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六擡起頭道，“你們之後的路程最好儘量繞城，能不停留在城中儘量不停留，最好早些趕到國都。”
“守城衛隊長跟你是舊識？”我抓住之前對話中的關鍵點，追問了一句。
“不錯。”顧六對着我頷首道，“從小是在一起長大的，她家原先住在鏢局的隔壁，後來她家搬去了城北的巷子中。”
顧六眼神清亮的望着我道：“鏢局有時候需要跟官府打交道，我要出城走鏢，她是巡城衛隊長，有時候會在城門口碰上。”
“得閒，她也來鏢局吃過幾次飯。”顧六一五一十的交待得清楚，生怕遺漏了什麼，她的語氣聽上去也不像沒有把握的樣子，看來她是跟那位守城的衛隊長好好說過的。
“顧六，先前打聽消息的管事說過，守城巡查的人數增加了不少，這就是說，光你的閨蜜一人未必能通融，我怕萬一有個狀況，她需要擔的責任......”
我不想讓她難做，牽連了她的朋友，當然更不行！
“小林，你放心好了，你跟你大哥，本來就不是什麼身份不明的人，“顧六想了想道，”你們只是來西蘭尋親的，也只是路過，衛隊長答應通融也是仔細想過的，畢竟沒有什麼太大的利害關係。”
顧六說得肯定：“你們又不是城中的百姓，正好是在徵兵名錄上要找的人，那纔是費力氣的。”
她還補充了一句：“徵兵令下來，城中要求通融出去的人可不少，還有像我說的這種，就是恆城本地的百姓。”
我心中一動，低聲道：”看來，這一次是要大動干戈了。“
房間內有短暫的沉默，我將視線轉向了季九，他一個人獨坐在窗邊。眼神始終落在窗口架子上放着的一盆玉蘭花上，表情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西蘭的局勢一旦發生大的變化，影響的可不止是恆城這地方的百姓。徵兵令更不會只在這個地區下發，季九想必是有很多的顧慮。
我躊躇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問他：”大哥，你也聽到顧六說的了，你怎麼說？“
顧六跟在我身後走過來，站在我身邊看着季九道：”林大哥，你總要拿個主意的。“
“小林還等你的話呢。”
季九的目光在我跟顧六的身上打了個轉面無表情地道：“你們商量就可以，我都同意的。”
“好，”我沒有猶豫的對着顧六道，“去你書房。給我看看恆城的地圖，順帶商量一下。”
......桌上送來新沏的茶水，顧六端到我面前，我受寵若驚的看了她一眼，要她親自動手我還真沒想到。但是好意推不過，我就順手接了，送到嘴邊喝了兩口。
“今早的車隊趕不上了，所以最快的話，是放在明早出門比較妥當。”
顧六思索了片刻，先對我來了這麼一句話。
顧六在架子上翻找了一遍，找出幾張卷軸來。雙手捧住，一起抱到了書桌前放着。
偌大的書桌被佔據了一角，我卻站在屋內另一角落的書架邊看得入神。
“小林，你想看的恆城地圖。”
顧六在書桌邊喚了我一聲，我轉頭看着她笑道：“你這書房，知情的曉得是你顧家鏢局的。不知情的見了，還以爲是哪一個教書先生的呢。”
顧六身形一頓，擱下地圖，走過來看着架子上的書，她伸出手指沿着書冊輕輕劃過。小聲的道：“小林，你說對了，的確是教書先生的。”
“我爹原先是恆城內的教書先生。”
顧六輕聲說道，臉上是追憶往事的表情。
我微微挑了挑眉，驚訝的看着她：”恆城這地方，不是......“
顧六會意道：”恆城人家的男子，是絕少拋頭露面的，但是我爹是從別的地方來，具體哪裡卻連我娘都沒有說起過。“
”他在恆城教了幾年書，不過也很少出門，就在私塾內。“顧六看了一眼窗外。
”後來呢？“
”後來，“顧六收回目光，語句頓了頓道，”小林，那是陳年舊事了，我一時間沒法說清楚。“
她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跟我解釋幾句，我趕緊打斷她，心領神會道：“是我唐突了，隨口問的。”
怎麼能打聽人家的隱私呢？是我剛纔考慮不周到，問得不恰當。
目光一轉，落在書桌放着的那幾個卷軸上，我快速轉了話題，“顧六，你帶我看看地圖吧。”
她在桌上將地圖展開，我很快的看了一遍，恆城的地理位置跟四周的山水。
這不是西蘭全境內的圖，製作的也相對粗糙，我要看雲楚給我的那種地圖，大約只有在西蘭皇宮纔可能找到。
