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後,也有了力氣打量四周的一切。一看才知道自己被關在一間牢房內。幾十座的牢房圍成一圈,外面是一道圓形的走廊。走廊中間有一個大圓井,一條粗纜繩繫着一個站臺,將人帶上帶下。
拜小劍右手邊第二個牢房中,關着兩個瘦骨如柴的傢伙。他們一直看着拜小劍將盤中的食物吃完,然後興奮地大喊大叫:
“大家快看啊,這個新來的蠢貨,吃吃吃,吃死你。你個吃貨一定不知道,你馬上就會變成那些東西的食物了。哈哈……你個吃貨還敢用眼睛瞪着我呢,別以爲你身體結實就了不起,告訴你,用不了幾天,你便會像我一樣瘦得皮包骨了。那些妖女每天會給你吃雞鴨魚肉,可你一點屎都拉不出來,一滴尿也沒有。那些東西一進你的身體裡面,會吃光所有能吃的……然後你就縮成一團,像在冰天雪地裡一樣……”
兩個傢伙不停地說着,他們以恐嚇新來者爲樂。
“切,不就是牢房嗎,而且還包吃包住,住一陣子也無妨。”拜小劍卻是面不改色,一臉的無所謂。
“臭小子,你以爲這萬蝨井是尋常牢房嗎?”
“既來之則安之,想那麼多幹嘛。”拜小劍將視線轉移到了另一邊,見一個和尚正在閉目打坐,氣息若無,就像個死人一般。不光是那和尚,其他牢房內的人也是一動不動,他於是問道:“這裡的人難道都死了,悶不吭聲的,連個屁都沒有。”
“小子你不知道,這些人自稱來自中州的名門正派,他們哪會和我們這種小角色說話。”那兩人的聲音異常整齊,拜小劍真懷疑他們是共用一個腦袋的,“不過什麼名門正派又怎樣,我兄弟二人只是巫山的小信使,但在這個地方卻也和他們平起平坐。再說了,正教算個屁啊,天下第一還不是被我們巫山摘了去?”
“別再吵了……”旁邊的和尚突然蹦起,聲音大如洪鐘,嚇得那兄弟倆躲在了牀底下。
這和尚身材異常高大,比拜小劍高了一個頭。不過他人很消瘦,皮膚就像一張皺巴巴的燙焦了的紙,但雙眼炯炯有神。他和別人一樣都是穿着棕色粗布衣服,若不是頭剃得光溜溜的,上了戒疤,還真不知道他是個和尚。只見他瞪眼看着拜小劍,怒聲說道:“新來的臭小子,既然來到這裡,就給我閉上你的嘴巴。你要再和那兩個魔教妖徒多說幾句,貧僧決計不饒你!”
“我們又沒說錯,你們佛門一直是巫山的手下敗將……”
“胡說八道,我靈音寺乃正教第一,我師叔更是天下無敵,你們這些旁門左道豈能與之相比!”又是一聲洪鐘巨吼,差點把拜小劍的耳朵都吼破了。
拜小劍心想:“做和尚的一般都是慈悲善良的,一臉笑眯眯的那種。怎麼這和尚卻是一副兇巴巴的模樣,好你個惡和尚,我讓你得意,看本大俠非整死你不可。”
於是拜小劍問那和尚:“和尚,你在這個地方呆了多久了?”
“十年了,如何?”
