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耀成親,收到請帖的親朋故舊致函道賀之餘,還紛紛表示將登山道賀。山上沒有留宿客人的規矩,山下卻有驛館客棧。賀客到後,紛紛由外院安排住處。
九月初七,容霜陪着陳凌雲,容雰陪着趙清沐,先後上山。周氏早已派人收拾出“青霜院”和“瑞雰館”,迎兩人入住。晚間姐妹相聚,郎舅敘話,自有一番熱鬧。
九月初八,秋高氣爽。夜色發白,星輝猶在。容光頭戴方巾,穿了套水墨色克絲深衣,當先帶周氏、歆姐兒和茂哥兒去“紫薇閣”請安。赤襟紅帶,款款大方。
天色未明,薄霧嫋嫋,衆兄弟姐妹各服盛裝,先後到“紫薇閣”請安。丫鬟們均換了銀紅色半臂,屋檐下進進出出,忙着幫二老梳洗穿戴。
庭院正中,容輝穿了賜服,數來數去也沒看見容耀,不由打趣衆人:“咱新郎官不會還在睡懶覺吧!”
“我來了……”容耀羞答答地從門外伸出腦袋,喃喃招呼:“我不想娶媳婦了!”一語出口,羞紅了臉。
“你小子在這呢!”容輝擡手招呼:“過來,讓哥瞧瞧!”只見他用玉簪束髮,戴了頂烏紗“折上巾”,穿了身皁羅長衫,肩上腰間,披纏着九尺紅綾。神色期期艾艾,形容亦步亦趨,分明像個猢猻,不由打趣衆人:“這哪是新郎官啊,這不是戲裡演的‘弼馬溫’嗎?”
衆人聽言,不由掩嘴輕笑。容耀氣鼓鼓地說:“我是三太子!”
“好好好!”容光微笑招呼:“一會別鬧,好好把媳婦娶回來,我們就認你是‘三太子’。走,進去給爹孃磕個頭,我們就上路。”衆人聽到招呼,魚貫進屋。
李母戴了套翡翠頭面,穿了件紅福大衫,端坐上位,眉開眼笑。李蕃寧頭戴赤絲雲巾,穿了件水墨克絲大氅,棗紅襟帶,也是神采奕奕。燈火輝煌中,待衆兒女媳婿請完早安,立刻起身,親自帶容耀去了家廟,在一衆牌位前正色囑咐:“恭迎佳偶,釐爾內治。”
容耀跪在蒲團上,按司儀所授,躬身應答:“敢不奉命!”又兩拜,才起身。眼見父親起身,當即跟在後面,出門後又由容光帶領,直往宋家迎親。
朱綢紅燈之間,容輝、陳凌雲和趙清沐送兄弟倆到大門口。李母在“紫薇閣”抱了茂哥兒,在西梢間大炕上和女兒們說話。周氏主動擺著,準備早膳。
一家人送走兄弟倆後,一起回到“紫薇閣”正廳完吃早飯。李母知道周氏有事,主動留了茂哥兒和歆姐兒,讓她放開手腳去辦事。容輝也要去招呼賀客,忽聽丫鬟通傳:“正院的梅釵姑娘有事來稟!”
容輝只道出了大事,心頭微凜,汲汲吩咐:“快讓她進來。”衆人聽言,連忙閉嘴,齊齊看向容輝。
梅釵用金銀首飾梳了飛仙髻,上穿銀紅絲羅半臂,下着青羅鳳尾長褲,走進屋盈盈行禮:“恭喜老太爺,恭喜太夫人,恭喜二爺,燕姨娘診出了喜脈。”一顰一笑,氣韻俱佳。
容輝睜大眼睛,呆若木雞。李母精神一振,汲汲追問:“快起來,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剛纔!”梅釵站起身微笑解釋:“據說燕姨娘吃飯早飯的時候,一口熱粥剛剛下肚,就吐了一地。醫房的張大夫親自去把了脈,說脈似滾珠,確是喜脈無遺。”
李母眉開眼笑:“這孩子倒爭氣,走,我們看看她去。”低頭見韻姐兒睜大眼睛,很是疑惑,不由微笑解釋:“你要當姐姐了!”說着站起身來,招呼衆人出門。
趙清沐年歲尚小,陳凌微笑道賀:“舅兄,恭喜恭喜!”
“的確是哥放縱了!”容輝一陣頭疼,又有些後悔,連忙岔開話題:“你們準備開銀號的事,我看有幾條要特別注意一下。來,我們邊走邊說。”伸手請向門外,又回頭招呼容雰:“三妹,你配好姑爺!”
容雪種下“神木”後,山中樹木開始隨時令生長枯榮。“中秋”過後,葉已發黃,蕭風中片片飄落。朝陽燦爛,楓林似火。林蔭道上,李母帶着一衆兒女丫鬟,浩浩蕩蕩,直往“燕妃閣”去。鶯鶯燕燕,秋色中別具氣勢。
早有機敏的小丫鬟先去報訊,黍稷和焦媽媽忙着打開院門,見李母帶着一衆“姑奶奶”過來,紛紛行禮喊“太夫人”。看見容雪、容霜和容雰等,又連忙招呼:“大姑娘,二姑奶奶,三姑奶奶……”
李母抱着茂哥兒,微笑吩咐:“快起來,那孩子還好嗎,我看看她去!”擡腿走進院門。
張大夫頭戴福巾,身穿棗紅克絲大氅,額頭沁汗,迎出屋來,躬身給李母行禮:“太夫人!”
