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莫黛卯時醒來,聽到外頭已有剷雪的聲音傳來,她趕緊起身穿衣。
拉開門,入眼便是一片雪亮亮的世界,迴廊的檐底掛着大小不一的冰棱,許韶林正帶領着一家人在院子裡剷雪,包括穹清和瓷釉都拿着竹簸箕在幫忙,而莫小羽和莫小翼兩個小的則跟在大人身後玩雪。
莫黛來到竈房舀熱水兌着涼水洗漱,發現蕭笙已將早飯做好了,煲了清粥,煮了雞蛋,蒸了一鍋白胖胖的包子,因爲顧忌到丸牛,包子一半是豬肉餡兒的,一半是白菜香菇餡兒的。
莫黛洗漱完,蕭笙也將早飯擺上了飯桌,招呼剷雪的衆人吃早飯。
今日是臘月二十九了,按照這裡的習俗,需在新年之前蒸甚多饅頭包子,炸制甚多肉丸子和素丸子。昨晚睡覺前,莫無雲他們已和好面了,早飯過後正好起發,莫黛、蕭笙以及莫無雲三兄弟便開始動手準備做饅頭包子。
蕭笙的手巧,爲三個小的做了動物饅頭,爲許韶林做了壽桃饅頭,又做了年糕,將煉乳燒熱淋在年糕上,待敬了老天后便可分給衆人吃了。
說到煉乳,那個叫宋阿平的男童之前送過來幾回牛年,不過那時蕭笙不在,莫無雲便替蕭笙接下了,也按照蕭笙給的銀錢給了男童。莫無風曾看過蕭笙做煉乳,蕭笙不在時,煉乳都是莫無風做的。
竈房內,莫黛幾人忙得熱火朝天,食物的香氣飄出來。
飯廳內,許韶林一邊編竹匣子,一邊看着三個小的在穹清和瓷釉身旁玩耍。丸牛和白貓呱呱懶洋洋地依偎在小炭爐旁,歸一亦坐在炭爐旁閉目似睡非睡。
沐千澈在自己房內配製藥丸,莫憂在幫他研磨藥草。
石墨繞着整座宅子轉悠了一圈,並給兩名護衛發了工錢讓她們回家過年。兩名護衛其實不想那麼快離開,她們聞到竈房裡飄出的食物香氣了,想做到明日,好歹能多吃幾頓,不過主人都發話了,她們也只能走人。
石墨將兩名護衛打發走後又轉悠了一圈,然後回後院,沒有去飯廳,因爲裡頭有個穹清,老實說,他到現下仍然有些不敢看穹清,太美了,讓他心裡感到不爽。而另一個讓他心裡感到不爽的人就是沐千澈。
“你昨晚丑時纔回吧,折騰到那麼晚,那萬家的千金到底得了什麼病?”石墨倚在沐千澈的門邊問道。
“風寒引起高燒不退,哮喘舊疾也一併復發了。”沐千澈說,手上的動作並不停,將自己揀出的幾味藥草包起來遞給莫憂。
“嘖,哮喘啊,那種病着實要人命的!”石墨咂舌。
沐千澈不禁擡眼斜睨着石墨:“石大公子,你有話便直說,沐某可不敢自作多情地認爲你剛纔的問話是在關心沐某!”
石墨哼笑一聲,同樣斜睨着沐千澈:“你這人的個性雖然不怎麼討喜,但貴在有自知之明!沒錯,我怎麼可能會關心你,我是在替妻主把關,一個有婦之夫半夜三更纔回來,我擔心你會在外頭做出對不起妻主的事!”
“咔嚓”,沐千澈忽然捏碎一個裝藥丸的小瓷瓶,手卻沒有受傷,驚的石墨不由地倒退了一步,心道這人怎麼這般經不起說笑?
“石大公子,你先顧好你自己吧,至於沐某,但凡沐某做出丁點兒對不起妻主之事,沐某絕對會以死謝罪!”