“你看你自己都一把年紀了,你的什麼師叔就算沒死,也是個老殘廢了。他那天下第一的位置,早就讓給魔教的人了。”
拜小劍說着聳聳肩,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氣煞我也,臭小子,你竟敢說我師叔的壞話!”和尚一怒之下,一掌拍在了鐵桿上,拜小劍只覺得腳下一震,差點跌趴下。
“臭和尚,我告訴你吧,不光你師叔死了,你師父的師兄弟,還有你和你同輩的,全部死光了。現在整個世界都沒人當和尚了,全部還了俗,老婆孩子一大堆……”
那和尚在這萬蝨井中已有十年,終日不見天日,更不知道外頭的形勢。如此苦熬了十年,已是有些神智不清,腦中時常恍惚。現聽得拜小劍一番話,他竟信以爲真,突然跪倒在地,聲淚俱下,不停地用頭敲着地面,口中念道:“沒想到啊,才短短十年,佛門竟然淪落成此。
拜小劍暗喜,心中又想:“這和尚真是蠢到家了,竟然上當了。別人都說絕頂聰明絕頂聰明,絕了頂就聰明……這個詞真不能用在這些禿驢身上。”
和尚見他支吾半天不答,心中一急,又重複了一遍。
拜小劍撓着頭說道:“誰害得佛門無人……我想想,是妓女……”
“妓女!”不光是和尚瞪眼,另一邊的那對兄弟倆也叫出聲來。
拜小劍真想扇自己一巴掌,自己這謊話說得也太扯了,只好厚着臉皮繼續圓謊:“對啊!你想想,寺院和妓院一直是對立關係,有和尚的地方沒妓女,有妓女的地方沒和尚,說明它們都在相互競爭。這些年來世風日下,那些妓院啊,開得到處都是。你們寺院的旁邊就開了一家,通宵營業的,生意好得不得了,都開分店了。你想想啊,這寺院還開得下去嗎?”
誰知和尚一聽又信了,咬着牙道:“一定是魔教妖女假扮成妓女,哪天我出了這裡,定要殺光她們報仇雪恨。”
那邊兩個魔教信使聽到這話,繼續縮在了牀底下。拜小劍見這和尚瘋瘋癲癲的,想來定是受了很大的打擊,也不好再騙了。萬一這和尚一時想不開自殺了,又或者自殺前還拉他做墊背的,那就真的阿彌陀佛了。此時外頭傳來幾聲巨響,那回廊中間的鎖鏈開始咯吱咯吱的響起來。一個圓形站臺緩緩降下,從中跳下個藍衫女子,口戴面罩。她手提燈籠巡視了一圈,最後停在了拜小劍的牢前,問道:“你就是拜小劍?”
拜小劍馬上端正站立,答道:“不錯,正是在下。”
那女子也不多說,點點頭,轉身走了。
拜小劍好生失望。
“喂,女俠留步,在下乃堂堂正正的大好人,還望女俠多多關照。或者替我向你們老大求個情,請她老人家把我當作一個屁,放了吧。”
那女子嘻嘻一笑,轉身答道:“我家小姐吩咐了,要用萬蝨井裡最好的東西招待你。不僅如此,這裡面和你同姓的,和你衣服顏色相同的,或者和你年紀差不多的人都將特別關照。”她說完跳上了臺子,又向下而去。每隔一層都要小停一下,視察一圈。
“替我向你家小姐道個謝。”拜小劍心中美滋滋的,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大禍臨頭。
中間的纜繩每一次下落都會生巨大聲響,拜小劍心中細數了一遍,這萬蝨井大概有十七層。若都像這層一樣有三十多個牢房,那麼這裡就有足足五百多個牢房。
剛纔巡視的女子又從底層升了上來,將圓井的井門一關,裡面頓時暗了不少。
緊接着每層樓的大油燈兀自燃了起來,綠色的火光一跳一跳。
“啊……”
許多人開始尖叫,特別是那兩個魔教信使,叫得跟殺豬似的。
中間的纜繩開始輕輕晃動,一隻只黑點由上往下飛移動。一個黑點跳到了第一層的圓形走廊上,轉了一圈,向魔教兩信差的牢房爬去。然後就是一聲慘叫。
“哥,它從我的眼皮裡爬進去了……”
“快鑽到我的喉結了!”接下來是一陣咳嗽聲。
不多時又有幾十只黑點跳了下來,它們有秩序地向着不同的牢房爬去。許多人開始反抗,不時傳來掌風擊打欄杆的聲音,那千年寒鐵出陣陣悶響,久久不散。
旁邊這和尚的雙掌變成了紅色,頃刻間就使出了三招生平絕學:拿雲式、般若決、大獅子吼。最後那招大獅子吼讓就近的拜小劍差點暈死過去,那些黑點卻絲毫無損,反而移動得越來越快。
“佛門修爲纔是天下第一的!”和尚怒吼一聲,又是一招千斤墜。
