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翠石,碧煙拂塵,銀河倒瀉般的瀑布流淌直下,奔流的河水邊上更有一處簡陋竹亭。竹亭內端坐着一位白衣文士,面白無鬚,相貌俊朗,隻手撥弄着面前古琴商羽二絃,那琴音便奇妙地自成聲律,從亭中潺潺流出,與那水聲相和,引來仙鶴白鴿之屬在水邊翩躚起舞。
那文士卻恍若未覺,只盯着那瀑布若有所思。便在這時,突然聽得水聲譁然,那瀑布水簾突然被劃開了一道口子。一個青色人影從瀑布中躍了出來,在河中石塊上借力一點,空中幾將轉折,轉眼之間就到了那竹亭之外,向那文士躬身問安:“魔師。”
卻是一個看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年。
那白衣文士一雙明亮深邃的眸子在他的身上點了一下,旋即搖頭:“青雲道門那走鱗身法,你學得不錯了。攬月決卻還沒練到火候,否則身上豈能沾上水漬。”
來人心中叫屈:這攬月決雖只是青雲道門修真基礎門法,可若沒有個十餘年苦修如何能練至圓滿?自己進境已是極快,在他這個年紀能將走鱗身法與攬月決練到這個地步,在青雲道門已屬異數了。但他知道眼前這位魔門前輩脾氣古怪,出了名的喜怒無常,哪敢在臉*心中所想透露出一絲一毫來?
只聽又是一聲古琴悠揚,那白衣文士語調突然轉冷:“既然來了,想來你也做足了功課。這次便讓三百妖獸中的通靈白猿考較一下你罷。”
他也不理會亭外少年是否還有話要說,左手一揚,袖袍中飛出一張山水圖畫,那畫圖上也不知是那處靈山仙境,其中諸般飛禽走獸無數,雖是筆墨潦草,卻是各個神似。
竹亭外的那少年也不是第一次瞧見這仙家法寶了,更知其名爲“天珍異獸圖”。其中拘了無數妖獸元神以供驅使,極爲厲害。
也不知那白衣文士使了什麼手段,只見那天珍異獸圖緩緩浮將起來,懸在空中。恍惚之間漲大了數倍,更散發出淡綠光輝。
少年靜靜瞧着這法寶變化,呼吸漸平,眼神之中全無緊張。他往後退了一步,隨即祭起了仙劍,做好了準備。那柄仙劍寒光碧影,舞動之間波紋盪漾,就連那亭中琴音也頓了一頓,那白衣文士止住動作,臉上神情略帶一分好奇:“水屬性的飛劍?”
未待少年答話,他已自顧自接了下去:“看劍身柔中帶剛,想來是以羅睺山徑,輕煙寒潭中的曜月靈石爲主要煉製材料。劍光似幻似真,這是煉製時用幻星砂配以點將合的手法吧,不錯,是把好劍。雖仍屬法器階級,卻已是極難得的上品,更隱隱有與靈器爭鋒的銳氣。”
少年雖早知這魔師厲害,但見他如數家珍,彷彿親眼瞧見這柄仙劍製造過程一般,還是暗暗心驚。他面上做出感服神情,心中卻想:自己何時纔能有這番眼力見識?何時才能超越這人修爲?
“這柄飛劍是誰賜給你的?還真?還元?還是環海?”這白衣文士一口氣道出三個名字,盡是青雲道門中成名已老的前輩高人,但聲調口吻卻是極其不屑。
“是我師尊飛雲真人。”
“飛雲真人?飛雲……飛雲……”這白衣文士閉目沉思一陣,突然嘴角泛起一絲淺笑:“原來是當年那個只會逃竄的小道童,難怪你攬月決練得不成,走鱗身法卻不錯。”
便在這時,那天珍異獸圖突然光芒漸黯,一陣怪獸嘶鳴之聲卻突然響起來了。
“讓我瞧瞧你的御劍真訣練得如何罷。”那白衣文士面容一肅,再度驅動法寶。只見得那副圖畫之中的景象突然投射出來,現於天際,其中一隻異獸身形逐漸由虛幻化爲厚實。
少年祭起飛劍,催運起攬月決心法,真元在體內流轉,一雙瞳孔之中竟隱隱有精光閃現。便在這時,一聲猿叫響起,幻影之中突然現出一對長得詭異的茸毛獸爪,夾帶勁風,向那少年撲了過去。
那少年不慌不忙,先側身避開這直面而來的簡單攻勢,隨即御劍而起,劍身一抖,一柄飛劍,竟劃出三道劍光來。
只聽叮鐺之聲接連作響,那少年三劍落在異獸手臂之上,竟是沒造成絲毫損害。
這妖獸元神,此時卻也現出真身。只見這隻猿猴比那少年還要高大一些,通身上下毛髮全白,赤裸的皮膚上隱隱泛着金光。它神色猙獰,口中咆哮連連,看上去極是駭人,更讓人咋舌的是那對手臂,長的詭異不說,手指關節處更呈現灰色斑紋,透着一股邪氣。
見這怪物張牙舞爪,那少年反倒感覺輕鬆起來——諸般妖靈神獸,可怕的是那些能夠自行修煉,有極高智慧的傢伙,像這通靈白猿一般只懂依仗先天本源力量的,反倒沒那般棘手。
白猿身軀高大,但動作卻是極其靈敏,加上它一對手臂長的駭人——比那少年手臂加上飛劍的長度尚要多出一尺有餘。一時之間只見得它上躥下跳,不時揮動手臂從各種刁鑽角色發動攻擊,竟像是完全壓倒了那少年一般。
那白衣文士琴音不絕,餘光卻仍在注視戰局,見那少年只做閃避姿態,心中計較:“他進境果然極快,看來地級的普通妖獸已不足做他對手,下次恐怕……”
通靈白猿驕躁嗜殺,與眼前少年交手已有近一炷香功夫,它竟連對方一片衣角也沒沾上。此時它打發了性子,張開血盆大口一聲咆哮,躍向空中的同時兩臂一交,宛若蒼鷹搏兔一般撲了下來。
那少年卻正是一直耐心的等着這個時機的到來!右手劍指一揚,仙劍化作一波春水,盪漾開美麗波紋,射向身在空中,胸腹處更是洞口大開的通靈白猿!
