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內，我愣怔地看着桌邊的那位大嬸。
當時......我驚呆了，換成誰都會震驚的！！！
天啊！
我隔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真的沒想到會碰上這樣的事，然而眼前最關鍵的問題是，我身在茶樓內，周邊還有不斷往來的客人。
身處這種環境下，我到底該怎麼應答前來跟我套近乎的大嬸呢？
我垂在身側的手悄悄握緊了拳頭，腦中激烈地思考着。
若是立刻否認我怕會引來周邊其餘人的關注，萬一大嬸她堅持沒認錯我呢？
同住過一條巷子，還是附近的鄰居......這個前提在，事情變得好像有一點棘手。
聽聽大嬸篤定的語氣，人家沒把握還不上來認呢！
這樣一來，我在南華鎮上的行蹤隨即暴露。
誰曉得會不會有下一個認錯我的人？
另外還有一點，我哪怕真的是被她認了的這位，如今還在南華鎮上也顯得跟事實不符，顯得很違和啊！
此刻我唯一慶幸的是，還好剛纔那兩位談論起武大夫一家的年輕人已經離開茶樓去市集了。
我上樓喝茶的時候坐的位置也正好是在他們的背面，對方並沒有注意到我。
我不禁聯想到，要是眼前這位大嬸來得再早一點，那兩位還在的時候，恐怕我更加說不清楚了！
他們對武家的熟稔程度絲毫不亞於眼前這位大嬸啊！
我緊張地望着她，心道該怎麼辦？
究竟該怎麼辦？
此刻我跟她都在鎮上最熱鬧的茶樓內。
一旦鬧起來，會引起更多麻煩的！那恰恰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我臉色變了變，暗自咬了咬牙，最後橫下心決定——只好將錯就錯了！
大不了等我一會兒出了茶樓就別逛市集了！
這趟出來鬧了個烏龍，還是儘快趕回客棧，改變一下自己的裝束。
不得已做出這個決定，讓我深感無奈！
此趟出門確是思慮不周，說實話我有些後悔了！
回頭去想。關於跟武玉相似這件事，本身就存在一個漏洞。
偏偏我來的地方還是她從小長大的南華鎮。
我沒有顧慮到風險，想得簡單，的確太大意了！
當初在山神廟偶遇的時候我就該敏銳地聯想到等趕到南華鎮。後續可能帶來的結果的。
都怪我忽略了這件事，沒有深入想到相關的細節。
話說我到了南華鎮，就該變換一下裝扮的，哪怕臨時換回女裝呢！
那樣總能安全些，都比我現在的裝扮安全。至少不會被人錯認了。
要知道，眼下南華鎮的局勢還如同箭在弦上呢！
王師的動向尚且未定，當地官府都已經如臨大敵，加上鎮上百姓間悄悄傳遞的流言，影響的遠不止鎮上店鋪的生意......
換裝是個辦法，只不過那樣一來，若是面貌改換不多，身着女裝的話，會不會被大嬸誤認成武玉？
我沒想到隨隨便便來茶樓喝個茶都會惹出事情來！
一番思考描述起來似乎需要很多筆墨，但在那一刻不過是短短几秒鐘內發生的事情。
“哦。原來是大嬸，“我擡起下巴，目光落在她的臉上，放下了手裡的茶盞。
我調整了心情，眼含歉意地對着她道，”剛纔對不住啊。”
我面向大嬸，語氣帶着點尷尬地道：“大嬸，小時候的事情我有些忘記了，不好意思沒有馬上認出您。“
”大嬸，您這回到南華鎮上來。是買東西還是走親戚呢？”
我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擡起頭看着她儘量自然地應對。
我想既然被錯認了，解釋起來反而麻煩。
她剛纔跟我透露的訊息有一點我分明留意到了。
大嬸她在對話的時候說起已經有好幾年沒來，代表她很少到南華鎮上。
我想大約是搬走了的關係。說不定住的地兒距離鎮上還挺遠的。
