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通...撲通...撲通...”
教室外的聲音逐漸遠去,宛如一隻扼住葉詩語心臟的無形大手緩緩離開。
她的喘息漸止,再次擡眸看向眼前的雙目無神的顏歡,好像現在理性才重新佔領大腦的高地,讓她意識到剛纔發生了什麼。
望向自己先前被顏歡抓住的手腕,只見那裡白皙細膩的肌膚上因爲力量形成了一圈紅紅的痕跡,絲毫沒有要立刻散去的意思。
似乎是皮膚下氣血的涌動所致,讓那裡酥酥麻麻的,傳來一點瘙癢。
葉詩語是那種身體上容易留下痕跡的體質。
尤其是她的肌膚白嫩,像是澄淨的畫布一樣容易顯色。
這種象徵着“別人”向她的領域擴張的動作原本是她最討厭的。
外人的肢體接觸和別人拿走她的東西一樣不可饒恕。
可自從顏歡來了之後,卻好像又有了例外。
或許是因爲那晚他展現出來的善良,或許是因爲他臉上的笑容,讓葉詩語主動收斂起了吝嗇,想要有所回報...
明明今天只是想要請他幫忙,順帶詢問一下他喜歡什麼的,結果卻...
還是對他使用催眠了。
對不起,小歡...
下一次一定不會對你使用催眠了。
葉詩語在心中如此愧疚作想。
雖然被顏歡叫姐姐非常棒,要是撒嬌的時候更溫柔一些那就更好了...
但是,下一次一定不會對小歡使用催眠了。
葉詩語這樣對自己保證,如同半個賢者一樣聰慧聖潔...
至於爲什麼是半個?
因爲剛纔要顏歡撒嬌的時候沒完全爽到,所以算是半個。
“小歡,在我數三二一之後,你就會解除催眠...三,二,一...”
她在內心中這樣展現了要解除APP的願望,同時還有一些緊張。
因爲上一次催眠時她是提前先離開房間的,所以不知道面對面解除催眠是什麼樣子。
而隨着她的一聲令下,那種記憶如潮水一樣剝離的感覺又再次傳來。
無論是櫻宮瞳還是葉詩語的修改器都會有這種感覺,先是剛纔發生的一切記憶全部離開大腦,隨後會形成一段新的記憶。
那記憶僞造得非常好,如果沒有修改器或者第三者的提醒,受術者基本上絕對不會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
顏歡茫然的眼神一點點閉上,再睜眼時,便是毫無察覺到異樣的目光。
“詩語姐?”
“我們接着修電腦吧...”
見顏歡沒察覺到任何異樣,葉詩語心中一鬆,又恢復成了那一副如人偶一樣的模樣。
但目光卻又如作案現場巡禮的兇手那樣,對着顏歡上下打量。
顏歡微笑着轉過頭去,接着幫她修電腦,腦內卻思考了起來。
一個人拿到了類似的修改器,他使用修改器的慾望其實是循序漸進的。
那種一步到位的想法大可能來自幾十頁畫完的本子。
進化到“我不吃牛肉階段”之前,他們一定會先進入“小心超人”階段。
尤其是,現在葉詩語修改器的時效只有短短15分鐘,無形中限制了她很多想法的實施...
但這種循序漸進的速度還是比顏歡想象的要快許多。
明明上週日晚他才一頓操作猛如虎,試圖激發葉詩語的愧疚感來抑制她使用修改器的慾望。
喵醬當時也說葉詩語掉了碎片,所以操作應當是有效的。
結果還沒消停幾天,週二中午就又東窗事發了...
雖然她使用修改器的契機是爲了防止自己社死,算是意外使用的。
但在那之後呢?
她還是經受不住修改器效果的誘惑對自己下達了一連串命令。
這些命令都還不算太過分,卻象徵着使用修改器的慾望正在死灰復燃...
並不是說顏歡先前刺激她良心的做法毫無作用,從葉詩語幾次三番的猶豫和道歉就能看出來這一點。
唯一的問題就是...
力度還不夠。
面對葉詩語這樣的病人,還得加大藥量才行。
顏·冒牌精神科醫生·歡如是想。
“詩語姐,你下一個周角安全衛士就行了。不懂電腦的話用這個還是挺好用的,基本上安全不成問題。”
“嗯嗯...”
葉詩語也不懂,就乾點頭,任由他在自己的電腦上施爲...
