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跳脫出去 親身送行
餘列的到來，引起了更加濃郁的冷意。
其席捲間，使得整幢紅樓中的賓客、姐兒們，統統都是被嚇得屁滾尿流，倉皇的跑了出去，成爲黑水鎮中今日的一大奇景。
好一會兒之後，那瀰漫在紅樓中的冷意方纔低靡，不再像剛纔那般滲人。
但即便如此，樓外面的賓客、姐兒們依舊是不敢踏足入內，心有餘悸。
有好事者連忙詢問樓裡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雖然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兩眼發懵，毫不知情，但還是有人瞧見樓中的冷意，是一妙齡的女道走進去之後，方纔出現的。
頓時便有人嘀咕道：“該死的，抓姦抓到咱這裡了。活該她沒本事看住男人。”
不過那人才嘀咕一兩句，就連忙被身旁色變的人們，七手八腳的捂住了嘴巴，有人還乾脆從地上撿起一攤狗屎，狠狠的塞進了那人的嘴裡。
“噓！你這傢伙不要命了，我們還要哩。”
衆人雖然並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但是殺意如此濃重，且在鎮子中這般肆無忌憚，其少說也是修煉出了神識，是道吏中人，甚至會是傳說中的道士！
而此刻在紅樓中。
餘列滿臉羞愧，同樣也是低眉搭眼的，不敢擡頭看那女道。
這女道不是旁人，正是紫燭子。
紫燭子已經是將兩人狠狠的訓斥了一番，但是她聞着房中的淫靡之氣，看着房中雜亂的景象，還是又忍不住的出聲譏諷：
“宮中繁忙，你倆倒是愜意，頗有閒情雅緻。
但是您二位好歹也選個好地方啊，非要專門貓在此等鄉野之地尋快活，就不怕髒了身子、得了爛病？”
黑水子見餘列在身旁，他似乎是不想被餘列過分的小瞧了去，便輕咳一聲，頂撞道：
“師妹這話就說笑了，我等皆是丹成中人，想要髒了我等的身子，那下面得毒成啥樣啊。”
“哼！”紫燭子雙眉一豎，喝到：
“黑水子，你還挺豪橫的了。”
黑水子當即閉緊了嘴巴，連眼睛也閉上了，打算任由紫燭子喝罵，罵完了了事。
但這時，旁邊的餘列不由輕咳出聲：“紫師明鑑，弟子可沒有在此地廝混，纔剛回來啊。”
“喂喂！”黑水子這下忍不住了，他道號黑水，而非道號黑鍋，當即揶揄道：
“就屬你玩的最歡！
嘖，你說對了，老夫老胳膊老腿的，哪有你龍精虎猛！”
騰的，一股冷意再次從紫燭子的身上冒起來，絲絲白線在她的左右穿梭。
紫燭子一字一頓：“你倆，玩的挺開心啊。”
黑水子猛然色變，他當即不再杵在原地，直接蹦躂了起來，掀出兩條毛腿，大踏步的就朝着紅樓外面衝去。
一邊衝，這廝口中還一邊叫囂：
“呔！那女道，大丈夫身居天地間，快活快活又怎麼了呢？”
黑水子還有點良心，招呼餘列：“呆子！小杖則受，大杖則走，還愣着幹嘛，跑啊。”
但這良心也不多，就一點。
話音還沒說完，黑水子就已經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餘列面對着將神通都釋放了出來的紫燭子，他面上苦笑，僅僅拱手，並沒有跑開。
接下來，又是好一番呵斥、譏諷、控訴，紅樓中的冷意終於是再次盤旋而下。
“好個糟老頭子，膽敢帶壞列兒。”
紫燭子依舊是憤憤不平，咬牙切齒道：“等尋見了他，定然要打斷他的一條腿！”
餘列站在她跟前，不由的摸了摸臉頰，明智的不動聲色。
等到紫燭子終於平靜下來後，餘列才走上前，口中噓寒問暖，並問起對方怎麼過來了，仙宮或潛宮中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結果讓餘列感到意外的是，紫燭子的前來，同樣不是因爲兩宮有事，其單純是前來尋找餘列的。
紫燭子疑惑道：
“對了，鐵劍蘭人呢，她專程前來尋你，爲何本道來了這麼久，依舊沒有瞧見她的人影。”
餘列聞言，面色微變，他一揮手，重重陣法就籠罩在了兩人左右，整個紅樓也淹沒在重重霧氣中，徹底的隔絕內外。