“另外幾個卷軸是什麼？”我放下手中的地圖，起了好奇心。
“哦，放在一起的，順手拿了，是......鏢局在建造時候的圖紙吧。”
“我看看。”我拿過圖紙，打開只一眼看到上頭的佈局圖，不由得有些驚訝，細看之下，心中忍不住暗自讚歎。
“這圖紙，也是你孃親所畫的？”我示意顧六看那張佈局圖。
“不是，是我爹。”顧六臉紅了紅，低聲道，“很久以前的，你看紙頁都泛黃了。”
......偏廳的一頓午飯，無論是主人還是我跟季九兩個客人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到臨近傍晚的時候，天色突然間變了，季九走到窗前，望着一方陰沉沉的天空，轉身看着顧六問：“若是下大雨，可會影響恆城出去的山路？”
顧六放下手中的筷子，同望了一眼天道：“林大哥，你問的是山道上會不會有塌方？”
“大哥，我們又不能坐着馬車大模大樣的出門，山道的路況再糟糕，我們也一樣是走的。”
“走路比起馬車來，限制少了很多。”
顧六靠近我幾步道：”小林，不會讓你們用走的，我跟衛隊長說過，等你們出了城，我會找個護鏢的藉口，鏢局的馬車我會增加一輛，出城後跟你們約定匯合的地方。“
她又對着季九道：“林大哥也不用擔心，恆城很少有瓢潑大雨的時候，下點小雨還不至於讓山道塌方，儘可以放心的。”
我沉默了幾秒鐘，對着顧六道：”怎麼能這樣麻煩你，豈不是要放下鏢局的事情來親自護送，我們當不起的。“
顧六漲紅了臉道：”你才說過的，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不該計較那麼多。“
”鏢局的馬車都有用途的，“還是季九開了口道，”顧鏢師，不如將我們坐的馬車改裝一下，外觀弄成鏢局的樣子。“
季九微微一笑道：“你親自護送就不用了，但是容許我們借個鏢局的名義上路，可能沿途會少些麻煩。”
顧六沉吟道：”如果是這樣，我倒是有個更好的注意，剛好恆城內的另一家鏢局有一批貨剛剛從西蘭護送到這裡的，對方的馬車是打着西蘭國都那邊鏢局的旗號。“
”當然，這邊的大當家的確是從國都來的，相當於國都那邊一個鏢局的分行，我跟那位當家的關係也不錯，不如我去說一說，你們的馬車就改裝成他們的樣子，正好藉着回國都的名義回去，你們看這樣行不行？！“
話音剛落，我忍不住贊同着說了一句好。
這比我們想到的方案還穩妥，還便利，打着回國都的鏢局的旗號，一路上大約能少了很多麻煩吧。
季九亦是露出笑容點頭道：”顧鏢師，你想得十分周到。“
”只是這樣一來，你因爲我們的事情，在恆城不光是欠了衛隊長的情，也欠了另一家鏢局的......我們總是......“
顧六爽快的擺了擺手道：”休要說這些，小林，恆城內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有不少。“
”所以，談不上是誰欠了誰的，隔天可能他們就會有事情求到我這裡，你放一萬個心，斷沒有讓我爲難的道理。“
哎，叫我說什麼好呢，她這樣堅持！
我跟季九對望了一眼，終究同意了顧六再出門一趟，安排剩下的事宜。
......第二日清早，天剛剛亮，昨夜的雨讓城中的街道有些溼漉漉的，但是我知道一旦太陽出來，雨水會被馬上蒸乾，了無痕跡。
我跟季九換了顧鏢師替我們找來的衣裳，跟官府運糧的隊伍一起，坐在車上預備出城。
馬車走在城內街道的時候，我們都能感受到完全不同於前兩日的氣氛，大街上走動的人幾乎少了一大半。
季九坐在車中低聲對我道：“小林，等會兒見到那家鏢局的人，若是看起來可靠，我們就跟着多走些日子。”
“要是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妥當的，我們只要出了恆城的地界，就儘快想辦法脫身。”
“那是一定的。”
出城的時候，即便是知道顧六已經打通了關節，我還是有幾分緊張的，好在過程比較順暢。
到了城外約定的地點，我們從馬車上下來，等在那裡，管事跟我們的車伕是駕改裝後的馬車跟着國都那家鏢局一起出城的，分成兩撥走。
我跟季九等在山道邊的亭子中，他坐着，我則倚靠着欄杆遙望恆城那個方向。
過去大約一個多時辰，終於見到隱約是鏢局的隊伍，向着我們這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