”
夏太君嘆了口氣:“唉!也不能說你做錯!你這孩子太心軟了!咱們做人厚道,但總也得分人呀!”
“行了!不說了!”夏太君拍拍張遠川的手,“你這就隨我去靈鷲山,我給你討回這口氣兒!
(汗啊!嚇死我了!就在即將寫完的時候,電腦突然黑屏了!我本來都絕望了,沒想到word竟有自動恢復的功能,哈哈,又找回來了!本來沒有什麼,但突然來了這麼一下子,我還真是驚喜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