“紫師，鐵劍蘭前來找我一事，宮中有多少人知曉？”餘列皺眉問。
紫燭子聞言，她收斂起了剛纔的情緒，沉吟一番後，肯定的回答：
“沒有外人知曉，此女僅僅前來找過我。”
餘列頓時微鬆一口氣。
旋即他就又聽見紫燭子的冷哼聲：“果然如本座所料，此女前來尋你，暗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話聲中帶着殺意，道：
“此女是否想要拿屍寒子一事，前來威脅你？若是如此，本道今日就來清理門戶，將這廝和那屍寒子一併抹殺掉！”
餘列聽見對方這番冷森森的話聲，他不僅沒感覺寒冷，反而感覺身心暖洋洋的。
“原來紫師之所以前來，是關心我啊。”餘列在心間暗想。
他搖着頭，連忙回答紫燭子的問題。
紫燭子見狀，面上的冷意收斂，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疑惑之色。
餘列沉吟了一番，卻並未透露出更多的訊息，而是認真的看着紫燭子，告誡說：
“鐵劍蘭尋我一事，切莫透漏給任何人，便是黑水子道長也不能！”
爲免因爲剛纔的荒唐事情，影響到紫燭子覺得餘列是在嚇唬，餘列直接補充道：“此事幹系重大，關乎身家性命，紫師切莫鬆懈。”
他的這番話，也讓紫燭子面上的疑惑更盛，欲言又止。
此女終究是壓制不住好奇，暗暗傳音給餘列：“列兒，你究竟是遇見什麼事了，竟然連爲師也不願意告訴……”
餘列依舊是皺着眉頭，並未鬆口。
紫燭子只好道：“如果你實在是不方便透露，那麼有什麼是爲師能幫你參詳參詳的嗎？儘管說出便是。”
她一邊言語着，還一邊走上前，握住了餘列的手，以柔和的目光，近距離的凝視着餘列。
餘列被紫燭子拳拳愛意包圍着，又聞見了紫燭子身上獨特的香味，不由的心動神搖，臉上露出遲疑之色。
紫燭子見狀，乾脆就將餘列扯入懷中，懷抱在一起。
她像是在哄小孩一般，低聲道：
“不用擔心，你雖然大了，但是爲師一日是你師父，便一直都是你的依靠。儘管直言，就算是需要將爲師這條命取走，也是可以的。
大不了等你成仙了，再將爲師從輪迴中撈回來便是。”
輪迴一事，對於仙人以下的存在來說，只是枉然。
紫燭子這話說的，可不只是拳拳愛意，而是允諾生死了。
餘列一時間，彷彿又回到了紫山之上，和此女朝夕相處時的情景。但那時的兩人，關係似乎還沒有像如今這般熱烈、直接。
“或許是久別重逢的緣故，或許是此番動盪的緣故。”餘列在心間暗暗思索着。
不過紫燭子這樣，反倒是讓他徹底的打消了將玄牝之門、大天尊真相等種種事情，告知給對方的念頭。
此等干係重大之事，紫燭子每多知曉一點，便多增加一點風險。
餘列猶豫一番，只是說：
“不瞞紫師，弟子現在面臨着兩個選擇，實在是不知道應該信哪一種，若是選錯，後果難料。”
紫燭子見餘列願意敞開一絲心扉，她已經是滿意，打趣道：
“莫不是你又辜負了兩個女子，對方非要讓你做出選擇？”
餘列苦笑，索性回答：“那紫師便當做是如此。”
他頓了頓，道：
“不過並非是兩個，而是一個，有人說她好，有人說她壞，我無從判斷，難以抉擇。
紫師你說，我應該相信她好，還是相信她壞？”
紫燭子聞言，好看的眉毛不由的挑了挑，心間吃味，但是她瞧着餘列眼中認真的神色，立刻就警醒，意識到餘列所談的事情，絕非兒女私情，而是正經之事。
她沉吟一番後，道：“這兩番話，是和對方什麼關係的人說出的。以及對方本人又是什麼態度。
信她好的話，你會有什麼代價，信她壞的話，你又有什麼代價？”
餘列道：
“好話是那人自己說出的。壞話，則是她的對頭說出的。
信她好，我自然有豔福享受，但是將來或許會有麻煩受了，可能會畏之若虎，頗是不自由。
信她壞的話……弟子以前的種種付出，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那女子還可能報復於我，讓我身敗名裂，就連親友都可能遭受傷害。”
紫燭子的心間立刻就有了答案，但是她眉頭皺起，又問：
“假使，這女子從未出現在你的跟前，你究竟是會失落，還是鬆了口氣，抑或是兩者皆有？”
這話問到點子上了。
餘列眼皮微挑，沉吟半晌後，準確道：