“嘁,死了不起啊?莫黛說了,別拿死威脅人,每個人都會死的,只不過是遲早而已!”石墨挑眉,譏諷道。
沐千澈不理石墨,石墨無趣,決定到竈房去尋吃的。
石墨一走,莫憂便開始爲沐千澈抱不平:“公子,石公子欺人太甚了,平日裡總會有事沒事刺您幾句,也虧得您能忍他!”
“他是在報復我之前沒給他好臉色看,當初,我以爲妻主不會娶他,還勸過妻主遠離他。”沐千澈淡淡地說道。
莫憂不說話了,那什麼,沐千澈的做法確實有些傷人?若是他,他也會記恨沐千澈的!
午時,一家人剛吃罷午飯,又有人來找沐千澈,仍是那個萬家,沐千澈揹着藥箱急匆匆地走了,直到亥時纔回來。
莫黛尚未睡,聽到他推門的聲音後,她也拉門走出來:“千澈,你回來了,吃飯了嗎?”
“吃了,在萬家吃的。”沐千澈回頭衝莫黛笑了笑,“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
“我擔心你啊!”莫黛脫口而出。
“……”沐千澈心中一暖,不由地朝莫黛伸出手,莫黛想也沒想走到他身邊,然後被他一把摟進懷裡,“妻主……”沐千澈將臉埋進莫黛的髮絲內,深深地嗅着她發間的淡淡的馨香味道。
“嗯,是否碰到棘手的病症了?”莫黛伸手抱緊他的腰。
“嗯,病人哮喘發作,我反覆施針想控制住她的病情,可效果不大,我想她可能捱不了幾日了!”
“要我出手嗎?”
“還是不要吧。”
“爲何?那萬家不是家財萬貫嗎?咱們收診金一千兩,對他們來說是九牛一毛!”
沐千澈不由地笑了,他知莫黛是在寬慰他,怕他心裡有負擔才故意如此說的,心裡越發得感動歡喜,將莫黛摟得更緊了:“妻主,你真好,真好!”
“嗯,我也這麼覺得!”莫黛理所當然地回道。
沐千澈原本還感動得想飆淚的心情一下子被莫黛破壞殆盡,真正是哭笑不得。
“妻主,人家也要抱抱!”石墨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斜倚着廊柱,一臉的似笑非笑。
沐千澈不由地一僵,但並沒有鬆手的打算,而莫黛此時卻說:“你過來,咱們一起!”
這回,不光是沐千澈了,就連石墨都被莫黛豪放的言詞給震驚到了。
石墨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而後換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妻主,你怎麼可以……我一直以爲你是個正派女子,沒想到,你居然與其她女人一樣,妄想一夜同時御幾夫,你真是太讓我……”石墨的話鋒忽然一轉,“興奮了!妻主,你終於想通了,我會讓你知曉,我一定會比某人厲害百倍千倍!”
莫黛被石墨的曲解雷得不行,她只說是他們三人一同抱抱以示團結友愛,他想到哪裡去了?而他話裡的“某人”想必是指沐千澈了,他們二人從她回來後就在互掐互損,真是好兄弟啊!
沐千澈鬆開莫黛,一記眼刀朝石墨飛了過去,完全沒將他放在眼裡,那輕蔑的表情分明在說:高手都不屑於逞口舌之快!
石墨氣得不輕,也是一記眼刀射向沐千澈:究竟誰纔是高手唯有莫黛來評斷!
沐千澈是瞭解石墨的無恥的,索性不理他,直接對莫黛道:“妻主,時辰不早了,該歇了。”說着便攬着莫黛回房。
石墨摸摸鼻子想跟進去,卻被迎面一陣風推了出來。石墨氣得嘟囔了一句:“嘁,會功夫了不起啊,今日本公子先讓着你,哼!”