李母見他臉色陰沉,心頭微凜,當下向旁使了個眼色,把茂哥兒遞給容雪,直入東廂房。衆人看見,連忙止步。張大夫跟進堂屋,仔細解釋:“姨娘身子骨虛,氣血衰弱,這孩子很難保住啊。”
“身子骨虛?”李母微愣,正色詢問:“韻姐兒都四歲半了,不該呀……”
“老夫問過二小姐的乳孃了。”張大夫抿了抿嘴,接着說:“主要是姨娘近來房事過勞,兩月多來,姨娘白天睡覺,晚上陪着二爺縱歡,無一天間斷。”
李母聽得直皺眉頭,咬牙切齒:“孽障,孽障啊!”又問張大夫:“缺什麼藥材,您儘管開口。就是上百年的人蔘、靈芝,也能給她當飯吃。”
“難就難在這裡,這孩子剛上身,切忌用藥。”張大夫連連擺手勸阻:“也只有好好養着,一忌思淫/縱慾,二忌重味葷腥,三忌生髮之物,四忌茶酒煙香。我看每天一盅燕窩粥,飲食定時定量,多走動,多休息,這孩子應該保得下來。像鴿子湯,仔雞湯,可以間隔個十天半月,輪着進補。姨娘產後再養個三、五年,應該能恢復過來。”
李母長噓一口氣,點了點頭,正色囑咐:“麻煩先生再跟着屋裡人仔細交代一遍!”站起身直往外走,帶着衆人去了正屋西廳。張大夫捏了把汗,忙去找焦媽媽等人囑咐。
正方三間,粉竹碧瓦。青磚地鋪,綃紗承塵。東廳作了書房,臥室設在西廳。西窗前搭了座五尺長炕,南設妝臺,牀鋪在北。燕玲穿了件雪綾中衣,躺在四柱牀上迷糊。陽光所及,慵懶無限。恍惚間看見李母過來,嚇了一跳,就要起身行禮。
李母走進門聞到一股極刺鼻的檀香,就知道他們還沒收拾。快走兩步,見燕玲起身,連忙按住她說:“快躺下!”仔細端瞧,見她挽了個纘,劉海稀疏,絲絛般自鬢邊垂下,臉色慘白,眼圈發黑,脣無血色,不由埋怨:“你這孩子,怎麼就不知道愛惜自己呢?”想到不缺女人,她卻能讓兒子夜夜盤桓,顯然是得了兒子的心,心裡也生出幾分喜歡。於是握了燕玲的手,正色詢問:“你感覺怎麼樣?”
燕玲急躺下來,又覺一陣天旋地轉,不由閉上眼嘀嘀呢喃:“我頭暈……”一語出口,腹下七葷八素,又似翻江倒海,急忙坐起身來。
衆人在牀邊圍成一圈,俱感不妙。容霜見了,急呼一聲“不好”,上前兩步,端起腳踏上痰盂去接。燕玲身子微側,乾嘔幾下,吐出一口清粥,身子一軟,順勢躺回牀上,輕輕喘息:“有勞二姑娘了……”
“這是害喜,我懷理哥兒那會兒,也是這樣。”容霜微笑囑咐:“姑娘好生歇着吧,過了頭四個月,就好了!”放下銅盆,退到了一邊。
李母暗歎“這樣不行”,又招呼衆人:“讓她歇着,我們別吵她。”又領着衆人往門外走,走到院中正色囑咐焦媽媽:“好好照顧她。”又吩咐黍稷:“缺什麼,直接去我那裡領。”最後商量張大夫:“還請您常來看看,無論好壞,只管跟我說。”
“是!”張大夫拱手應承:“在下哪敢在您和老太爺面前班門弄斧了,以後每隔半月來複診一次,再把情況報給您。”
“好,好!”李母點頭應承,帶衆人回往“紫薇閣”,浩浩蕩蕩。
賀客大半是剛剛得封靈脈的公卿,值此良機,紛紛帶領子弟上靈山認門。李蕃寧和容輝陪衆男賓,在前院後殿說話。衆人相互恭維,說說笑笑,比過年還熱鬧。
晴天下,秋風裡,周氏穿了件錦紅大衫,帶了套赤金頭面,在“垂花門”下招呼女眷,客套幾句後,一律帶往“紫薇閣”說話。老夫人們由李母作陪,在正屋西梢間說話。婦人由容霜和容雰作陪,在東廂房聊天。
容雪則帶着一衆公子小姐在花園裡逛,衆人看見貓熊和雛鳥,都喜歡得不得了,見它人畜無害,湊上去又是拍,又是摸,又是喊,又是拉,逗得貓熊咧了嘴笑,在草地上打滾撒歡。雛鳥則被容雪託上了肩頭,“嚶嚶”叫喚,樂此不疲。
梅釵和杏釵安排人手調度,蓮釵和君釵佈置前殿禮堂。素釵在八角殿中備宴,桂釵在廚房督促膳食。菊釵負責收禮,蓉釵負責記賬。其餘人各帶屬下,給周氏打下手,也忙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