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山鎮本是一個小鎮,爲了要在山中鑄劍,才把它擴建爲小城,本地人稱爲鑄劍城,作爲補給和守衛的基地,官府徵用的工匠和勞役都配有腰牌,可以輪休住在城內;外地紛擁而來找碗飯吃的人,由於沒有合法身份,只能滯留在城外,久而久之城外就形成了一個貧民區。官兵對平民區的管束是非常嚴格的,幸好牛夢沒有把包囊中的刀劍斧頭拿出來,否則十有八九被沒收甚至抓走。
房山鎮有一條大道與外界官道連通,另一個方向通向山內,估計是專門開闢來運送物質的,人馬車輛來往不絕,並且大多數都有官兵護送。往山裡面運的是食品、衣物、工具之類,往外運的車極是沉重,若不是鋼鐵就是成品武器。
竹林七俠和周全、牛夢沿着進山的大道,在叢林中前進。走了幾里路,已經到了山腳下,路上崗亭極多,山野間也有不少遊動哨兵巡邏,好在七俠內功精深,眼力耳力都超人一等,早早就避開了。
進入山谷之後,戒備更是森嚴,可通行的地方卻很狹小,已經無法再往裡面走。九人只好改變方向,繞路爬上那座陡峭的大山。既然知道了地點,翻山也能到達,山野寬廣,肯定不會守得那麼嚴密。七俠翻山越嶺自是不在話下,周全現在內功有了根基,又經過一個多月的鍛練,攀崖越澗也是輕而易舉,倒是本來在山中長大,擅長爬山的牛夢顯得慢了。
山上也時有巡邏隊出現,令他們不得不小心前進。周全對鑄劍越發好奇,難怪七俠說鑄劍要花費極多錢糧,不是國富民強不能輕易鑄劍,單是這許多守衛就已經不得了了。
九人小心翼翼地避開崗哨前進,到達山頂時天已全黑,往下看去只見星火萬點,隱隱有叮叮鐺鐺的聲間傳來。原來山谷內寬闊得很,中央無數細小燈火聚集處,估計是匠人和守衛的營地,再往裡面一些,是七團巨大的亮光,可能是提煉礦石或者提煉精鋼的大爐;周邊有不少零星的燈火,估計是崗哨,加上如長蛇般來回穿插的遊動守衛,外人休想進入。
嵇鬆輕聲說:“守備太嚴,還是不要下去了,這就回去吧。”
周全問:“爲什麼要這麼多人守,是有人要來搶劍嗎?”
“守衛一是要看住不能讓工匠把精鐵偷走了,另一個是要防止外人來搶。不過戒備如此森嚴,還是有些不尋常,看來劍已將近鑄成,更怕有人來奪。”
周全心中大動,原滋原味的一把古代寶劍就在自己不遠處,這種機會千載難逢,不去現場看一眼太遺憾了。他拿眼看向軼,向軼本來是個高明的鐵匠大師,對皇家鑄劍也僅是聽說,沒有親眼見過,到了這兒後也變得心癢難當。
向軼說:“以我們的身手,未必會被他們發現,就算髮現了也能全身而退,就下去靠近一點看看吧。”
七俠一向同進同退,見兩人一臉熱切,也不好令他們失望,於是就都同意了。但牛夢腳步極重,不能跟下去,衆人把行囊都卸在原地藏好,由牛夢守着。
周全跟着他們這麼久,也學了一些輕身術,手腳輕靈,懸崖峭壁處有七俠扶帶一把,下山已快得多,容易得多,不一會就接近了谷底。
再往前山谷中的樹木已全部砍光,用來煉製焦碳,地處空曠,黑暗中還有不少暗哨,衆人潛伏在一處大石後,已不敢輕易行動。
附近兩個哨兵正在輕聲說話,一個說:“今天澆注的最後一把寶劍如果能成功,估計十天半月就可以回去了。”
另一個說:“是啊,真是倒了大黴,我剛結婚就被派了過來,這兔子不拉屎的窮山溝什麼都沒有,哪裡要這麼緊張啊?孃的,一守就是一年多,連家屬也不能帶,這還叫人活嗎?”