比如還需要趕山路才能到南華鎮。
我猜，也許她這一次停留的時間也不會太久。
不如我就順着大嬸的意思說，應該沒有問題吧！
想想在山神廟的時候，碰見武玉就處處透露出個巧字。
眼下我作男裝打扮，臉還塗黑了，大嬸將我認成武玉的哥哥。連我自己在山神廟瞧見武玉都覺得兩個人有點像。
大嬸認錯不奇怪。
知道對方的來歷比什麼都不知道讓我心定！
沒想到聽了我說的話，不但沒有讓對方打消疑慮，反而引出了新的問題來。
大嬸看着我認真地道：“小林，我在鎮上碰見過以前認識的人。“
”聽他們說起了，聽說......你爹到西蘭南去了。“她猶豫了一下道。
大嬸打量我，眼神疑惑地問，”小林，聽說你跟你妹妹不是也去西蘭南找你爹了麼？“
”你人在這裡，那你妹妹呢？”大嬸頓了頓接着問，“難道他們都是胡說的？”
她疑惑不解地看着我。
我尷尬地笑了笑道：”大嬸，沒錯，武大夫已經去了西蘭南。“
”我妹妹......小玉前兩天也去南邊兒找他了。”
“大嬸，我爹有幾個病人要給他們定期送點藥的。“
我思索之後想出了藉口，對上她的視線眨了眨眼睛同樣認真地回答道，”我去了附近的鄉下一趟，收拾好東西明天要走了。“
大嬸“嘖嘖”讚歎了兩聲，“武大夫真是好人，臨走都不忘記附近的那幾個病人，我記得當初住在鎮上的時候他就是那樣的。”
”山民來找他，有時候抓藥的錢都沒帶夠，還是武大夫墊錢的。“
大嬸回憶了一番，感慨地道:“這麼些年，武大夫一點都沒變啊！”
我附和着笑了笑，低下頭沒有馬上接話。
”小林，不過你這孩子也是跟小時候一樣呢。“大嬸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對着外人稱呼你爹總是武大夫武大夫的，怎麼都不說是你爹呢！“
呃......我那是說不出口啊，又不是我爹。
這也能一樣。簡直了！！！
”小林，你大了沒跟你爹學醫術麼？“
大嬸坐下來看着我，隨後關心起我的生活來，年紀擺在那裡，中年婦女一般話多唄。不寒暄一番估計她是不肯走的。
”學了點皮毛啊，跟武大夫沒法比。“
我語調從容地回答了一句道。
既然都說到這份上了，不繼續蒙着好像有點說不過去了，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往下說。
我想不要糾纏一些細節，沿着她的思路，態度自然點應答上了就行。
這裡是茶樓，就算大嬸喜歡聊天，她不是還有一羣同來的人麼？
那些人肯定也是喝完茶要走的，他們又不住在南華鎮上，大嬸聊天聊得久了。同來的人耽誤不起吧！
“大嬸，”我心中思量，湊近了她一些，悄悄壓低了聲音道，“我能不能託您一件事兒。”
她一愣，望向我問：“小林，要說什麼？”
“鎮上的人都曉得武大夫前些時候就去西蘭南了，”我斟酌了一下後對着她道，“他們也以爲我跟妹妹一道去西蘭南找他了。”
“武大夫讓我去附近的山村裡送藥是悄悄的，別人都不知道我還回鎮上。”
我抿了抿脣。視線掃過臨街的窗口道：“這幾天，鎮上的人生病都想着找那位劉大夫看。”
“我要是被大家夥兒看到了，還以爲武大夫在誑他們呢。“
”怎麼會呢，你這孩子。想太多了。“大嬸笑道。
我繼續往下說：”所以，大嬸，請您別把在茶樓遇上我的事情說出去啊。“
我看着大嬸忙忙地加了一句道：”再說，我明兒的確也要走了呢！“
”小林，這是小事，“大嬸會意的點了點頭。對着我笑道，”不過，鎮上認得你的人雖然不多，但是巷子裡住你家附近的，也有不少人啊。”
”你不怕走在街上被他們遇見？“
“小林，你就這麼在大街上來去，豈不是很容易被人認出來。“
”那該怎麼辦？“我下意識的問了一句，目光帶着點茫然看着大嬸。