一點沒在意他握着寫着自己名字的鼠標,也沒在意他用手指在自己電腦上的鍵盤上敲擊。
顏歡一時之間也忘記了葉詩語這特殊的習慣。
畢竟腦內正在進行之後操作計策的思考、剛纔才被催眠現在又要表演着毫無異常的義弟…
這兩項就像是葉詩語電腦裡的下載器病毒一樣,佔據了他大腦的運行內存。
而且,剛纔外面的那羣傢伙是不是喊了柏憶的名字來着?
那個擁有“無關心”修改器的偶像的名字。
......
......
“滴滴答答...”
“滴滴答答...”
午後的教學樓中,如水滴一樣虛幻的鐘表運轉聲從虛空處響起。
但來來往往的許多同學都未曾聽見一樣,只神色如常地走過...
而在人羣中間,一位戴着墨鏡、穿着一身乳白色長袖與黑色綿麻膝裙的美少女就這樣抱着手,站在來來往往的校門口處。
正是遠月學院遠近聞名的偶像小姐,柏憶。
她的美貌是連墨鏡都無法遮蓋的,一股自信、時尚和美麗的感覺從她富有朝氣的身體之中噴薄而出,向看見她的人講述起青春的美好來。
她正嚼着一塊草莓味泡泡糖,不時對着口中的糖果吹氣,讓它膨脹變大,最後像是氣球一樣爆開。
“啵...”
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她畫了一點淡妝,一半的脣瓣上塗了一層高質的粉色脣釉,閃爍着可口的晶瑩光芒。
她的脣就像是那塊散發着草莓味的泡泡糖一樣甜美。
“下午一點都不想去上課...要不然偷偷出去轉一下好了,反正可以用那個...”
如此想着,她從懷中拿出了一塊懷錶一樣的東西。
懷錶雖然風格質樸,但內在看起來做工精美,與價值連城的工藝品相比也不落下風。
而在錶盤中間還漂浮着虛幻的文字,徒增一抹奇幻色彩。
【無名】
錶盤中有三根指針,卻完全不對應現實的時間。
明明已經快下午一點,彷彿冰塊製成的時針卻指向最上方的12點鐘方向,看起來許久沒有移動過了。
分針則滿是鐵鏽,落在了九點鐘方向,在鐵鏽分針上還漂浮着一行虛幻的文字,
【已經積攢的使用時間:30分鐘】
而秒針則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樣,只能從正在旋轉的指針底部判斷,錶盤上似乎有一根無法被看見的指針正在走動。
當柏憶的意識觸碰到那正在旋轉的秒針時,虛幻的信息就涌動而出,
【歡迎使用,無名懷錶】
【懷錶等級:1】
【當前效果:無關心】
【每天10分鐘,使用後使得你進入無論做什麼也不會被發現的狀態。如若當天不使用效果,那麼時間可以積攢起來下次使用,最多積攢60分鐘】
【效果發動期間,你的所有行爲只會對你本人立即產生後果:對其他人,伱所有行爲的後果都會在效果結束的瞬間產生。】
聽起來很拗口,但只要嘗試一次你就能很快明白它的意思。
在進入無關心的時候,柏憶觸碰到別人,自己立刻就會有觸感。
可對於其他人呢?
她觸碰別人,別人不會立刻產生感覺,而是會在效果結束時瞬間襲來。
無論有多少種感覺,都會在一瞬之間降臨。
實際上還有針對物品的效果,只是修改器好像忘記了嗎說明…
或者說,它就是希望柏憶在效果中對人爲所欲爲呢?
說回物品的事。
懷錶會自動修正不合理的物品改變。
譬如那隻用來捉弄周賓的馬克筆,在柏憶使用後它會自動回到原來的位置,沒有指紋,墨水也不會少…
但周賓臉上被畫的鬼畫符卻依舊存在。
只是聽這描述,就能知道這力量到底有多麼神奇。
所以自從上週五這懷錶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柏憶的包中之後,它已經快要變成柏憶最愛不釋手的玩具了。
有了這個東西,她能做很多她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譬如,周賓就是頭號受害者,因爲上學期他給自己母親打了很多電話告狀。
今天中午來時還看到他身上掛滿了稀奇古怪的神學物品...
想必現在他還在提心吊膽吧?
柏憶露出了一點暢快的笑,隨後,在無關心的遮蔽下轉身向校外走去。
她打算下午直接曠課。
“嘀嗒...嘀嗒...”
