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好！“袁大叔語調高了幾分。
”吉人自有天相，別看那丫頭時常犯迷糊，可是每回的運氣都不賴，也許是老天相助。“
”是皇貴君相助吧......貴人相助，貴不可言。“
”是啊，你進宮比我早，連你沒聽過吧，皇貴君能出手的，宮中有哪個人遇見過？“
”運氣不是一般的好啊。“
身後幾個修造處的工匠，你一言我一語附和起來。
“能去麟德殿，入了皇貴君的眼，至少也能提拔成個管事噹噹。”
“那丫頭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是個有福氣的。”
一羣人當中，谷蘭看着寶善，嘴脣動了動，卻沒有再開口問下去的意思。
袁大叔招手讓寶善到了跟前，將一早上跟工匠商議下來的情況大致說了說。
”你待會兒去一趟青芷管事那裡，跟她說就是了。“
”咱們這裡還得忙一下午，走不開。“
寶善聽着聽着，眼睛微微的眯了眯，眉間緊鎖道：”袁師傅，我想去小菱住的那間屋子看看，您↘看成麼？“
谷蘭的眼中略有波瀾，下意識看了看袁大叔，後者遲疑了一下，點頭道：”燒得不成樣子了。“
他好心提醒道：”你進去看的時候，記得小心腳下，當心踩到東西絆倒了。“
寶善也不多話，徑直走到院子最邊上，房屋跟袁大叔說的一樣燒得厲害。一看就看到狼狽至極的室內景象，幾乎將可以燒的都燒完了。
一片焦黑中，散發着難聞的氣味。
寶善見到屋內的角落空了一處。明顯有翻動過的痕跡，驚訝的站在原地想了想，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在原地查看了一小會兒，走到院內等着的那些人邊上，看着袁大叔問：“昨晚太驚惶了，後來巡衛隊的人來過小菱的屋子查看麼？”
袁大叔道：“來過好幾個人。”
寶善愣了愣，略略思量之後道：“他們有沒有帶走什麼東西。袁師傅？”
“這，我倒是沒顧得上看，都是我的小徒弟帶着的。”
“他人在哪裡？”寶善低聲問。一旁看着她的谷蘭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心煩意亂但是也不敢出言詢問，她總覺得今日來的寶善跟前幾日剛到花圃時候的狀態有些不同了。
說不上哪裡不對勁，似乎這樣的她更符合給人的印象。倒像是之前的恭順都是帶了一層掩飾。
袁大叔聽得寶善問詢。也是一怔，寶善連忙道：“我來之前，青芷管事她在主樓走不開，都說得很清楚，讓我要辦的事情。”
“袁師傅，我也是依照管事的吩咐做事呢，待會兒跟她說起的時候，才能一件一樁的跟她講明白。”
“我到花圃沒多久。這點事情都做不好，以後還怎麼在這裡呆下去。”
“說的也是。”袁大叔打消了疑問道。“你去倉庫後面的空地找他，他跟另外幾個人正整理雜物。”
“早上陛下身邊的侍從也來過一趟，讓咱們清點下損失。”
“小菱丫頭住的那間屋子燒得雖然厲害，裡頭東西畢竟沒什麼緊要的，但是另外兩間屋子都有不少花圃的東西存着，清點完了，得有個單子交上去。”
寶善穿過院子，走到東首倉庫後面的空地，袁師傅手下那個小學徒正蹲在地上擺弄一些花圃內常用的工具。
看見寶善走近了，本能的站了起來扯了扯嘴角。
一雙眼睛繞過寶善看向她身後，擔心是花圃的管事青芷也跟着來了。
在他印象中，管事因爲是女人的關係，需要辦事的時候，手底下幾個女孩子總是充當了先頭兵的。
寶善笑道：“你別看了，青芷管事還在蓬萊閣有事商議，那邊的墨管事跟她在看圖紙，修造處另外的幾個工匠都在一處，他們怕是要看到日落了。”
“你跟我也見過好幾次面了，她自己走不開，讓我到這裡看看看，只有我一個人。”
小學徒明顯還有顧忌，一雙眼睛依舊往她身後張望，嘀咕道：“我還以爲是查崗的。”