”等等我，“她忽然站起身，折返到原先她坐的那一桌旁邊，對着跟她一起來的幾個人略略說了幾句話。
我全程看着，接下來大嬸手裡拿了頂帽子朝我這桌走來。
她停在我面前，將手裡那頂帽子遞給我道：”小林，你戴着這個，好一些。“
”謝謝您。“我感激地接過，望了她一眼。
的確，有個遮擋比我這麼大大咧咧出門要好得多了，是我疏忽，一句話都是我自己的問題。
怨不得別人啊！
”本來這次來鎮上，我還想請你爹給開個方子的。“大嬸嘆了口氣道。
我心中一動皺了皺眉，對上大嬸的目光問：”您哪裡不舒服？“
”不是我，是我爹，”大嬸嘆氣道，“他老人家年紀大了，腿腳不太好，最近不是接連下雨麼？腿一直痠疼得厲害。“
大嬸眸中閃過一絲無奈，望着我道：“可惜你爹去西蘭南了，鎮山那位劉大夫雖然年紀大，但是醫術比不過你爹啊。”
“原來是這樣，”我頓了頓，沉吟了一下道，“大嬸，這件事我可以，不妨讓我試試。”
”煩請您幫忙去跟店裡夥計借一下筆墨，”我語氣淡淡的道，“我來替您寫個方子就行。“
大嬸驚訝的看着我，少頃立即露出了笑容：”小林，你脾氣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明明已經跟你爹學了一身本事，還跟大嬸說只學了皮毛。“
”嗯......“我別開臉，怎麼聽她這麼說，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一開始的時候，知道她錯認還覺得麻煩，接觸下來又覺察到大嬸是個熱心的人。
既然能幫上一點忙，我肯定願意出手的。
其實，我的醫術跟武玉的爹爹根本沒一點聯繫，但是想到她父親寫的手札陰差陽錯到了我的手中，好比無形之中跟那位武大夫有了關聯。
尤其是他在手札上提到的幾種南華鎮附近特有的藥材，若是時間上允許，我打算去附近山裡走走探探驗證的。
種種理由加起來，替大嬸開個方子尚在情理中。
不多時，茶樓的小夥計走過來對着我笑道：”客人，您請跟我到賬臺邊上。“
我便跟着去了，身後尾隨着大嬸。
問清楚了病人的症狀，我想了想，在紙上寫下了藥方，我選的藥材應該都是藥鋪裡頭常見的。
武玉父親那本手札上，一樣提到了不少山中出產的治療風溼骨痛的藥材，但是因爲我連見都沒有見到過，不敢直接依照他記載的藥用開進方子裡。
效用跟風險並存，爲醫之道，病人的安全我始終不敢忘記。
我覺得，必須要見到了甚至是確認之後，纔可以爲我所用。
在紙上寫完方子，我放下筆拿起紙頁吹了吹，接着轉身交給大嬸,壓低了聲音道：”您去藥鋪抓藥的時候，若是沒有這一味藥，可以用另一種更便宜的代替。”
我指了指紙頁角落的標註，對着她道：“大嬸，我有在紙上備註了。”
我想了想，還是補上一句：“只不過我得跟您說清楚的，後一種藥的效果要差一些。“
”能找到前一種，儘量還是用吧！“
大嬸收好了藥方，望着我眼神熱切道：”小林，等到了西蘭南一定得好好跟着你爹繼續學醫啊！“
”我會的，您說的話我記住了。“我點了點頭。
......從茶樓出來，我走近附近市集的人流中。
這一次我身上的裝束跟我從客棧裡出來的時候略有不同，主要是頭上多了頂大嬸給我找來的帽子。
在旁觀者眼裡，瞧着多了幾分神秘，因爲看不清真容的關係。
好在市集上也有人跟我作同樣的打扮。
一到市集上，明顯覺得來往的人少了一些。
看來跟我早上來的時候猜測的相符合，臨近中午，的確有不少攤位的的山民打算離開南華鎮回去了。
我在街道上慢慢走着，時而停下來問詢一下旁邊擺放的攤位上皮毛的價格。
沒隔多久，我就發覺一件事，哪怕那些急着收攤的山民，他們此刻能接受的價錢依舊不在我能承受的範圍內。
真是叫人失望啊！(。