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有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有時會覺得, 生命是身不由己的束縛。
無論你活着是快樂還是憂愁,頭頂上像是有一個看不見的時鐘,上面的秒針時時刻刻在滴答滴答地走, 從不停歇。
就算回憶定格在某一段時光裡面, 死活不肯走。
但日升月落, 地球照樣轉, 你仍是不可抗拒地活在今天裡面。
如果要把生命比喻成某一樣事物的話。
我想, 也許我的生命,就像一條射線,有了一個悲傷的端點, 然後從端點出發,在漫長的歲月裡頭, 向另一邊無限地延伸, 默默地拉扯出一個永無止盡的悲劇。
像是一條充滿火藥味的導火線, 靜候着點燃,讓心跳停止。
森森的死去, 就像是一個火把,點燃了這條生命線。熊熊的火焰,歡快地跳躍舔舐那一顆鮮活的心臟,一點一點地燃燒成一寸又一寸的灰燼——
直到完結纔會終止。
02
有很多時候,陸淺夕都想不明白, 這個世界上待她最好的人, 卻可以爲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選擇了捨命救人, 而扔下她一個人不管。
她想過很多次, 始終不懂其中是什麼原因。
不管怎麼說,對比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 她纔是最需要陸淺森的人,不是麼?
可是爲什麼,那個被她需要的人,卻在陌生人和姐姐之間做出了抉擇,選擇用自己的生命去救了牧憶莫的弟弟。
每當這個時候,陸淺夕就會哽住了喉,同時內心充滿了困惑。
偶爾甚至也會絕望地想,也許陸淺森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那麼愛自己。
她從小就是一個很缺乏安全感的人,因爲渴望被愛,卻又得不到應該擁有的愛。他人對她的冷淡和漠視,使她學會越來越懂得用涼薄來僞裝自己。
久而久之,她形成了一種扭曲的人生觀——只要和每個人保持距離,不渴望那個人的愛,拒絕接受所有的關懷,那麼自己就不會受傷,不會承受失去的痛苦,也不會品嚐到只能在懷念裡擁有的苦澀。
因爲孤獨,她把自己的內心一層一層地包裹起來,嚴嚴實實的。既不讓別人輕易觸碰得到,也不允許自己隨便靠近別人。
因爲軟弱,所以懂得如何殘忍地對待自己,以及他人。
陸淺森曾經當着她的面,很直接地說她是他見過交際關係裡面最笨拙的一個女生。已經記不起來當時她具體回答了什麼,但有一句卻記在心底,至今難忘——
因爲沒有被愛過,所以不懂得怎麼去愛別人。
有時候,莫名其妙地想起這一句曾經由自己口中說出的話,心裡就會感到一陣難過。
一個人的言行舉止,隨時會反映出他的成長背景和生活環境。而一個人對他人的付出方式,和別人給予他的方式是密切有關的。
假如你對我微笑,我也會對你還以微笑。假如你對我傷害,就算我不會狠狠反擊你,但至少我會知道怎麼保護自己。
如果有人問陸淺夕,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是誰?她會毫不猶豫地說出陸淺森的名字——
在她的世界裡,只有他來過,並從來沒有討厭她而想要離開過。
他是第一個給她帶來那麼多的愛,又不曾虛情假意的人。
是第一個讓她懂得被愛的滋味,那個最重要的人。
03
半夜裡,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雨珠滴落在屋檐的鐵片上,拍打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像是無數顆豆子摔落在上面,然後無聲地墜落。
充沛豐富的雨水,伴隨着每個睡夢中的人,點點滴滴,直到天亮。
早上起牀的時候,聽到豆豆的哭聲。小孩子的哭聲很是揪心,迷迷糊糊的牧憶莫,慢慢地清醒過來,然後急忙穿上了拖鞋,快步走出了房間,正好看到媽媽抱着豆豆從房間出來。
“豆豆怎麼了?”
豆豆哭得滿臉淚水鼻涕,小小的人兒,扯着喉嚨一直哭,看了叫人十分心疼、不忍。
“發燒了,嗓子疼得他直哭。”
媽媽一邊抱緊了豆豆,一邊匆匆忙忙地走到玄關處,想要彎腰從鞋櫃裡拿出鞋子,無奈抱着豆豆的手,空不出手來。
牧憶莫見狀,趕緊彎身從鞋櫃裡拿出媽媽的高跟鞋,還蹲下來,幫媽媽穿上。
兒子的貼心,讓剛好從房間裡面已經換好衣服的爸爸看到,他不禁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豆豆不哭,爸爸媽媽帶你去看醫生,豆豆就不疼了,不哭不哭。”
牧憶莫拿着紙巾幫豆豆擦乾淨小臉蛋,小傢伙因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看來是難受得不得了。
“爸爸抱,豆豆乖,豆豆是一個勇敢的小男孩對不對?不哭啊。”
爸爸從媽媽手中抱過豆豆,把手裡的車鑰匙遞給了媽媽拿着。然後媽媽趕緊拿着包包跟着爸爸走出門。
“哥哥!要哥哥!”
