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二刻,當白胖子、蕭笑以及吳蓮洗漱完畢走進大堂時,莫黛已經開始整理桌凳準備迎接第一批來客。
白胖子本以爲莫黛今早會頂着一張慘兮兮的苦瓜臉,卻不想她依舊面帶微笑,精神奕奕,這讓白胖子的心裡甚是氣悶不已。蕭笑不知莫黛昨晚是如何解決住宿問題的,睡覺之前還甚是擔心來着,現下見她面上無絲毫愁苦之色,不由地鬆下一口氣。吳蓮依舊是之前那副誰也不願搭理,高高在上的德行。
“大溪,今日巳時舉辦的大廚幫手選拔賽,你有把握嗎?”蕭笑走上來用手肘搗了搗莫黛。
莫黛抹完最後一張桌子,將抹布朝肩上一甩,笑了笑:“把握說不上,我只盡我能力去做就行了!”
“嗤!有些人就是自不量力,今日有好戲瞧嘍!”白胖子白了莫黛一眼,故意扯着嗓門大聲挖苦道。
“我說白胖子,別淨說風涼話,有本事你也參加!”蕭笑氣不過,直接出口反駁。
“我呸!姓蕭的,你他爹的算什麼東西,老孃又沒說你,你接什麼話?”白胖子惡狠狠地將肩膀上的抹布砸向桌子。
“你……”
“都住口,這裡是福滿堂,不是菜市口,一幫俗人!”吳蓮突然冷冷地呵斥了一聲,白胖子瞅了吳蓮一眼,念在她與掌櫃房凌有遠親關係,她抖了抖眼皮蔑了蔑,嘴巴里無聲地吐着“狗仗人勢”幾個字,便灰溜溜地跑到大堂門口。
蕭笑氣得不輕,她就是大俗人一個,怎麼地了?正想跟吳蓮理論一番,卻被莫黛拉住,只能憤憤地憋着悶氣。
辰時,福滿堂便熱鬧起來,房凌讓人在福滿堂的大門外設了一座高約三尺的賽臺,上鋪大紅色的粗布,而後搬了三張長桌擺上去,長桌上已經置好了今日幫廚比賽要用到的各種食材。
前來趕集的人經過福滿堂都忍不住駐足觀望,而這時,房凌便派了小二孃吳蓮上臺將今日的比拼內容告訴圍觀羣衆。
流崗鎮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雖然對於鄉下人來說也算得上是繁華了,但畢竟是遠離縣城的偏遠小鎮,平日裡難得有此種大型熱鬧的活動,是以,不管男女老少,都伸長脖子前來觀看。而房凌的目的便是通過此場廚藝比賽來宣傳福滿堂的名聲,雖然福滿堂的名聲已經很好了,但若能更好,那絕對是房凌所樂見其成的。
辰時二刻,房凌自二樓的窗口向下望去,那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攢動,讓她頗爲得意。
叩叩……
“進來。”房凌望着門的方向說道。
大廚子河微推門而進。
“哦,河大廚有事?”房凌打量了河微一眼,嘴上雖不說,但心裡卻忍不住在想,好似又胖了一圈!
“掌櫃的,我是來跟你說一下今日比賽的情況的,沒必要讓那十來個打下手的上去比賽了,二廚們也不必了,就單單讓我現下的幫手河秀跟那個莫什麼的大溪比吧!”河微說着話,下巴上的肉一抖一抖的,看起來甚是費勁。
“爲何?人多比起來才熱鬧……”
“他們哪個能比得過我侄女河秀的?”河微說着,臉上盡是驕傲之色。
“是嗎?”房凌心裡感到不悅,不過面上卻仍舊帶着笑,“那也可以,便讓你侄女河秀與莫大溪比吧,既然是幫手,也沒必要現場煮菜了,只比刀工吧!就比河大廚你擅長的那三樣——切絲,剔骨,以及雕花,如何?”
“成,就這麼比吧!”河微表示同意,“房掌櫃儘可放心,我侄女可是盡得我真傳,倒不知那個莫什麼大溪的都有些啥本事,回頭輸了莫要說我河微以大欺小!”她侄女做幫手做得好好的,卻不想那個莫什麼大溪的倒來摻一腳,真是不自量力,莫非是房掌櫃的另一房遠親?河微想着,下意識地就朝房凌瞄了一眼。
“河大廚還有事?”