四周的世界好像被那水滴一樣有規律的鐘表聲給分割,一邊是柏憶,一邊則是除她以外的整個世界。
隨後,世界交疊,形成她所看到的一切。
走到了校門外公園內的商業街,她在甜品店裡隨手拿了一串售賣的糖葫蘆,肆意品嚐了起來。
經紀人那個傢伙,天天監控自己的進食規範,生怕自己吃高熱量的東西長胖長痘,恨不得把沙拉輕食一類的東西塞到柏憶的腦子裡去變成常識。
明明她私底下大魚大肉的,朋友圈還曬出去吃火鍋的照片,就留自己一個人喝青汁吃沙拉是吧?
想到這裡,柏憶吃糖葫蘆的動作都變得兇狠了起來,像是在咬她經紀人的腦袋一樣。
“哈哈哈,會長都說了我不是吉祥物好不好...”
“哎,顏會長還會對你說這種話啊?”
“當然。不過打鐵還得自身硬!我覺得嘛,是因爲我太聰明瞭會長才會這麼認爲的...”
“哈哈哈…”
會長?
顏歡…
吃着糖葫蘆的柏憶墨鏡下的美眸朝聲音的來源瞥去,在一家奶茶店的門口看見了正在和幾位高三學姐聊天的尤安麗娜。
那個討厭的傢伙…
柏憶默默收回目光,準備趁着今天的十分鐘效果結束前離開這裡。
畢竟再用的話她就要把週末外加週一攢起來的時間給用掉了...
柏憶有一點屯屯鼠屬性。
但餘光卻還是難免被校門口的一塊告示牌所吸引,卻見那告示牌上寫着學生會的標識,上方有學生會成員的介紹。
“顏歡,學生會會長,以絕對優異的成績、絕對的親和力在秋季學期贏得了同學們的青睞,總共獲得...”
柏憶吃着糖葫蘆的動作微微一頓,只是看着告示欄上顏歡的照片,她的臉上就止不住地露出了厭煩。
“嘖。”
口中的糖葫蘆逐漸沒了味道,她卻捨不得丟掉,便帶着它一起離開了午休時的遠月學院。
......
.....
傍晚,京合區內的某間高級別墅一樓。
柏憶刷了指紋走進房間,廚房裡傳來抽油煙機的聲音,應該是母親正在做飯。
她瞥了一眼廚房的方向,在門關處換鞋,順帶將頭上的漁夫帽、墨鏡和口罩全部都摘下來,丟到了一旁的籃子裡,
“我回來了...”
“今天在學校怎麼樣?”
然而,迴應她的聲音卻是從客廳傳來的,而非廚房。
柏憶微微一愣,將被漁夫帽弄得稍亂的柔順黑髮梳理了一下。
不在意地走入客廳,說道,
“還能怎麼樣,就那樣唄,一節選修課而已...”
客廳的沙發上坐了一位穿着灰色家居服的中年婦人,正在打量她。
那是柏憶的母親,左江琴。
聽着柏憶的話語,左江琴皺起了眉頭,拆穿了她的謊言,
“下午我讓小季去學校接的你,她說沒看到你出來。”
小季,全名季琳,柏憶的經紀人。
柏憶剛想要進房間的動作微微一頓,她也皺起眉頭看向客廳裡坐着的母親,反問道,
“我不是說我下午自己回來嗎?”
“你壓根沒去學校,對吧?”
“...所以?”
柏憶深吸了一口氣,最終還是沒走回房間,而是來到了客廳,對左江琴說道,
“就一節選修課而已,上不上有什麼所謂?”
“還什麼所謂,你給我好好看看...”
那婦人聽到柏憶那毫不在意的話語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拿出了手機,打開了郵箱,給柏憶展示起了一張信息表,
“你們學校的學生會今天早上給我發了郵件,通報你的開學考成績...滿分500才292!全年級178人,你152名,丟人不丟人?啊?要是讓你的粉絲知道你學習成績爛成這樣,不知道網上又要怎麼說...”
“你管他們怎麼說?我天天有活動安排,課都沒上過幾節,怎麼考?”
“還沒上過幾節...那今天下午送你去,你又不上?還不是自己懈怠,懶!”
“媽,你不懂就不要裝懂行不行?必修課和選修課都分不清楚你指點什麼啊?”