前一個說:“嘿嘿,很快就可以回去了,你猴急什麼。這次煉了一千多把好刀,也可以讓我們的軍隊大顯威風一下。打了勝仗,大家都可以回家團圓了。”
“你想得倒美,仗哪裡有打完的時候,只怕你的兒子、孫子還要打仗。。。。。。”
黑暗中有人叱喝了一聲:“誰?”
周全吃了一驚,以爲被人發現了,卻聽不遠處一聲慘叫,接着刀劍撞擊之聲大起,慘叫聲不絕,把打鐵的聲音都蓋下去了。
山谷中大亂,剛纔在聊天的兩個哨兵也急奔而去,很快就有無數火把接連亮起,將谷內照得通亮,大隊的官兵向着打鬥地點衝來。
周全和七俠微探頭,居高臨下向那邊看去,只見一夥黑衣蒙面人,約有三十多人,個個都拿棍棒鐵錘,身手敏捷如狼似虎一般,衝過來的官兵幾乎沒有一合之敵,來一個死一個,來一雙死一雙。儘管很多人衝過來攔截,卻絲毫不能阻止他們的快速前衝,如一把利箭直衝中央地帶。
可能是長期沒有出現敵人,當官的都放鬆了警惕,只有一般的衛兵在,反應雖快,人數雖多,卻無法攔下他們。
山晚輕聲說:“難道是慕容霸?”
周全正在他旁邊,不由問他:“誰是慕容霸?”
“據說鮮卑族有個王子,名喚慕容霸,字道明(後來改名叫慕容垂),天生異相,神力無窮,十三歲時就已勇冠三軍。”
嵇鬆說:“慕容霸身長七尺七寸,手垂過膝,你看前面那人正是如此,這些人武功帶着胡風,除了是他還有誰?想不到胡人也潛到這兒來了。”
周全再看去,果然衝在最前面的人身高足有一米九,雙手特長,揮舞着兩柄大鐵錘輕鬆得象是木頭做的,雙錘所到之處如摧枯拉朽,勇不可擋,簡直如神兵天將一般。
周全不由焦急起來,“我們快幫官兵一下吧,可不能讓胡人把寶劍搶走了。”
七俠也正有此意,他們不喜歡管世俗中的事,若是漢人來搶,他們或許會置之不理,鬥來鬥去的,誰都分不清誰對誰錯,現在是胡人來搶,那就不能袖手傍觀了。
他們還沒有出手,官兵中已衝出一人,身穿薄甲,使一把大刀,連擋慕容霸兩錘,雖然顯得吃力,也總算出了一個高手了。緊接着又有兩個將領模樣的人衝了過來,三人合擊慕容霸,大批的士兵也圍了過來,將敵人包圍在中間,大刀長槍往前亂捅,衆多弓弩也對準了他們,但因有人在近身搏鬥,不敢亂放箭。
周全和七俠正鬆了一口氣,較遠處又出現一羣人,也有二三十人,趁着混亂向冶煉爐那邊衝去,待到官軍反應過來,他們也衝到了中心。這一隊人用的全是短刀短劍,但兇狠猛迅絲毫不遜於前一夥人,並且官兵的主力都在對付慕容霸等人,剎時大亂起來。
混亂中有人高聲喊“射!”,一部份弓箭手便向那邊跑去,箭弩齊發。這一隊人武功高強,將大部份箭矢都擋開,只有幾人被射中,他們很快就殺進官兵羣中,弓箭手也不敢隨意亂射了。
周全輕聲問山晚:“這又是什麼人?怎麼這麼多人搶劍?”
山晚搖頭,“這些人刻意隱藏身份,看不出來是誰,但是一定是漢人,並且是軍旅中人。”
劉醉突然說:“這人十有八九是桓溫!”
周全靠過去一點問他:“桓溫又是誰?”
“桓溫是我朝徵西大將軍,當令皇上的姑父,如今坐鎮荊州,人稱軍中第一高手,漢人軍中,誰還有他這等身手!”