“沒了!”河微說完走出房門,並未把門帶上,這讓房凌再次感到反感。
辰時三刻,莫黛從一位二廚的幫手那裡借了一把菜刀,試了試刀刃的鋒利程度,不甚滿意,於是走到後院的水井邊,灑上水,就着井邊的磨刀石嚯嚯磨了起來。
蕭笑站在大堂門口朝外張望,兩拳握起,神色亢奮,看起來竟比要比賽的莫黛本人還要緊張。白胖子則涼涼地斜了蕭笑一眼,嘴裡無聲地罵了一句“狗腿子”,而後便百無聊賴地瞄着竈房看。
河大廚的侄女河秀此時從竈房內走出,手裡拿着她慣常使用的菜刀,一臉的自信。河秀,二十二歲,身高一米七左右,肌肉結實,臂腕有力,一雙細長眼,精光四射。
白胖子嫉恨莫黛,一早便把她想成了敵人,於是此時即將與莫黛同臺比賽的河秀在她的眼裡變成了同一戰線的朋友。
“嗨,河秀,要我說今兒個一準你贏,屆時那個自不量力的莫大溪一準被掌櫃的轟出福滿堂去!”白胖子顛顛地走到河秀的面前,討好地笑道。
“呵,那是自然!”河秀也是壓根兒就沒將莫大溪放在眼裡,原本她還覺得這樣的比賽完全是折騰人的麻煩事,如今看來倒是能爲她掙得不少好名頭,也好,她今日便將她的看家本領炫出來讓大家看看,也省得那幫眼紅的小人老說她是走後門靠着她姑姑吃軟飯的!
蕭笑聽到了白胖子的話,立時便爲莫黛打抱不平:“嘖,白胖子,話別說得那麼滿,大溪既然敢向掌櫃的報名參加比賽,那定是有真功夫在手的,別他爹的狗眼看人低!”
“我呸!你他爹的說誰狗眼看人低?我瞅着你纔是巴結莫大溪的狗腿子,一副哈巴狗的模樣,就差沒搖着尾巴汪汪汪了!”白胖子一邊說一邊還學着哈巴狗的模樣衝着蕭笑做鬼臉。
“你罵誰是哈巴狗?作死吧你,死肥婆!”蕭笑一下子被激起了怒氣,衝上去就薅住了白胖子的衣領口,瞪着眼睛,咬牙切齒地吼道。
白胖子沒有蕭笑高,脖子被鉗制,只能張着兩隻肥胖的手臂撲打在蕭笑的身上,嘴巴同樣不饒人:“我就罵你了怎麼地?哈巴狗,狗腿子……”
“啪!”蕭笑一巴掌扇在白胖子的左臉上,白胖子怔愣了一秒,隨即便愈發激烈地撲打着蕭笑,兩隻胖手胡亂抓着身旁桌上的茶盞、盛放醋、醬油以及辣椒麪的小瓷瓶朝蕭笑身上砸。
她們是在大堂偏裡的一個角落裡發生爭執的,一時間倒也沒引起太多人的注意。當莫黛磨好菜刀從後院走回來時,才一掀開門簾,就猝不及防地被一個人撞了一下肩膀,那人塊頭較大,骨骼跟石頭似的,被撞的地方痛得莫黛連連吸氣。
然,這還沒完,隨之而來便是一個裝調料的小瓷瓶,莫黛本能地別開臉躲過,但是,她躲過了小瓷瓶卻沒能躲得過小瓷瓶內灑出的辣椒粉,一瞬間,辣椒粉飛進雙眼,灼辣的刺痛感使得她的雙眼淚流不止,睜都睜不開。
莫黛明白自己此時不能用手去揉眼睛,只能用大量的清水洗,但現下有誰能給她準備清水?
正在一起廝打的白胖子和蕭笑二人此時也察覺到莫黛的異樣,蕭笑是內疚,而白胖子則是幸災樂禍,她覺得莫大溪這回是必輸無疑了,今日必定捲鋪蓋滾蛋。
撞到莫黛的人正是河秀,她不屑地瞥了莫黛一眼,連聲道歉都不說便擡腳走人了。
“大溪,大溪,你怎麼樣?眼睛還能睜開嗎?”蕭笑扶着莫黛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焦急地問道。
“蕭笑,麻煩你幫我打一盆清水來!”莫黛被辣椒麪灑入眼的一瞬間,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誠實說,她很害怕,前世十二年的失明經歷讓她在重新得到光明後格外珍惜自己的雙眼,很怕自己會再次失去光明。然而旦夕禍福,該來的躲也躲不過。現下她閉着雙眼,眼前一片黑暗,與前世的失明無異,到得此時,她忽然又平靜下來。
“啊?……”蕭笑沒聽懂,正欲問清楚卻被某個人打斷。
“快要比賽了,莫大溪你怎麼還坐在這裡?”房凌的聲音自二樓的樓梯處傳來,待見到莫黛閉着雙眼,眼裡還不住流淚時,眉頭微皺,“這是怎麼了?眼睛出問題了?”
蕭笑萬分懊悔自己與白胖子起衝突,苦着臉向房凌說明了事情的經過。
“這可怎麼辦?眼睛看不到了,還比什麼?我還指望你能給我們福滿堂帶來驚喜的,這下好了,嘖,莫大溪,你要我說你什麼好?這次我可被你給害慘了!得,找二廚們上臺補救……”
“掌櫃的!”莫黛突然出聲打斷房凌的話,閉着雙眼根據房凌說話的聲音轉臉面向她,“我要上臺比賽!”
“你還想比賽?瘋了吧你?你眼睛都睜不開,什麼都看不到,還比個鳥?”房凌也急了,當場爆粗。
“我要比!”莫黛站起身,捲起外衣袖口,就着自己的裡衣袖子撕下一截青色布條,而後矇住自己的雙眼,堅定道,“我輸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