完全是雞同鴨講,柏憶煩躁地擺了擺手,說道
“我累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柏憶是被念得煩了,但離開的動作卻被身後的婦人厲聲叫住,
“你給我站住!天天沒個樣子!小季都和我說了,你參加活動不情不願的;去學校也懶懶散散的,你要幹什麼?”
“......”
活動活動...
那些破活動還不是你們安排的...
不讓自己寫歌,說什麼曝光慢,要抓住顏粉的市場,搞得現在天天讓她吃草…
母親也是,那樣急於變現,經紀人一說有商單她就亢奮,累的卻是她,跑來跑去的...
可縱使內心有千般話想要言說,柏憶在深吸了一口氣後還是決定避開。
她只是俏臉一垮,懶得再和母親廢話,再次轉頭想要返回自己的房間,
“等一下,你這孩子...把桌上的沙拉吃了!”
“......”
柏憶理都不理身後的母親,收已經摁上了門把手。
可身後她的母親,卻已經沒再看她,似乎她們彼此都已經熟悉這一套流程了。
只是今天,似乎是因爲那封通報成績的郵件,讓左江琴極其感慨地說道,
“你看看,你們學生會的那個顏歡,成績這麼好,還是學生會會長,次次考試都考第一。而且別忘了,當年帶你去參加童星選拔他也在...”
聽着母親的話語,柏憶推開門,剛要走進房間的腳步又停在了原地。
但她的母親卻絲毫沒察覺到,她那藏在袖子下的粉拳已經攥緊...
“人家笑一下,一眼就被臺裡的領導給相中了,死活要他簽約...人家露個臉,臺裡求着他去他都不去。我們費了老力了,又寫歌又練樂器的,纔拿到名額...”
一說起這事,左江琴就一股子惱火,
“你還有什麼資格不努力?啊?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人家有得選,我們是沒得選,那就更要抓住機會。
“幫你進了演藝圈,打出了名氣就要珍惜,參加活動要積極一點;投錢帶你進了遠月,就要好好努力,把學習成績提上來,小季那邊也好做人設...你聽見沒有,啊?”
柏憶的母親擡起頭來,卻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冷着臉看向了自己。
用一種前所未有的眼神看着自己。
黑暗之中,某種慾望好像要將空氣凍結。
哪怕廚房還煮着湯,火氣都揮散不去那寒意...
柏憶就這樣看着母親,沉默片刻後,她嘲諷一笑,說道,
“既然媽媽你這麼喜歡他,你大可以讓他做你兒子。”
“你...”
“碰!”
還沒等左江琴再開口,柏憶卻已經拉開了房門摔門而入。
“這孩子...”
左江琴皺起了眉頭,依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抱着手在沙發上僵持了好一會,而柏憶的房間內也沒再像是往常一樣響起吉他聲。
別墅中一片死寂的氣氛讓左江琴終於不情不願地承認…
她說話可能的確是有些重了。
但還不是因爲柏憶一天天工作不好好弄,學習上也懶得不行?
這樣下去怎麼能行?
左江琴覺得自己的出發點沒錯,只是採用的方法出了問題。
她之前就經常柏憶的面前提起那個叫做“顏歡”的孩子。
畢竟當年公司通信選拔,那樣貌出衆的男孩實在是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到了遠月更是,人家又受歡迎成績也好到爆…
左江琴只是覺得給柏憶樹立一個競爭對手能激發她的鬥志,所以纔不厭其煩地強調。
“滴滴滴...”
此時,廚房裡的計時器突然作響。
是她的湯熬好了。
左江琴嘆了一口氣走入廚房,將火給關了,再拿了碗舀了一碗排骨湯出來。
走回客廳,端着桌子上的沙拉一起走向了柏憶的房門,
“咚咚咚...”
“出來吃飯了。”
這是左江琴釋放和解的信號。
只是過了許久,房門內都不見迴應。
見狀,左江琴剛剛說服了自己冷靜下來的內心又冒出了一點火氣。
她將湯和沙拉放到了桌子上,回來準備直接打開柏憶的房門。
“我說了吃飯,聽到了沒...”
然而,再推開門時,其中擺放着吉他、樂譜、電腦與遊戲主機的少女閨房內卻空無一人...
“憶憶?”
左江琴微微一愣,嚇了一跳一樣地呼喚起了柏憶的乳名。
然而房間內一片死寂,唯獨別墅外一樓的風吹過,將那打開的窗戶內的窗簾吹得舞動,以作爲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