“唯鬆了口氣耳。”
這下子輪到紫燭子鬆口氣了，她輕笑着回答：
“既然如此，你無須從那女子是好是壞的角度去看待，且從你自身角度去着想，趁着還有抽身的機會，早早遠離纔對。”
似乎怕餘列聽不明白，她補充道：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此種女子並非是你能夠駕馭得了的，當避之如猛虎。
世間女子何其之多，你未成親也未辜負，何能侷限於一隅。
且跳脫出來！”
轟的。
紫燭子這句“且跳脫出來”，讓思緒大轉的餘列，感覺腦中訇然作響，頓覺思路通暢。
他剛纔口中所言的，大天尊便是那女子的原型。
種種好處，種種顧忌，正是餘列相信大天尊和相信屍寒子之間，隨之而產生的可能和影響。
餘列口中喃喃：
“信你好，或者信你壞，對我而言都並非是最重要的。
有沒有你，纔是最重要的！”
這一點破，他的思緒也豁然開朗。
他乃是仙道中人，仙道首重一個逍遙二字，如今大天尊先是以天子之位，網羅他，後又是佈置下天羅地網，將他和禍亂仙宮近乎一網打盡，再以天尊之徒再次網羅他。
若是沒得選，餘列自個認命也就罷了。
但是眼下出現了一個跳出此局的機會，其萬載難逢，絕無僅有，他應該做的便是牢牢抓住這點，縱身離去。
餘列在心間慨嘆：
“況且我輩仙道中人，雖要勇猛精進，但是又何必飛蛾撲火。
我現在纔剛結丹沒多久，難以面對如此局面，等我修行圓滿，再以真仙、地仙，甚至同等的天仙之身來面對，可就從容不迫很多了！”
想到這些，他的目中頓時有精光涌起。
他餘列乃是仙道一品金丹，還有造化傍身，如今所欠，唯時間爾！
霎時間，餘列心間就徹底的有了答案。
那便是抓住玄牝之門這個機會，就此跳脫出山海界，遁入虛空。
等入了虛空之後，無人知曉他之跟腳，他又可千變萬化，到時候自行遊歷，安穩成長便是。
紅樓中，餘列環顧四周，想到了自己現在正身處在黑水鎮中，且黑水子那廝剛剛纔溜走。
他頓時想起了黑水子從前築基的一句話，不由的就冷笑低吟：
“我自求我道，帝力於我何有哉！”
而在餘列的身前，紫燭子看着餘列的面色反覆、變幻莫測，她的眉頭顰蹙，擔憂自己剛纔的一番話是說對了還是說錯了。
見餘列面算平靜些許，且說話了，紫燭子喚到：“列兒、列兒……”
餘列一擡頭，和紫燭子關愛至極的目光相互對視，心間又咯噔的想到。
他這一次若是離去，落下的可就是紫燭子、黑水子、禍亂仙宮、潛州道宮，以及還有黑水鎮中過百的血脈後裔。這一點，也正是餘列此前糾結不已的重點之一。
餘列立刻就想到：“不如將紫師等一衆，也統統的帶走？”
他有紫府在身，此舉是可行的。
但是很快，這個想法就被餘列否定了。
且不談紫燭子等人，全都身具道籙，行蹤對於山海界而言，好似夜中燭火。若是一不小心將他們帶入了古修陣營，他們可就是入了更大的火坑！
餘列有大造化術，自己可以變化萬千，連天仙都可能瞞過去，但是紫燭子等人可就沒辦法了。
此番出走山海，餘列最好方式，便是一人離去。
並且餘列可是不打算老老實實的跨過玄牝之門，到時候風險極其之大，他願意用自身性命犯險，其他人可就不一定願意或值得了。
回過神來，餘列端詳着紫燭子絕美的面孔，忍不住的再次問到：
“師尊，若是我跳脫出去了，你、你們該當如何？”
這話落在紫燭子的耳中，她本想輕笑回答，但是話還沒說出口，她終於從餘列的言語中品咂出了一點端倪。
紫燭子猛地就聯想到了數日之後，就是天尊收餘列爲徒的日子，且古時的文人，多用閨情之詩來指代帝王的青睞，餘列口中剛纔又直白的道出了“帝力”二字。
她的神情慢慢變色，雖然還模糊，但是明白餘列想要做什麼了！
“你、”紫燭子遲疑着、猶豫着，方纔艱難的出聲：
“列兒，你又要出遠門了嗎？”
餘列認真的點頭。
這下子輪到紫燭子猶豫不決了，她目光低垂，然後又擡起頭，又低垂，腦中思緒萬千。
忽然，紫燭子像是想到了什麼，灑然一笑。
她俯身在餘列的耳朵邊，咬道：
“那麼爲師，今日便親身爲你送行，可好？”
一股酥麻感，頓時從餘列的耳朵邊爬起來，讓他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