翌日,年三十,一大早,許韶林便在後院內擺了桌子,放上祭品,供上他一直珍藏着的牌位,在三足小鼎內燒上香,祭拜死去的莫阿花和許韶華,一家人都拜了,當穹清和瓷釉也去拜時,許韶林顯然有些接受不良,不過也沒說什麼,左右莫黛是要娶穹清的,拜一拜也是應該的。
莫黛發現許韶林的情緒有些低落,猜他定然是想起死去的莫阿花和許韶華,心裡覺得遺憾傷感寂寞了,也或許他是想念莫家村了,畢竟那裡纔是他心裡認定的根。
吃罷早飯,莫黛隨沐千澈去了萬家,見到了那個發病的萬如意,這才知爲何沐千澈對萬如意的病如此上心,因爲萬如意她娘也就是萬素美,與沐千澈的祖母有交情。與以往一樣莫黛先忽悠他們一番,最後在萬如意喝的藥湯裡滴了一滴血,救好了萬如意。
萬素美大喜,除了診金一千兩,另包了兩個大紅包送給沐千澈和莫黛,莫黛偷偷拆開看了,居然是五百兩銀票,兩個紅包摺合起來也是一千兩,有錢人!
那萬如意好了之後,便開口閉口喚沐千澈爲“澈哥哥”,而喚她時卻是直呼名字。當然,她並未表明自己與沐千澈是妻夫關係,但他們可是手牽手來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們的關係好不好?
本來莫黛對萬如意如此稱呼她和沐千澈也沒什麼不良反應,只不過當她見到萬如意一直含情脈脈地注視着沐千澈時,她的心裡有點不舒服了。
萬家主屋的正廳內,萬素美邀請沐千澈和莫黛喝茶。
“澈哥哥,你嚐嚐這個,可好吃了!”萬如意拿起一塊點心向沐千澈獻寶。
莫黛一瞅那點心,眼皮一跳,居然是她烤的餅乾,她想起來了,當初蕭笑好似說過有個萬家定期要她送餅乾去。這個萬大小姐居然拿她莫黛親手做的餅乾來向她莫黛的男人示好,不得不說,這個萬大小姐夠種!
不過,沐千澈一直冷冷淡淡的,並不接萬如意的點心。萬如意也是塊牛皮糖,一招不行,再起後招。
“澈哥哥,你陪我下圍棋吧!”
“抱歉,我不會。”
“咦?那象棋呢?”
“也不會。”
“不可能吧,我娘說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萬如意一臉不信,直接轉頭問她娘萬素美,“是吧,娘?”
“如意,你若是想下棋就去找宋先生下,莫要爲難你澈哥哥!”萬素美也看出自家女兒對沐千澈的心意了,不過她也知沐千澈已經嫁人了,而且妻主就是眼前正端着茶優雅品着的莫黛。自家女兒太年輕了,做事不顧後果,唉!
“可我不喜與宋先生下,我就想與澈哥哥下!”
“休要胡鬧!”
“我就不!”
“你!唉,真是,都是爲娘把你給寵壞了,賢侄啊,如意不懂事,你莫要見怪!”
“哪裡,小侄明白。”沐千澈笑着拱手,“萬姨,小侄與妻主要回了,改日空閒再登門拜訪!”
萬素美正要答話,卻被萬如意搶了去:“啊?澈哥哥,你這就回了嗎?不如留下來吃個午飯吧!好不好?”
“不了,今日年三十,我與妻主必須回家吃飯,萬姨,告辭!”沐千澈站起身,莫黛跟着站起身。但是萬如意卻伸臂跑到沐千澈身前攔着不讓他走。
“澈哥哥,你就留下來吃飯嘛,留下來嘛!”
萬如意拖長尾音撒嬌,聽得莫黛渾身直起雞皮疙瘩。萬如意嬌縱的性子倒讓莫黛想起當初的史嵐,不過史嵐是糾纏她,而現下的萬如意是在糾纏她相公。
沐千澈是何許人,根本不用碰觸萬如意便將她推坐到一旁的座位上,然後與莫黛一起走出正廳。萬如意委屈地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萬素美看着直嘆氣。
待莫黛與沐千澈即將走出萬家大門時,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奔跑的腳步聲,然後聽到萬如意那略帶尖銳的嗓音大聲叫道:“澈哥哥,我歡喜你,我要娶你!”