豆豆突然回過頭來,哭喊着要牧憶莫。
“哥哥還要上學,爸爸媽媽陪豆豆去看醫生,好不好?”
媽媽柔聲哄着豆豆,誰知小傢伙卻不依,不依不撓地叫着要哥哥陪。
“就要哥哥!豆豆要哥哥!”
豆豆哭着向牧憶莫伸出短短的小手,剛擦乾淨的臉,又掛着淚水,眼睛紅腫得像兩個粉紅色的小桃。
可憐兮兮的樣子,讓人不忍心拒絕他。
一向對弟弟有求必應的牧憶莫,伸手握住了豆豆小小的手,“好,哥哥陪豆豆去醫院,但是哥哥先換一下衣服,豆豆聽話,現在先跟爸爸媽媽下樓,去車子裡坐好等哥哥,哥哥很快就下去,好不好?”
“好!”豆豆奶聲奶氣地說,“可是你要和我打鉤鉤,不準騙我,騙人是小狗!”
童言童語引得牧憶莫笑了笑,他伸出手和豆豆打了一個勾。
小傢伙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話,還活學活用了。
“打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一說完話,就劇烈的咳嗽起來,一張小臉漲得紅通通的。
“哥哥,你快點來哦!”
豆豆下樓之前,還不忘提醒牧憶莫。
牧憶莫微笑着,做了一個“OK”的手勢,然後跑進臥室,匆匆忙忙地在衣櫃裡找衣服,換上。
04
一場夜雨過後的天空,灰濛濛的,空氣中夾雜着些許的涼意,飽滿的水分子,特別的清新。
七點整。
陸淺夕站在屋檐下,安靜地抱着幾本資料在懷中,然後一直望着小區大門口的方向。
那一個熟悉的身影,遲遲沒有出現。
七點零五分。
下過雨的地面,溼漉漉的一片,積攢在樹葉上的雨水,不時地滴落在地上,不平整的水泥地上,坑坑窪窪的,蓄滿了一灘又一灘的雨水,。
微涼的空氣,親吻着裸露的手臂,陸淺夕本能地縮了縮脖子,皮膚起了一層小小的疙瘩。交錯的手臂,順勢用手在皮膚上來回地磨蹭了一下,所及之處,摩擦出了點點的熱度,皮膚稍微感到暖和。
七點十分。
陸淺夕平靜的臉,仍是若無其事地等待着牧憶莫的出現。
抱着書的右手有些痠痛乏力,原本打算換一下左手,一時忘記左手曾經受過傷的事實,然後懷裡的書因爲沒有及時接住,嘩啦啦地全部掉落在地上。
陸淺夕蹲下身去撿地上的書本,手忙腳亂中,擡起眼皮,看了看小區門口。
仍是不見那個身影。
七點二十分。
環抱着膝蓋的陸淺夕,蹲在地上,下巴擱在膝蓋的黑裙上,淡漠的表情,遙遙凝視着小區門口的方向。
旁邊擱放着已經整理好的書。
七點三十分。
陸淺夕擡起手,看了看手錶上的時間,扶着牆慢慢地站了起來。
臉上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霜,表情疏離冷漠。
七點四十五分。
靠着牆而站的陸淺夕,低垂着眼簾,不顧路過的人望過來時,那些十分奇怪的眼光。
她側過臉去,咬了咬下脣。
八點整。
陸淺夕呆立不動地站在牆邊,右手在牆上無意識地摳着斑駁脫落的石灰粉,白色的粉狀物,飄飄灑灑地紛飛落下。
左手自然地低垂在身側,手腕上的銀色手錶,玻璃鏡面泛着冷冷的光。
八點三十五分。
面容蒼白的陸淺夕,眉宇間流露着淡淡的疏離,站在屋檐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小區的門口。
耳邊安靜得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九點整。
身邊不時地有人經過,紛紛向穿着校服的陸淺夕投來一樣的目光,卻在女生冷漠的表情中,不好意思地笑一笑,訕訕地走開了。
九點三十分。
陰暗的天空,太陽的光芒,刺破密佈的烏雲,一點一點地露出了臉。
天空微微袒露出淡藍的晴。
十點零五分。
從小區門口走進來的幾個家庭主婦,手裡提着剛買回來的蔬菜和魚肉,大聲地聊着天,在陸淺夕的面前經過時,“好悽慘哦”“還是個學生”“車禍真是造孽”的字眼,傳到了陸淺夕耳朵耳邊。
安靜的女生,不知不覺中,不安地用手去撫摸上了左手上的手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