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本以爲自己對皇帝的瞭解,又有太后,自己還有諸多文武諫言,這位沒有主見的小皇帝,就會同意自己諫言,如此一來,就能達成自己的目地,而徐光祚,也只能黯然退下去了。
只是他卻沒有想到,以前言聽計從的小皇帝,在這關鍵時刻,卻是發起呆來。
劉瑾暗暗咳嗽了一下,提醒小皇帝快點答應,卻不料這小皇帝只是擡眼看了劉瑾一眼,就沒有了下文。
當下劉瑾不由得頗爲氣憤,看着小皇帝,有些冷冷的說道:“陛下,衆臣所請,可有什麼不妥之處麼?”
正德皇帝本不想這麼快做決定,可劉瑾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他也只得說道:“不妥倒是沒有,只是適才徐國公所言,朕卻覺得這位徐子龍徐參將或許也不是劉公所言的那麼不堪,不如這樣,就着有司派人去河套巡查一番,如果一切如劉公所言,再行定罪不遲?”
“陛下聖明!”徐光祚本已經有些絕望,卻不料絕處逢生,以往對劉瑾言聽計從的小皇帝,突然就轉過彎來,當即歡喜不已,大聲說道。
李東陽與楊廷和對視一眼,也都是從對方眼中看到驚訝,隨即也是毫不猶豫的走了出來,一起朗聲說道:“陛下聖明!”
那些本來對正德皇帝已經失望的清流文官,這會兒見正德難得的自我了一把,都是歡呼雀躍,看到李東陽與楊廷和站了出來,自然也都是忙不迭的走了出來,一起大聲暢諾:“陛下聖明!”
這卻比之前零零散散的臣等附議的呼聲要來的整齊響亮的多,一時間,這陛下聖明的聲音,傳出了奉天殿來,就連值守在殿外的大漢將軍也都是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這以往被人私底下詬病的小皇帝,如何能得到這許大的歌頌。
“陛下……”劉瑾顯然也是沒有料到,這以往對自己極爲聽信的小皇帝,怎麼突然就變得不聽話了,聽得耳邊山呼海嘯一般的陛下聖明,他的臉色也是前所未有的慘白了起來,頗有些咬牙切齒的說道,“老臣請陛下三思!”
正德皇帝只是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卻不料就得到了以往對自己頗有些看不上的李東陽、楊廷和等爲首的清流文官的讚譽,不禁也是心中頗爲得意。
可這得意勁還沒過,劉瑾就陰陽怪氣,頗有些威脅意味的提醒自己三思。
正德皇帝不由得逆反心理髮作,正準備呵斥劉瑾,就把剛剛自己所說的形成正式的中旨。
不料一旁的張太后卻反應過來,一臉鐵青臉色的看着正德,說道:“陛下,你剛剛說什麼?”
“啊?母后?”正德皇帝不明所以,看了一眼張太后,說道,“朕剛剛說的不對麼?”
“哀家怎敢說陛下的不是!”張太后不悅的說道,“只是陛下可不要忘了,剛剛劉公所言,那徐子龍的履歷!”
“怎麼?這履歷或許有些偏差,朕讓有司去調查清楚,這有錯麼?”正德皇帝繼續問道。
“這自然是沒錯的!”張太后搖了搖頭,說道,“只是他做過什麼,調查就調查,這哀家不反對!但是……”
“請母后明示!”正德皇帝拱手說道。
“但是他是馬風月的兒子!”張太后目中噴火的說道,“你可知道這馬風月,到底是何人?”
“風月幫幫主啊!”正德皇帝回道。
“那你就聽聽劉公怎麼說!”張太后拂袖說道。
“老臣遵旨!”劉瑾見張太后突發奇兵,也是高興不已的說道,“馬風月祖籍寧夏,卻是弘治初年,資助陝西鳳翔府回民暴動的馬姓富商的唯一後人,後來不忿全家被朝廷問斬,就練成一身武藝,與姦夫苗定山一起,入宮行刺先帝。
事有不諧,即亡命江湖。先帝曾發海捕文書,到處緝拿這對夫婦。最終苗定山傷重而死,馬風月假死隱遁,潛回寧夏之後,秘密聚集回民,成立風月幫,如今已成寧夏第一大幫,幫衆數萬,只怕第二次回民暴動也就不遠了!”