周全以爲自己聽錯了,“他是皇上的姑父?那爲什麼還要搶劍?”
劉醉盯着打鬥處,口中說:“桓溫,字符子,乃是譙國桓氏中最傑出人才,膽略、武藝、德量均是難得一見,七星奪命劍法在軍中向無敵手。他娶的是當今皇上的姑姑南康公主,駙馬都尉(簡稱駙馬),襲父爵萬寧縣男,拜琅玡太守。前幾年他收復了西蜀,封爲徵西將軍,據長江上游形勝之地,屢立軍功,其志不小,去年他一再請求北伐,太后怕他勢力坐大難以駕馭,將他駁了回去,封殷浩爲中軍將軍、都督五州諸軍事北伐。這次鑄的寶劍和武器,本是交付殷浩使用,所以桓溫懷恨在心,所以今日來搶劍了。”
周全覺得簡直是匪疑所思,漢人被殺得龜縮江南一角,不過巴掌大的地方,居然還不團結一致,共同對抗胡人,皇上的姑父還拆自己的牆角,這些人腦袋不是有毛病吧?
“他就不怕被人知道嗎?”
“唉,能與桓溫相抗的只有撫軍大將軍司馬昱的軍事集團,不料他的親信殷浩大敗而回,異至他們的聲望大降,朝中大臣頗有怨言。如今只怕皇上和太后都要看桓溫的臉色行事了,只要他不是公開搶,誰敢把他怎樣?或許他就是要讓太后知道,給太后點顏色看看。”
周全無語,這種*的事,確實說不清道不明,更不是他一個現代小青年能夠理解,也賴得管他了。不過他又好奇起來:“你們都在山裡,也沒離開我,外面的事怎麼能知道得這麼清楚?”
七俠中有好幾個都輕嘆一聲,沒有人回答他。也許他們本是憂國憂民的熱血男兒,正是在政治圈子中無能爲力,又無法忍耐下去,這才遁入山林。但他們並不能真正完全拋開,還在關注着大局的變動,在他們瀟灑的身影背後,是一顆孤寂無奈的心,所以要用五石散來麻醉自己。
營地那邊突然着起火來,轉眼就變成沖天大火,烈焰燭天,濃煙旋舞,一發不可收拾,顯然是有人特意放的。不少外圍的官兵忙衝過去救火、找敵人,整個山谷如同鼎沸,連離得極遠的周全這兒都被火光照亮。黑暗中居然又有一隊人衝了出來,約有三四十人,身手也是高絕,快如流矢向冶煉爐那邊衝去。
想不到竟然有三股人馬同時來搶劍,七俠也不知該不該出手了。
慕容霸力大錘猛,這時已砸死一個大將,另兩個被砸得狼狽不堪,一不留神又有一人被砸斷長矛,中了他一腳,躺在地上不知死活;圍攻他們的官兵也死傷不少,再加上另兩路人的影響,已經被他們衝出包圍,他們僅死傷六七個人。
冶煉爐那邊另有一員大將領了一隊重甲士兵在守衛,前面的是刀盾,後面的是弓弩手,裝備極爲精良,不管外面亂得如何就是不動。在他們中間有五個半人高,三四米長的巨大劍模,其中一個沒有合上,另四個合在一處,用三道弧形鐵鎖緊緊扣着。
慕容霸這一隊人衝到官兵之前,紛紛揚手打出小球一樣的東西,觸物暴開之後形成大團粉紅色的氣霧,官兵們立即流淚咳嗽亂成一團,想必是辛辣刺激的東西,古代的催淚彈。衆胡人蒙面巾中可能另有解藥,並不怕還沒有消散的紅霧,如猛虎出狎似地衝了過去,轉眼就放倒了一批人。那員指揮的將軍迎上慕容霸,卻纔兩三招就被慕容霸錘死了。
桓溫和另一隊不明來歷的人也不甘落後,斬殺了一員將領,衝殺了過來,衆官兵沒了指揮的人,對上這些虎狼之輩又都是尋死的份,一部份還在死戰,一部份已抱頭鼠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