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瓔,我知道,就算我們二人練手,依然不是你的對手,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只要你放過林諼,我發誓絕不會傷害你弟子的!”席天心中有愧,說這話時眼光也根本不敢直視着嵐瓔。
“哼!”嵐瓔輕蔑地笑道,“我倒是不知了,你們夫妻二人竟是同樣的卑鄙無恥,還真是天作之合呢!”
“阿瓔,你要殺便殺我一人,其他人是無辜的,你勿要傷害他們!”
“那我若一定要殺了沐林諼,你是不是也會將我徒兒殺了?”看着席天略帶愧疚的堅定眼神,嵐瓔鄙夷地笑道,“真是好啊!原來一直不讓我傷害無辜之人的席天真人,竟也同我這個魔女一樣,隨隨便便就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孩子?席天真人真是高風亮節啊!”
席天無言以對,其實他只是想要嵐瓔罷手,若她當真不理會自己而殺掉沐林諼,他也不會真的殺了柳未若的。
沐林諼看到了這詭異的一幕,突然哈哈大笑着從地上爬了起來,得意地向這嵐瓔吼道:“嵐瓔,如今你的徒弟又回到了我們手中,你還能如何?我要你即刻自盡在我面前,否則就殺了你的徒弟!”
席天皺了下眉:“林諼,你在胡說些什麼?”
“我只要嵐瓔死,其他的我什麼也不在乎!大不了我們拼個魚死網破,以你的徒弟來祭奠我女兒也罷!”
沐林諼此刻衣衫凌亂、髮絲披散的模樣,便如同一個鬼魅,令人心中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你!”嵐瓔怒上心頭,然而瞬間又恢復了平靜之色,“既然如此,那你們可想好了,若殺了她,千萬不要後悔莫及哦!”
沐林諼“哼”了一下,“我有什麼好後悔的,我只要報仇,只要報仇!夫君、女兒,我全都失去了,除了仇恨,我現在什麼也沒有了……我只有仇恨……”她眼神逐漸迷茫了起來,“只有仇恨……”
“哦?”嵐瓔嫵媚的一笑,“那你讓席天動手啊,讓他殺啊?”
她的神情突然間變得嚴肅起來,冷冷地盯着席天道:“席天,我就問你一句,難道你真的能夠對她——自己的親生女兒下手嗎?”
此言一出,沐林諼、席天俱是大驚失色,衆息雲教弟子也俱是一驚。
“你、你、你……”沐林諼話也說不利索了,“你說什麼?她是我的……女兒?不可能,你在騙我!”她歇斯底里的大喊着,“我的女兒已經死了,死了!她二十年前就已經死在了你的手裡,她是你的弟子,又怎麼可能……”
沐林諼像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麼,眼睛裡突然迸發出期待而又害怕的神色,“你,你不會……”
看着沐林諼如此可憐的樣子,嵐瓔臉上似是顯出了些許的憐憫,“唉,看你這個樣子,也是挺可憐的呢!我便大發慈悲告訴你真相吧!”
她轉身指着依然被挾持着的柳未若道:“柳未若——我的徒弟,就是我當年在你們屋內帶走的女嬰!”
“師父,你……不,這不是真的……師父你在騙他們,是不是?”
柳未若聽了這話,有如晴天霹靂般被震撼住了,她怎麼能相信呢?一直以來,她都當自己是孤兒,而自己的師父卻突然之間告訴她,自己的父母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還是傷害了自己師父的罪魁禍首!事情怎麼會是這樣的?
嵐瓔略帶愧色地看向了自己的徒弟,“若兒,莫怪爲師!”
她看着席天嘆了一口氣,緩緩陳述當年之事,“當年被你陷害、被息雲教圍攻之時,我本想殺了你們,滅了息雲教……然而最終,我還是不忍對你下殺手。離開這裡後,我一直隱居在休雲山附近。後來,我聽說了你們二人成親了,還有了一個女兒……我不甘心,爲什麼你們二人,一個陷害我,一個背棄我,卻都活得如此幸福?而我呢,一個人孤孤單單、冷冷清清,什麼也沒有……”
“當時,我做出了一個決定,我要復仇!我不能如此輕鬆地放過你們,我要將你們的女兒殺了,要你們痛苦一生,我要你們爲自己所做下的事情付出代價!但是,當我來到你們屋內,看到那個粉嫩嫩嬰兒之後,我就改變了主意。我想,或許留下她,才更能讓你們痛苦!所以,我把雞血灑在了她的搖籃中……我當時有一個瘋狂的想法,那就是將她養大,將自己畢生武學都傳授於她,等到將來便要她親自爲我討回公道。如此一來,不管是她殺了你們,或是你們殺了她,你們一家三口都會痛苦終生!你們說,我這個計策好不好呢?”
講到這裡,嵐瓔便看向了柳未若,在看到她眼裡的震驚和悲傷後,十分不忍地嘆了口氣,“而我帶回的那個嬰兒,就是我的徒兒,柳未若!”