眼見那仙劍便要洞穿妖獸胸腹,在空中的通靈白猿卻突然消失了蹤影,恍若之前一切,全是海市蜃樓。
這自然是那白衣文士將法寶收回了。
“不錯,能在短暫的交手時間內找出通靈白猿弱點所在,更能耐心引誘它露出這個破綻,使它處在避無可避的狀態。”那白衣文士點了點頭:“你很好。”
“魔師謬讚了。”
那白衣文士先是微微一笑,隨即語調又突然轉冷:“墨守誠,你投入青雲道門已有幾年?”這前後轉變十分突兀,繞是少年性子極是沉穩,一時之間也沒掩飾住眼神中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慌張:“已有五年有餘。”
“也有些時候了。”那白衣文士目光陰冷,叫做墨守誠的少年只覺得一團寒意隨着這冰冷眼神從身體四周壓了過來,讓他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自你七歲那年,我收你入我聖教,花了無數心血。先以遮天蔽靈大法將你出生時那股還未消散的一口先天真靈留在你體內,使你以後修行方便,又尋來無數天材地寶,以我聖教密法助你重洗肉身,百毒不侵。”
這聖教魔師越說語調越冷,眉目之中戾氣逼人:“你可知道,我不傳你我聖教一分一毫修真法門,卻花費了這許多其他功夫是爲了什麼?”
“是,是爲了讓弟子能順利投入青雲道門,爲聖教打聽到老祖下落。”說到老祖這兩個字時,墨守誠臉上神情一肅,捏緊了拳頭。
見他答話知機,那魔師面上神情這才逐漸緩和:“五年時間,你已修至化身後期,這份天賦也已極難得,罷了。還有長得很的時間——修真求道成仙一途,時間漫漫,我又何妨再等幾個五年。”
“只是,除了我教亟天老祖的下落你要留心注意,青雲道門修行元甲一道中的寶典《騰龍機關真訣》你也要留意。我伏明子縱橫仙魔道數甲子,見識了無數機關秘法,卻始終參詳不透‘合神’真諦。”
墨守誠不敢胡亂接話,只低伏了身子,聽他繼續說道:“今日本想傳你《皓月朝陽真訣》助你修行,好使你修行再進一步,儘快打入青雲道門核心……但你如今進境已極快,如若再有動作,只怕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墨守誠微露一絲苦笑,心中暗道:自己自從修行初始,便比尋常人多付出了不知多少心力。旁人每天修行三四個時辰,多了便是四五個時辰,而自己每天至少也要修行六個時辰。進境怎麼能不快?
“你去吧,切忌不要急於求成,失了謹慎,以免暴露身份。”這聲音剛剛在墨守誠耳邊響起,他擡起頭來欲向那伏明魔師告退——但那人卻不知何時早已消失了身影。
眼見四下無人,墨守誠臉上這才浮起堅毅,雙瞳中全是憤怒火焰,一直緊握的雙拳此時捏得更加緊了:魔門——亟天老祖!我一定要找你出來!
這少年緩步走入竹亭之中,抓起桌案上的瓜果便吃。這全是白衣文士爲他收集的奇珍靈果,對他修行大有好處。
此處洞府位於青雲山下的一處隱蔽所在,靈氣充裕,又經魔門中號稱三真天之首的伏明魔師施展大神通改造,方成這般幽明仙境。
墨守誠運起攬月訣門法,將吞入腹中的諸般靈氣吸收進丹田靈海,周天搬運。待運功畢,他旋即祭起走鱗身法,依着來時路途折返了去。
他從一處隱蔽的極好的洞窟之中鑽了出來,現行運功將身上潮溼水汽盡數逼幹,反覆檢查了身上沒有可以露出破綻地方之後,方纔負起放在一邊的柴火,沿着山路向山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