拜小劍隱約間看到地上多了一個“卍”字,腳下一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頓時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好半天都爬不起來。
等他爬起來的時候和尚已經卷縮成了一團,全身都在抖。拜小劍心想,這黑不溜秋的小邪物果然厲害,那惡僧竟然也奈何不了它們。
他以爲自己逃過了一劫,因爲纜繩上面移動的黑點越來越少,不過越到後面,黑點的體積也越大。到最後一個的時候,已經有拳頭大小了。它在纜繩上抖了抖翅膀,竟向拜小劍爬了過來。
拜小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腦中嗡的一聲,打了一鼓。
這些黑點便是蝨蟲,是煞婆五十年來一直飼養的邪物。
它是當初魔教的“四害”之一,又名傀儡蟲,快如風,堅如石。其模樣與六腳甲蟲很相似,能將身子縮化成一根細線,從人的毛孔中鑽進去。只要鑽進人的身體裡,它就可以控制那人的一舉一動。但蝨蟲卻有一個致命弱點,就是它的壽命很短,一般只有十天。很少有蝨蟲能活到第十一天,幾萬只中不見得有一隻。而拜小劍眼前的這一隻,已經活了十年三個月了。
“喂,老大,我知道你聽不懂我的話。可是你別過來啊,我好久沒洗澡了,你別咬我,去咬其他人吧。”拜小劍對着那蝨蟲苦苦哀求,但沒用的,那蝨蟲一晃跳到了他手背上,眨眼間就沒了。他突然現腹中有個冰冷的東西在挪動,肚子有一塊小凸起。
馬上他就覺得奇癢難忍,不由得放聲大笑了起來。
接着就是一陣劇痛,整個人恍如一下子掉進了冰窖裡,瑟瑟抖。
拜小劍捲縮在了牀頭,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他第二天醒來,恍惚間看到身前站着七位仙女,自己似乎沒穿上衣。忙揉揉眼睛再看,哪有什麼仙女啊,分明是七個長着苦瓜臉的中年侍女。他一陣掃興,剛坐了起來,就有一把長劍抵在了頸處。拜小劍毫不客氣地問:“幹嘛,趁我睡覺脫了本大俠的衣服,想非禮我嗎?”
一個四十出頭的婦女走到他跟前:“你終於醒了,我有事要問問你。”
“今天本大俠心情不是很好,只說四句話,包括這一句和前面的兩句,我的話說完了。”拜小劍說完披上了衣服,倒下去裝睡。
那婦人笑了笑道:“我想,殷少俠一定很想離開這萬蝨井吧?”
“想想想,做夢都在想。”他馬上就跳了起來。
“很好,那我就不繞彎子了。蝨蟲可是天下最堅最硬的毒蟲,千斤長斧也奈何不了它們。唯一能讓它們死的就是時間,也就是它們的壽命。”婦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繼而問道:“我且問你,你是使了什麼手段,將它殺死的?”
“哇,你這麼一說我纔想起來了,那隻畜生鑽進了我的肚子裡,一定把我的心肝脾胃腎通通吃光了。我得摸摸看……”拜小劍把衣服往上一拉,摸了半天也沒覺得少了什麼,這才放心。剛坐下來他又想起了什麼,把褲衩往前一提,頭伸進去看了半響,口中念道:“還好,我還以爲以後不能站着拉尿了,真是虛驚一場。”
那婦人等他安靜下來,才命人遞過來一個盤子,上面趴着一隻拳頭大的蝨蟲,不過已經死了。
她用劍鞘碰了它一下,它背上的雙甲瞬間龜裂成了許多塊,化爲了一攤黑色粉末。
婦人道:“別再找了,進過你身體的那隻蝨蟲,已經死了!”
拜小劍見了心中一喜,笑道:“死得好,真是報應啊,這畜生本來就該死。”
“這隻蝨蟲是兩界谷中最強大的一隻,今早我將它帶給宮主看的時候它還剩下一口氣,宮主說它受了極度的驚嚇。所以……”婦人說到這裡頓了頓,又道,“如果你肯把事情交待清楚,現在我就帶你離開兩界谷。”
“事情再清楚不過了,我跟你講,”拜小劍對那婦人說道,“從小呢,我就覺得自己是個奇才。比如吃飯,生的東西我吃下去,一到肚子裡就熟了,從來都不會拉肚子……所以呢,這小畜生是被我的腸胃消化成這樣的。”
純黑的地面,純黑的牆檐,純黑的擺設。黑得似乎讓人覺得空間都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