寶善不以爲意的一笑。
“剛纔我問了你師傅，他說你帶着巡衛隊的人到小菱住過的屋子看過，他們待了很久麼？”
“也沒多久啊，”袁師傅的徒弟等了片刻，見到青芷果然沒有跟在寶善的身後，方纔如釋重負，繃着的表情也徹底放鬆下來。
他拿着一把花鋤往地上敲了兩下，回答道，“一幫人就是在院子裡頭轉來轉去，好像看着還挺兇的模樣。”
“再說小菱姑娘住的屋子，能有什麼緊要的東西，“小學徒不緊不慢的道，”他們來查看，也就是看看裡頭到底燒成怎麼樣了。”
小學徒不以爲然道：“既不是咱們這裡的倉庫，也不是青芷管事的地方，應該沒有多要緊的東西。”
寶善嘆了口氣道：“你確定他們沒拿走什麼物件？”
憑她的眼光都能瞧見裡頭明顯有幾處被翻動的痕跡，而且像是少了些東西。
“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小學徒手上一頓，擱下花鋤放在地上，站起來看着寶善。
他的表情越來越迷惑道，“難道是上頭要追究責任了？不對呀，人都受傷被皇貴君帶走了，這個時候來追究，難道不能等好些了再問話麼？”
“燒了也就是燒了，還能變回來不成，人沒事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寶善奇異地看着他，眼中帶了一絲笑道：“你倒是想得很開，也對。我跟你想的一樣。”
小學徒頓時高興起來，就差沒拉住寶善說話了：“你們幾個人裡，小菱姑娘人其實挺好的。“
”雖然有時候我那個師傅老說她好。說我做事懶散，聽着有些可氣！“
”至於那個叫蘭的，怪怪的，也說不上什麼話，早上到這裡開始，不幫着咱們整理，就光跟在我師傅身邊了。”
“師傅走到哪裡。她跟到哪裡，快趕上修造處的工匠了。”
寶善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曉得那位姐姐不做事的麼？“
”她到花圃來，你幾時見她伺弄過花草。手上一直都拿着繡繃子，不是在繡花，就是在看花。“
”不過你放心，那位姐姐大約是呆不長的。“
”她繡技了得。指不定哪天就被人看中。調到別的地方高升去了。“
”是這樣，“小學徒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語氣可惜道，”長得倒是怪好看的，就是個性不好接近。“
寶善追問：“你一定要幫我仔細想想，巡衛隊的人真的沒拿走過東西，會不會是他們人多，你一時沒注意到也是有可能的。”
“不會。我看得很清楚，的確沒拿走什麼。那屋裡頭燒得不成樣子了，屋裡那些破爛，巡衛隊的人可入不了眼。”
小學徒打開了話匣子：“今兒我是第一次跟巡衛隊的人湊在一處，平素見不着這幫經常在夜裡來去的人。”
“巡查的時候，聽他們說了好些個事情，姐姐要不要也聽聽。”
寶善心道在原來的地方，自己什麼沒見過，對小學徒口中的“事情”委實提不起興趣來，於是搖搖頭道：“得空再聽你說，眼下正事要緊呢。”
她的反應出乎小學徒的意料，這裡的人哪個不喜歡聽這些八卦。
宮廷生活其實是很寂寞的，大多數時候忙着手頭的事情，一天一天的若無特殊，日子過的也是大同小異。
說起巡衛隊講的事情，哪個不是睜大眼睛湊上來聽，連他自個兒也不例外。
可是寶善，他纔開了個頭，話題就被她截住了，讓他心內生出幾分佩服來。
小學徒眼珠子轉了轉問她：“是青芷管事壓下來要問的，莫不是她給了小菱姑娘什麼緊要的東西，結果大火一燒找不着了？”
“聽外頭的人說，你們早上去麟德殿，是不是那邊的人不讓你們進去，也沒法當面問她？”
小學徒一氣兒說了好幾句話，幾乎是歪打正着。
除了前一句，是寶善自己心中有疑問，纔跟他提起的，後一句真是被他猜對了，如同親眼見到一般。