莫黛頭皮一麻,這個萬如意還真不是一般地執着,她總感覺自己這回是救了個白眼狼,不過算了,左右沐千澈不會搭理她,而他們家又多了兩千兩的進項,也算是一樁美事了。
聽到萬如意的表白,沐千澈皺眉,頭也不回,只語氣淡淡地說道:“多謝萬姑娘好意,沐某已嫁爲人夫,這位便是沐某的妻主。”沐千澈說着再次牽起莫黛的手,親密地十指相扣。
萬如意仍然不甘心:“那有什麼,只要你家妻主休書一封即可,我這輩子一定要娶你!”說着,她便指着莫黛說道,“莫黛,說吧,你要多少銀子才肯將澈哥哥休了?五千兩夠不夠?”
莫黛聽了直想笑,這個萬如意果真是被寵壞了,想要什麼就必須得到,真以爲這世界是圍着她轉呢!
“不好意思,多少銀子我都不休!”
“一萬兩?”
“……”
“兩萬兩?”
“……”
“五萬兩!不能再多了!”
莫黛看向沐千澈,衝他調皮地眨眨眼,意思是,嘖,你的身價是五萬兩,算不錯了,我要不要考慮呢?
沐千澈捏了捏她的手心,懊惱地瞪了她一眼,意思是,你敢答應試試?
“喂,你到底想要多少啊?”萬如意見莫黛不說話,又朝前走了幾步,不過地上有些積雪,她一個不小心滑到,整個人撲倒在地,當即呼痛撒嬌,“好痛啊,澈哥哥……”
沐千澈實在聽不下去了,直接攬了莫黛的腰,腳尖一點,躍上牆頭,幾個縱躍間便消失無影。
回到家時,莫黛還在發笑,沐千澈則平淡着一張臉,覺得此事完全無絲毫的笑點。
石墨帶着莫無輕將回廊內掛着的燈籠全數換成了紅燈籠,所有房門也都貼上了大紅的對聯,窗戶及傢俱上則貼着福字,再放上一掛鞭炮,年味便濃了。
吃過午飯,莫黛和蕭笙他們便開始張羅年夜飯,菜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豐盛,而且最重要的是要包餃子。
莫黛調好了三種餡兒,豬肉的,白菜香菇的,以及蘿蔔絲兒的,衆人一起圍坐在飯廳的桌邊包餃子,就連莫小羽和莫小翼都洗了手來幫忙了。石墨、穹清、瓷釉和歸一不大會包餃子,但包了幾個之後也能像模像樣了。
沐千澈不愧爲廚藝白癡,怎麼都包不出餃子樣來,窘得滿臉通紅。石墨見了沐千澈包的餃子,差點沒笑翻在地,終於能夠心安理得地嘲笑他一回了。
按照以往的慣例,許韶林取出十枚銅板放在開水中煮過,然後隨機包進餃子內,若是誰吃到了銅板便寓意着誰來年會財源滾滾,心想事成。結果,在年夜飯上,莫黛一人就吃到了三枚銅板,剩下的七枚則分別由許韶林、蕭笙、沐千澈、莫無風、莫小翼、穹清以及瓷釉吃到,吃到銅板者,個個皆喜氣洋洋,而未吃到銅板者,比如莫小羽和石墨則有些不開心。
這是莫黛穿來後過的第一個新年,莫黛高興,多貪了幾杯酒,結果守歲守到一半就睡得人事不知,不光是她,除了許韶林和三個小的以外,其他人都喝醉了。半夜裡,許韶林守完歲後,一個個將他們扶進房內。
翌日卯時,莫黛在一陣噼裡啪啦的鞭炮聲中醒來,眨了眨眼,這才反應過來,那不是鞭炮聲,而是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