“竟然是刺殺父皇的欽犯……”本來有心爲子龍開脫,可發現子龍的母親竟然是馬風月,而馬風月竟然曾經意圖刺殺先帝,正德皇帝卻也是震驚不已。
雖然自小頑劣,可正德皇帝對弘治皇帝卻是極爲崇慕。從小到大,他闖了無數的禍事,更是當衆打了弘治皇帝的國舅。
可弘治皇帝卻一直對正德皇帝關愛有加,極爲寵溺,從小到大,不要說打了,就算一句重話都是沒有的。
如今乍然發現馬風月圖謀刺殺自己最爲崇慕的父皇,即便父皇已經不在人世,而馬風月也是沒有刺殺成功,正德對馬風月卻也是一點好感也沒有了。
劉瑾說得時候,就一直有留意正德皇帝的表情,此番見得正德皇帝如此,也是頗爲高興的繼續說道:“這還不止!鄭旺逃離京師之後,就去了風月幫之中,一直在風月幫的庇護之下。以老臣推測,這鄭旺之所以又再提當年舊事,多半就是因爲風月幫的攛掇,想損害先帝、太后的名聲,污衊陛下,進而引導民意,名正言順的進行回民暴動!”
“豈有此理!”正德皇帝算是徹底被劉瑾誤導了,當即頗爲氣憤的拍案而起,大聲喝道,“這風月幫真乃大明毒瘤,非但曾圖謀刺殺先帝,現在還想着抹黑先帝,此等罪愆,罄竹難書啊!”
“陛下英明!”劉瑾見總算勾起了正德皇帝的怒火,當即高興的說道,“因此老臣才建議,立即着手對付與風月幫有關的安王、徐子龍等一應人等,不使這些人真的勾結在了一起,形成一次大規模的叛亂!”
“劉公果然公忠體國,好!”正德皇帝也不再猶豫,當即說道,“一切照劉公所請,立即行動,不使他們形成大規模的叛亂!只是…………”
“請陛下吩咐!”劉瑾此刻心中高興不已,總算是達成了目地,可以名正言順的指揮大軍,攻擊子龍的河套以及安王的寧夏了!
“安王叔與徐子龍的性命,能不傷還是不要傷了!最好是能帶回活的來!”正德皇帝猶豫再三,總算說道。
“這……”劉瑾一臉爲難的說道,“戰陣之上,刀劍無眼,只怕……”
“不錯!”曹元又立即說道,“陛下不要忘了惠文舊事……”
“哎……罷了,罷了!”正德皇帝擺了擺手,說道,“你們盡力就好!如果他們實在頑抗,那就殺了吧!”
“老臣領旨!”劉瑾眉開眼笑的說道。
正德皇帝說了殺之後,整個人也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龍椅之上,微微擡了擡手,示意邱聚宣佈退朝。
邱聚一直一言不發,這會兒見了正德皇帝的授意,正準備上前來說退朝的話語,不料劉瑾目視邱聚,示意他不得現在宣佈退朝,然後劉瑾又是拱手對着正德,笑眯眯的說道:“陛下,老臣還有一事……”
“劉公說吧!”正德皇帝已經有些心力交瘁了,自己頗爲尊敬的安王叔,以及那容貌與自己一樣,又頗爲重情重義的徐子龍都變成了自己的死敵,他卻再也提不起興致來處理朝政了,見劉瑾還要說,不便駁了劉瑾的面子,只得擡了擡手,說道。
“老臣以爲,朝廷之中,以內閣票擬,陛下御覽,司禮監批紅用印的規矩實在有些不合時宜,許多政務,就因爲在這繁複的審批程序之中,耽誤了時間!因此老臣建議……”劉瑾笑着看了楊廷和方向一眼,然後說道。
楊廷和本來見形勢急轉,心裡還有些不痛快,這會兒見劉瑾詭異的朝自己一笑,然後又說出這番話來,忍不住心中一跳,還以爲劉瑾是要提議裁撤內閣,忍不住站了出來,不等劉瑾說完,直接說道:“臣反對!”
“嗯?”正德皇帝本來已經沒了興致,可這會兒劉瑾的奏報還沒說完,楊廷和就急着跳出來反對,當下他也是頗爲奇怪,看向楊廷和,滿是詢問,“楊愛卿反對何事?”
“對啊!老臣還沒說完,楊大人反對什麼呢?”劉瑾似笑非笑,頗有些嘲弄意味的看着楊廷和,嘴角掛滿笑容的說道。
“啊……”楊廷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上了劉瑾一個惡當,心浮氣躁之下,被他當衆耍了一下,忍不住臉色羞紅,喃喃無語。
“好了!聽劉公說完吧!”張太后自然知道劉瑾所言是什麼事,她本來也是不贊同的,只是這也算是她與劉瑾之間,做的一筆交易。
劉瑾出面集合朝廷人力物力,對付安王以及風月幫甚至徐子龍等,當年知情的一干人等,而張太后投桃報李,讓劉瑾如願以償罷了。
當下她也看出了楊廷和只是神經緊張,不想這位大學士下不來臺,所以纔出面做了個和事老。
而劉瑾也是沒有深究,只是又朝着楊廷和一笑,然後接着說道:“老臣提議,裁撤司禮監,把司禮監的批紅的權利交到內閣手中,用印的權利重新由陛下親自掌握!如此一來,程序簡化,政令必將通暢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