聽了之後，連寶善都對他刮目相看道：“還別說，你這麼個人，倒有幾分才華。”
“姐姐這句話就不中聽了，怎麼說得我跟廢物點心似的，好歹我也是被選進宮來做工匠的。”
“別誤會，我說的不是你技藝，我說你剛纔講的那番話，都可以去協助巡衛隊的人調查了。”
小學徒得意轉過臉道：“要不我師傅怎麼讓我跟着他們呢？”
“你放心，剛纔問的，我能確定回答。”
“都沒有，沒拿走什麼東西，別說是青芷管事給的了，就是一根燒焦的木頭，一塊碎瓦片，他們都沒拿走過。”
“別的地方也沒仔細看，就是小菱姑娘住的那一間，我看得真真切切的。”
“行了，你忙你的，我也問的差不多了，待會兒去跟管事說。”
見寶善要走，小學徒喊住她道：“你們去過麟德殿，小菱姑娘的傷勢如何，可有聽到他們說起。”
寶善頓了頓，雖說不想過多提起那邊的事情，但他問了也就如實道：“跟守門的人說過話，去的那會兒還沒有醒。”
“可能現在醒了也未可知，但是今日去過一趟了，肯定不會再去。”
她視線在地面擱着的那一大堆東西上掃了一圈，低聲道。
“青芷管事說了，明早再帶着我去麟德殿跑一趟，只要小菱醒了，花圃的人她應該不會不見的。”
“姐姐說的是。”
寶善的面上閃過一絲猶豫，想叮囑他幾句剛纔的對話不要跟旁人多說，但是真關照了，反倒是顯得特殊了。
她在原地停了幾息，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寶善走出院門的時候，跟袁師傅跟工匠打了一聲招呼，果然跟那位小學徒說的一樣，谷蘭緊跟在旁邊，亦步亦趨的。
寶善盯了她一會兒，快步離開了。
......日頭漸漸西斜，樹林中的風吹動嘩嘩一片。
寶善是在回去蓬萊閣橋邊的路上遇見麟德殿侍從的。
那人匆忙趕來，見到寶善欣喜道：”花圃的管事在麼？“
寶善認出對方衣飾，停下行禮，搖頭道：”管事人不在，留蓬萊閣主樓院內跟工匠師傅他們議事。”
“不過現在，花圃的地方，有其他人在。”
“皇貴君命我來小菱姑娘住的屋子看看，昨夜倉促，想瞧瞧有沒有拉下東西。”
“您不用去了，”寶善提高了幾分聲音道，“小菱住的那間屋子，都損毀了，裡頭根本沒留下什麼能用的東西，等下應該會有人來清理的。”
“您就不用辛苦再去跑一趟了，那邊燒的不成樣子。”
侍從對着寶善猶豫道：“可是皇貴君說了，要我親眼看看的。”
“謝謝姑娘好意，我還是不敢就這麼回去稟報，少不得還是得去一趟。”
看來是訓練有素，即便寶善的語氣那般篤定，對方仍不敢就這麼去交差應付了事。
寶善心道那位皇貴君御下有方。
“哪怕是白跑了一趟，我也就認了，不過還是謝謝姑娘。”
他跟寶善道了謝，身影消失在林間。
寶善在他身後，無奈的搖搖頭，轉過身眉間一動。
既然派人前來，這意味着......她忽然想到，皇貴君都有閒安排下這些事情，小菱多半已經醒了！
......麟德殿，賀衍之處理完一堆積壓的事情，眉間帶了幾分倦意。
他靠在榻上小睡了片刻，站起身，往竹園中走去。
初冬的傍晚，院子裡的空氣寂寥冷清，沒有他的允許，這裡一直都是閒雜人等的禁地。
賀衍之在園中走走停停不知不覺間走到了竹林的盡頭。
他目光一頓，瞧見外頭有個嬌小的身影正站在樹下左顧右盼張望。
賀衍之蹙眉望了一眼，那個長相俏麗的女孩子似乎有幾分面熟。
他慢慢走過去，直到近前，女孩才留心到了他，一雙眸子格外清澈明亮，盯着賀衍之整個人都傻掉了。
終於回神的剎那，她撲通跪倒了在了地上。
明珠的一顆心跳得飛快，她萬萬沒有想到晚飯後來碰碰運氣，結果居然能正面撞見麟德殿的主人！
賀衍之！！
ps：小明珠（欣喜中）：我的春天來了啵？作者（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