整個息雲教都沸騰了。
席天已經怔住,他的手依然僵硬地舉着劍架在柳未若脖子上——突如其來的喜悅和震驚,已經讓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易青桓見他神情呆滯,便立刻拿開他的劍,將柳未若搶回來護在懷裡。
“我不相信!”柳未若忍住眼裡的淚水,擡頭看着嵐瓔堅定的說:“你從來也沒有提到過三十年前的這些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你的過去,你也從來沒有要我爲你報什麼仇。你這麼疼愛我,是不可能如此對我的!師父,你剛剛說的都不是真的,對不對?你只是爲了要救我,故意編織出謊言去騙他們的,對嗎?”柳未若小心翼翼地問道,眼中充滿了期待與信任。
沐林諼和席天二人聽到了此話,也面露懷疑地看着嵐瓔。
嵐瓔別過頭去,不忍再看她,“我沒有騙你,你的確是他們的女兒。我當時的確心懷這個惡毒的主意,我要將我所受的痛苦全部加倍報復到他們的身上!可是,當我看着你一天天長大,長得這麼可愛,又這麼的乖巧懂事,我後悔了……我不禁爲自己當初帶回你的目的感到羞愧!”
“漸漸的,我心中的仇恨也沒有那麼重了。有你在我的身邊,讓我覺得,我的生活也開始有了意義。我不想計較什麼,也不想再報仇了,我想,可以的話,我與他們之間的恩怨便到此爲止了吧。他們兩個傷害了我,而我又帶走了他們的女兒,也算是爲自己討回一個公道了。只要你能夠好好的在我身邊,其餘的什麼,我都不想再計較了。”
嵐瓔看着在易青桓懷中失聲痛哭的徒兒,眼中充滿着憐愛和心疼,“我沒有想到,若兒會偷偷溜到休雲山玩兒。若非如此,這個秘密我永遠都不會說出——他們二人害我至此,一輩子也休想認回自己的女兒!”
“這不可能,你是在騙我……”
沐林諼只要一想到她差點兒就殺了自己的女兒,就忍不住感到一陣的後怕。她如今已是這副醜陋的樣子,她的女兒還肯認自己嗎?她會不會覺得自己十分惡毒,覺得自己不配做她的孃親?
只聽“嘭”的一聲,席天終於支撐不住,一跤跌到了地上。他緩緩擡起頭,木然地看着嵐瓔:“阿瓔,你剛剛說得……都是真的嗎?她……”他顫顫巍巍地指着柳未若道,“真的是我的女兒?”
“不錯啊,”嵐瓔諷刺地一笑,“即使我再不想承認,但這是事實,我也不得不認啊!怎麼,你還要殺她嗎?”
“阿瓔……”
“其實在你的心中,從未相信過我!”嵐瓔眼中流露出悲涼的神色,“你只相信,魔天生就是邪惡的、骯髒的,對人也不會手下留情的!”
“阿瓔……”
“不要再叫我,我與你之間,已經無話可說!”
嵐瓔別過頭去,走到了柳未若的身邊,輕撫着她的頭頂嘆道:“若兒,你若是恨師父,師父也不怪你。不管他們二人如何對我,你卻是無辜的!無論如何,將你捲進這件事當中,都是爲師的錯!”
柳未若從易青桓懷中擡起頭,她此刻心中已然有了決定,神色平靜地看着自己敬愛的師父,目光純淨澄澈的不摻雜任何雜質。
“不,我不怪師父!師父受了那麼多苦,都是我爹孃一手造成的……無論如何,師父將我養大,傳我法術,悉心教導,對我一直那麼疼愛和包容,不論我是誰的女兒,師父永遠是我最親近的師父,我永遠是您的徒弟!我是永遠永遠,都不會怪師父的!”
嵐瓔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好徒兒,爲師真的慶幸有你這麼一個弟子,若不是有你,我這些年絕對不會生活得如此安穩……或許,我早就墮入魔道了!”
看着師徒二人相擁的溫馨畫面,席天第一次發現自己錯了,還錯得離譜,他此刻真的是後悔萬分!他低了頭,兩眼無神地注視着地面,嘴裡不停地喃喃自語着:“我錯了……錯了……”卻不知是在向誰道歉。
嵐瓔看着這個自己愛了半生,又恨了半生的男子此刻落魄的模樣,內心不由得有些觸動。
此時的他已不再像當年那樣的意氣風發了,而是漸漸衰老,頭頂生出了些許白髮——其實修仙之人都會比平常人衰老得緩慢許多,然而他僅僅年過五十,面貌上竟如同一個久經滄桑的老人一般,現在又顯得如此的頹廢潦倒,絲毫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算了吧,”嵐瓔心裡想着,“或許他這些年來,也未必好過我多少,我又何必執着於往日仇恨呢?”
“席天,其實你一直都不相信我不會濫殺無辜!”
“沐林諼,是你害得到我如此地步!可若不是席天對我不夠信任,那麼你的奸計也決計不會得逞。說到底,你如今這樣,也算是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如今我們三人之間恩怨已了,現在誰也不欠誰的了……從今往後,我也不再恨你們二人,也不會再找你們報仇了,你們好自爲之吧!”
嵐瓔說罷,朝着柳未若嫣然一笑,“若兒,你已經長大了,師父相信,有些事情你已經能夠自己處理了。無論你作何決定,師父都支持你!這裡現在已經沒我什麼事兒了,我便先走一步,在家裡等着你。”
柳未若跟嵐瓔告別後,目送着她凌空而去的飄然身影。她知道,不管她是否認了自己的父母,師父都會永遠陪着她的,她永遠都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和最堅強的後盾!
然而,對於自己剛剛冒出來的親生父母,她的心中着實沒有什麼好感。在她的眼裡,那冷冰冰的毫無感情的“父母”二字,又怎抵得上自己師父含辛茹苦地將自己養大的恩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